“阿姨要点儿什么？……切好吗？来！……您拿好，吃好再来！”
南开区西湖道，万维花园小区对面的一个卤味摊，张学璐微笑着招呼着顾客，案板上传出利落的当当声。头肉、猪蹄、肘子、香肠、排骨……一大锅刚出锅的卤味儿泛着诱人的酱金色，热气蒸腾着阵阵卤香，等候购买的人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边招呼顾客，一边还要不时看两眼支架上的手机，和“鹿鹿卤味”直播间数千名粉丝互动，排队的人群当中，有很多是看了她的直播专门过来买卤味。
很难想象，这个卤味儿店刚开张几个月，就做到了如此火爆。大学学金融的张学璐，从白领转型卤味摊主，她说，她脱下了“孔乙己的长衫”，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直播间里的“鹿鹿”，总是微笑着，下了播的“璐璐”也是一样的本色，总是亲切地叫着哥哥姐姐大姨baibai。她那句标志性的“来，没问题，吃好再来”，带着一点微微上扬的尾音，告诉人们，这是位典型的天津小姐姐。
张学璐是地地道道的南开人，生于1998年，大学本科学的是金融工程。毕业后，先后入职过几家金融单位，“收入不算多高，但稳稳当当的，干干净净的……”一切似乎都在沿着父母给她规划好的路径前行。但张学璐似乎并不打算过早“定义”自己的人生轨迹，朝九晚五领工资的日子里，她一度感觉像是在煎熬，“职场快把我性子磨没了，有时我一天可能都不会说一句话”，在还没找好“退路”的时候，她果断离职了。
“我才26岁，一想到以后的几十年都要过这样重复的日子，我不甘心……”张学璐调皮地叹了口气，任性里带着几分洒脱。她觉得，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稳定，没有绝对的铁饭碗，如果学个一技傍身可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可是，接下来做什么好呢，创业的方向在哪里？在男友的启发下，她把目光瞄向了卤味行业。爷爷和爸爸就是干卤味出身，打小耳濡目染，算是有点“家学”，但张学璐又不想重复祖辈父辈的老路，她想把卤味和互联网结合起来，进入火热的直播“赛道”。
张学璐知道，做卤味很累，起早贪黑，风吹日晒，油油乎乎，而且，在“世俗”的评价体系里，这样的手艺活儿也有些不“体面”。从干净舒适的写字楼里来到路边店摊，这大跨度的转变，一般人不会轻易作出决定，“有时候我就想，这个跟在菜市场卖菜有什么区别吗？”她也挣扎、纠结，但是在短暂徘徊后，很快把这些顾虑抛到脑后。
“谁说天津姑娘不干活儿？谁说我们都是被供着长大的？是时候脱下孔乙己的长衫了，只有这样，才可能拥有全新的生活，我相信自己会有一个更好的、不一样的舞台。”张学璐说。
大5岁的男友赵梓钧给了她很大的支持，他们选址、装修、研究配方、招募员工、买直播设备，一个多月紧锣密鼓的筹备，张学璐脱下了众人眼中的“长衫”，系上了印有“鹿鹿卤味”字样的围裙。
卤味，在天津也叫酱货。西湖道，天津烟火气的“担当”，在西湖道上开店，满足天津人挑剔的味蕾，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不低的房租，从没干过的直播，而且还有激烈的竞争——张学璐和男友在前期调研时发现，仅仅一条西湖道就已经有12家卖卤味的店摊，而且不乏一些经营多年的很受居民认可的老字号，“咱在这干能卖得开吗？”俩人嘀咕着，不过这时的她们已经被创业的激情充分激发，顾不了那么多了。
张学璐先从“做货”开始练，虽然小时候接触过，算是有些了解，但真的自己上手还是“一做就废”，她请了一个老师傅带着，配方改进，老汤熬制，把握火候，先放排骨，后放肉肠，先卤后熏，各个环节反复体会，一个多月的筹备期，她的“做货”手艺大长。
卤制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夫——刀功，这是售卖环节必须过的一关，切得快不快、好不好、匀不匀，都很考验功力。开业前，张学璐天天在家练刀工，肉、萝卜、黄瓜、茄子……都是她练手的对象。有一次她切得正起劲，男友拿一段黄瓜，“璐璐，你切的这黄瓜怎么都连着哪！”俩人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卤制、刀工，这些都是“内功”，张学璐还要练好直播这门“外功”，为此，她还报名参加培训课程，学习直播技巧，提升和粉丝的互动能力。一系列准备之后，他们的小店开业了，门口支起了卤味摊。
带着创业的激情出发，可迎头就被浇了几盆凉水。“鹿鹿卤味”线下销售还可以，开业后的几天每天营业额都有三四千元，但直播数据却不理想，开播好几天了，有时一天播五六个小时，但直播间人数始终在三五个左右徘徊。还有一次下雨天，从上午到中午，居然完全没有开张。镜头里，她不好抱怨，但下播后她开始跟男友吐槽了，“这到底能不能行啊？”一个晚上，还一个人生起了闷气，对这次匆忙的转型有了一点动摇。
睡一觉醒来，她又变成了那位乐观阳光信心百倍的“鹿鹿”，男友也送来了鼓励，她一如既往地和买货的居民打成一片，一如既往地用心底的微笑感染着顾客和粉丝。几天后，惊喜出现了，直播间人数一下子来到了几十人，很快又超过了百人。“我真的好开心啊，100多人同时在线，给我鼓励，还说有时间过来买卤味。”张学璐回忆时难掩兴奋。
坚持了几个月，“鹿鹿卤味”逐步成为直播爆款，目前直播间在线粉丝人数可以轻轻松松达到两三千人，且线上到线下的购买转化率奇高。11月6日下午5时许，直播间粉丝数为2743人，屏幕里，一位买卤味的大姨告诉张学璐，她就住附近，从抖音里看到直播才知道有这个店，特意过来买点尝尝，“好的阿姨，谢谢您关注我，好吃再来！”对这位直播转化来的大姨，张学璐送了一段香肠。
几个月来，鹿鹿和粉丝间的故事还有很多，有的粉丝一次充值1000元，还有一位粉丝来自唐山，是“奔现”距离最远的。“那位大哥是来天津旅游，专门把我这里作为一站过来打卡购买，让我特别感动。”张学璐说。
“我就喜欢听你说话，这闺女倍儿耐人儿、倍儿喜庆啊！”阿姨baibai们说。他们买卤味，一是东西口味好，还有就是喜欢她这个乐呵的天津姑娘，如果换个人，大伙儿可能就不认了。一开始张学璐还不大相信，直到有一天上午她临时有事，找了个朋友替自己卖货，销售额还真的少了一大块。“可能跟我性格有关，我人就爱聊，外向，跟附近的阿姨们聊得可好了，哈哈！”
时间一长，张学璐的刀功也突飞猛进，在直播屏幕里，张学璐飞快地切着香肠、头肉……动作麻利，块型均匀、好看，粉丝给他起了一堆外号：鹿一刀、鹿飞刀、快刀手。
几个月就把卤味摊做到这么高的人气，让张学璐始料未及。当然，她也付出了超常的辛苦，每天早出晚归，天冷了，为了直播效果也得在寒风中站着；每天售卖，话不能少，张学璐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粗了；手变得粗糙了，切手划伤也是家常便饭，现在她双手还留着七八道伤痕;有一回，她端着一大锅卤汤，脚下一滑摔了个“底朝天”，裤子当场报废，好在汤不是滚烫的。
直播流量攀升，线下也拥有了相当可观的收入，张学璐初步尝到了成功的滋味。在一段短视频里，她霸气又调皮地配上了一句台词：“你还看不起我摆摊儿？！”
不过，内心强大如斯的这位天津小姐姐，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有着一个小“心病”，那就是父母。
父母对她的期望，是大学毕业后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当老师、考公、当白领都行……不求日进斗金，但求稳稳当当，至少能摆脱爷爷辈和父亲辈天天一双油手的人生。特别是父亲，从小就对张学璐要求严格，望女成凤的他，更是希望女儿能活得跟自己不一样，从小学开始，就没让张学璐碰过家里的卤肉锅。
开卤味店的想法，她一直没敢告诉父亲，她知道这次创业方向和父亲的期望相去甚远，再加上父女俩沟通上的“八字不合”，有个火星子就让家里分贝剧烈升高，很长的时间内，张学璐和父亲不怎么交流。
她在电话里把创业打算悄悄告诉了母亲，本以为温柔一些的母亲能支持她，没想到也是立场鲜明地表示反对：“你稳稳当当上班不就完了吗？你爸干了多半辈子的活儿，你还要接着干？那个苦你受得了吗？”说到激烈处，母亲吼道：“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就是为了不让你走我们的老路，你太不在乎我们俩的感受了，你这么做真是对不起我们！”
电话挂断了，执拗的张学璐觉得暂时没法和妈妈交流了，但是母亲还在一股脑地发微信。后来，见劝不动这个“犟驴”般的女儿，母亲干脆默许了，还唠叨她：“自己在外边闯，别吃亏，天冷了，多穿点，要休息好……”
几个月来，张学璐一直以为母亲没有把消息告诉父亲，但实际上，小店装修时，男友发现二人开车悄悄来到店外路边停了一会。“其实父亲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说破。”张学璐说。
“鹿鹿卤味”在网络上爆红，线下也成了人气美食，一天两大筐卤肉早早就清空见底。11月3日，张学璐在正常直播，给排队的顾客切着卤味，一不小心，锋利的刀刃带到了手指，鲜血立即流进了手套里。她反应飞快，让助手先替一会儿，自己到一旁处理一下，这一瞬间突然的变化，直播间里的粉丝完全没觉察到，但是有一个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就是父亲。
干卤肉这一行，要求刀功深厚，但是卤肉很油、很滑，再资深的卤肉师傅也难免有切手划手的时候，张学璐那个细小的动作，怎能逃过干了半辈子卤味的父亲的眼睛！
晚上收工，母亲打来了电话，说父亲问璐璐是不是手割伤了，有没有云南白药，没有赶紧送去……母亲还告诉她，爸爸每天都在直播间关注着她，是她最铁的铁粉，只是，他都是默默看着，从来不说话。听母亲说完，张学璐彻底绷不住了，跑到里间换衣服时，悄悄地哭了。
张学璐男友赵梓钧
“我说咋老半天看不见璐璐，到里屋一看，在那擦眼泪呢！”男友赵梓钧说，“你看叔叔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心里最疼爱的还是闺女。”第二天，父亲悄悄来到店外待了一会，又悄悄地走了，排队的人多，忙于卖货的张学璐完全没有注意到。
……
降温了，已是夜里11点，张学璐和男友收拾完店铺，结伴回家，依然明亮的路灯下，车辆正变得稀少。几个小时后，“鹿鹿卤味”又将开启新一天的忙碌，她们的梦想，在这里正慢慢变成现实，她们还要继续出发。（记者陈庆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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