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半个天的两个女人
赵传彪/山东阳谷
一家人的幸福来自于一家人的和睦,一家人的快乐源自于一家人的和悦。母亲刚刚过了八十四岁生日,走过了八十四个春夏秋冬,我们家也有了生活的飞跃和成长的腾达,走到了工作无虑,生活无忧,身体无疾的鼎盛时代,保持和兴旺这种势头,需要独当一面的担当,需要密不可分的亲情,需要坦诚无暇的真诚。古人说,诚者,不自欺也。不欺骗自己,也不谎骗别人,诚实一辈子,修善成德,以德养仁,厚泽往先幼辈,传承祖先恩德。仔细想来,我们之所以能走到现在,与祖辈的劳作和辛楚是分不开的,与奶奶的操劳和父母的经营是分不开的。无论多大年纪,处于什么位置,感恩是要铭记在心并践行于日常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牢记长辈的好,长辈的苦,长辈的付出和照顾,足以让每个人感恩戴德一辈子。把不如意当成日子过,就是在同事间也是行不通的,学不会这些,永远不会给家兴业旺添分。一辈一辈的过,一代一代的活,没有多少个好日子,因为谁都没有离开亲人去独当一面的本事,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都是亲人在为自己祈福,都是亲人在最困难时不离不弃,不遗余力地帮衬资助。除此之外,其他与己都毫不相干。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是最勤劳的。她也是爷爷姊妹兄弟八人等一大家子的主心骨,为了这个家族,她从三十岁不到就带着父亲、姑姑,照顾着爷爷的弟弟和他们的后辈,一干就是六十多年,直到离世都是殷殷嘱托不忘家人。奶奶走后,更多的重担落在了母亲肩上,院里的爷爷奶奶们相继去世,和父母平辈的叔叔婶子们又立灶成家,十几口人家,两大胡同,足足几十口子人,吃饭穿衣,生老病死,婆家的、娘家的、自己的,天天少不了的人情世故、婚丧嫁娶,从头到尾都由母亲去周全、去打理、去协调、去劝和,唯系着这一大家子人家的度日和过活,风风雨雨几十年,中间就没有间断过。弹指一挥间,母亲也到了耄耋之年,这个年龄的她,让谁说都不像八十多岁的人,每天一万多步的走动,收拾家务,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跑银行、领工资,样样都是亲力亲为,浑身有使不完得劲,家里收拾的也是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就在前年的偶然一次跌倒骨折,才检查出身体出了毛病,直到现在带病两年多,是全家人的细心照料和无微不至的治疗,病情才趋于稳定,只是家里的事务她再也不管不问,用她的话说,这叫是理不争,是气不生,是事不听,全然与自己毫无相干,再也没有往日的那种心直口快的演说、张嘴就来的思维、事事明目的记性。
奶奶是大家的主心骨。自从奶奶从范庄嫁到赵王楼村,赵范氏,就成了奶奶的姓名。一个旧社会才有的名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符号。搁在现在,这不是名字,充其量是一个记号,一个多少年都不可能用一次的记号。就是这个记号跟着奶奶一辈子,不离不弃,无论是劳动记工分,还是补助签字按手印,用得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赵范氏。虽然她老人家离世已经多年,但时常让我牵挂于心、梦里相见。每当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心中就会充满许多遗憾,泪流满面。尽管当时家里的条件不算富裕,兄弟几个也是尽心尽孝,还是感觉让她带着一些遗憾走了,走的不安心,不放心,让我们悔恨不已。前几天,父亲又提起了他的母亲,我的奶奶,这也是父亲和我单独说起奶奶和母亲最多的话,时间也最长,回忆也最多,感动也最深,也是我们父子两个怀念过去,在乎现在,惦念未来的第一次谈心。父亲动情的谈起了他的儿时、上班后的家境和奶奶对他们那一辈的关怀,提起了在世时他对他母亲的日常疏忽和卧床不起时的照顾不周,说起了对老人的关心不够,提起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娘生存的多么艰难和几十年拉家带口的辛酸,在他嘴里第一次说出了,奶奶是伟大的,母亲是伟大的,这样的赞美和由衷发自于内心深处,没有半点虚假和水分。第一次这样的谈话,又把我的思绪拉回了从前,拉到了几十年的那个过去,那个和老人在农村一起同吃同住的日日夜夜。带着一腔的回忆和伤感,伴随着酷暑难耐的热浪,我失眠了。我也努力的使劲往前想,从朦胧记事想起,回忆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和母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让我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顺着父亲给我的提醒和思路,我便再次萌生出对奶奶的深深哀思,对母亲的无微眷恋。仔细想来,父亲用伟大形容她们是最合适的,也是恰如其分,当之无愧的。奶奶是伟大的、无私的、操劳的、寂寞的,她的伟大正在于笃定信念,一心一意操持这个家,为了大家过好,自己含辛茹苦,忍受寂寞,孤苦伶仃生活一辈子,她的伟大正在于顾大家,舍小家,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把爷爷的兄弟姐妹视为己出,无微不至的照顾,始终如一,没有退却。她的伟大正在于把对于爷爷的忠贞不二埋在心底里,把对爷爷的思念化作生活的孜孜不倦和任劳任怨,一人干着两人的活,经常说,爷爷不在家,她要把爷爷该干的干出来,不能让别人说闲话,而却没把爷爷该得的那一份得到手。她的伟大正在于她对婚姻大事看做是比天还大的事,年轻守寡,拉家带口,不辞辛苦,默默无闻,守妇道,弘仁道,奔大道,带领一家人往前走。正是因为这,所以奶奶在十里八乡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最得人心,只要认识她的人没有不挑大拇指称赞的。母亲又是一个这样的人,为人付出,孝敬老人,照顾家庭,不辞辛苦的人。母亲是辛勤的、认真的、周全的、利他的,也是伟大的。母亲伟大,在于教书育人,全为他人,在于侍奉老人,不遗余力,在于周全关系,舍己为人,在于勤勉努力,不离不弃,在于不怕吃苦,不畏艰辛。过去的记忆最真实。说起奶奶,我最早的记忆还是在王楼老家住着的时候,那是我上小学的年纪。我们兄弟三个还小,父母上班早走晚归,没时间顾及家务,所有家里家外都落在奶奶一人身上。爷爷是在父亲、姑姑还不懂事时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听父亲讲,当时正赶上八路军备战扩军,村里为示公平,采取抓阄定人员参军报名。当时论年龄、论长幼,应该由大爷爷去,但论文化,爷爷是最有资格的人。那时候,村里上起学、学到底的人少之又少,当时有士绪叔的父亲,学方哥的父亲,西院的三爷爷等不足几个人顽强的走到高小。听上年纪的人说,有文化比没文化强,出去能独当一面,识问撰字的不容易被人欺骗,有文化去外面闯荡好应酬,少吃亏。正因如此,结果大爷爷抓中的阄,让给了爷爷,这一让就是一辈子,爷爷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同去的八人七个都回来了,只有爷爷一个人,不知是福是祸,至今杳无音信。爷爷在家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哥哥,就是大爷爷,下面还有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六爷爷,还有两个姑奶奶,也许都没有文化,他们在农村一辈辈生存,生存了一辈子,直到落叶归根。奶奶应该是最早嫁到赵家的,当时时兴大伙房,一大家人在一起吃饭干活,奶奶作为主妇自然就成了伙房的主人,起早贪黑,一日三餐,做饭打柴、烧火洗衣,样样俱全。直到后来大奶奶、三奶奶相继进了家门,家里的活才有些分担。之前就指望奶奶一个人。当时不比现在,全家老少在一个锅里吃,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没人替做,早晚就是自己做。从早到晚,一天需要磨三十多斤的杂面,从磨面到和面,再蒸馒头,刷锅洗碗一天三顿照顾这几十口的一大家子,以至于后来身体落下了腰疼病根带了一辈子,对爷爷的牵挂和念想全都抛到脑后。做饭必须有面。地里闹饥荒,颗粒不收也属于正常,吃糠咽菜,有上顿没下顿也是家常便饭。有时按人头分,大人多得,小孩少得,有时按干活多少领馒头,没有生产能力的就分不到口粮,挨饿是经常的。听奶奶说过,她每天收拾完总要等到最后没人时,捡点剩下的剩饭剩菜自己不舍得吃,带回家给父亲和姑姑充饥,以至于父亲姑姑没被饿死,逃过了最艰难的那个年份。再后来,爷爷兄弟几个成家的成家,分家的分家,各自立火单过,各自搬出了大伙房。分家时大家里仍还有十七八口人,还是奶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去磨坊,使唤耕牛,拉磨磨面,养家糊口。那是填饱肚子是最大的奢望,活下来是最大的幸福。这种局面一直坚持了很多年,爷爷哥六个五个都成了家,最后剩下一个六爷爷,因为他最小,个头又矮,没有能耐,奶奶就成了他的依靠,甚至奶奶把这个小叔子当做儿子待,直到后来六奶奶进了家门,才算组成一个家。六奶奶有眼疾,看人模糊,又不会生育,整天闹着不过了,是后来母亲一再劝说,添衣送粮,甚至把家里唯一自行车、缝纫机都承诺给她,才勉强留下来。再后来,又张罗着给他们领养了孩子,就是现在生活在寿张西街的姑姑,生活才安顿下来。爷爷是奶奶的一块心病。也成了我们一家人的一个牵挂,成了全村人不解的一个迷。奶奶很少提及这些,提及爷爷的当时。尽管没说过,看得出来,她每时每刻都在期盼爷爷出现在家人面前,尤其是在骨折后那几年,一个人独自坐在大门口,一等就是一整天,从天黑等到天亮,从天亮熬到天黑,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等的是爷爷的音信,等的是全家人的平安。一直到最后弥留之际,她说爷爷骑着大白马来接她了,这话正好与在安徽亳州见过爷爷骑马带兵的人说的情景一模一样,也许这就是灵感,在最后的时候把自己心中的迷看得通透,从此再没有在世的眷顾。为了寻觅爷爷的音信,我和母亲跑遍了阳谷多个村庄,只要听说哪里从台湾来了人,我们立马带着礼物去拜访询问,因为那个时候一门心思认为,爷爷还活着,又加上他有文化,还有人说他骑马带兵,认定就是已经有官职的。直到最后一次,在西湖辛庄村有个台湾人回来探亲,我和母亲一早去家,说起爷爷,那人异常兴奋,说有这个人,他在台北市,是一个不小的官职,因为每年阳谷籍的老乡有个见面会,他参加过,并且是以军人的身份出现的。当时听到这,我和母亲都泪流满面,总算有了下落,我们把爷爷的情况详细写好,并给人家几百元钱费用,让他回去帮忙给联系一下,必要时在报纸上刊登一个寻人启事,争取最快能有回音。回到家我们没有把这事详细给奶奶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说人家愿意帮忙打听打听。唯恐让奶奶失望。盼星星盼月亮,煎熬和欲望,祈祷和祝福,结果这个人回去不久就离世了,从此信息中断了,就再也没有联系到其他人。算起来,爷爷就是在台湾,又有文化,离家时一大家子人家,妻儿老小都在,即便有些不得已,出现什么变故,他也会想尽办法和家里联系的,我们还是倾向爷爷不在人世了,或许牺牲在那个战役中,壮烈了,英雄了。就是抱着这种心理直到现在,心里才着实有些欣慰,也能接受这个现实,可奶奶是抱着能活着见一面的希望走的,她不甘心,是因为她心里从来就没放下过,祝福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安好。奶奶的一生是出力的一生,劳累的一生,操心的一生。这是父亲那天谈话时说的。这话是他的心里话,也是他这些年悟出的感受。奶奶在她的娘家就是老大,兄弟姐妹五个,奶奶的母亲有眼疾,双目失明,她要照顾着一大家子人家度过艰难的每一天,也要带领一家人坚定的往前走、活下去,家务农活更不比说。随着时间推移,爷爷留给我们的也只有思念和牵挂,没有一点可寻的影子。只有在阳谷鲁西第一党支部纪念馆内,烈士墙上清晰可见到爷爷的名字,赵明清,三个字,每当凝视着这三个字,好伟大,好幸福,好激动,仿佛他从墙里走了出来,就站在我们面前,音容笑貌犹如现实一般。再后来,我们家的大门上就有了一块政府发放的牌匾,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光荣之家”。奶奶也从此每月从之初能领60元到后来每月能领120元不等的抚恤金,这也算是对奶奶、对全家的一点慰藉,国家对爷爷的一个认可吧。奶奶的平生自己节俭,对人大方。奶奶的钱不多,屈指可数。平日里她把所有的一点现金整理整整齐齐,每月的抚恤金加上我们每年孝敬她的零花钱,足足超过一千多。她没有安放处,也不能去银行,唯一放心的就是被褥下面,枕头底下。每当揭开被褥,上面摆满了钱,各种币值不等,从一分毛票到百元大票,分门别类,一一摆成一行,有时又会把这些现金用线绳捆好,放在枕头下面。不管谁去家,都会小心翼翼的掀开枕头,拿出几张分散给孩子们。施舍最多的还是年终压岁钱,每次给她拿点新票,她都会同等份拿出旧票,以旧换新才行。她的弟弟妹妹去家也是不遗余力,尽力而为。就是到了后来,对成家立业始终都没有走出农村的她的弟弟和妹妹,奶奶也是尽全力接济帮助。每次她的弟弟妹妹来家,奶奶总是要拿出手绢包着的现金,数出几张十元票递给他们,亲情的双手攥在一起,四目对视,泪流满面一阵子。奶奶是一个菩萨。家北的明忠大爷爷生前说过一句话,让我铭记在心。她说你奶奶就是一尊佛,一个菩萨,一个院里的人没有没得到过她的好处的。当时没有琢磨透这话的道理,现在回想起来,一点都不夸张。我们家在王楼村的正中间,门口一个歪把子杨柳树,记不得是啥时候栽的,树干都已经枯萎,在它的顶端倔强的发出几股新芽儿,每年都会添枝散叶,慢慢的又成了一片绿荫,上年纪的人都好聚集在这里,拉拉家常,消磨时间。就是村里大队上每天出工计分情况也是在我们家门口的砖墙上定时张贴公布。所以,打听信息、了解情况、查看自己的收入的人,都要去这里,因为这里最有人气。有时我们几个成了他们的眼睛,因为大多人都不识字,这是当时的条件所限,没有钱供养孩子读书。这样看来,爷爷当时能读到高小程度,实属不易,更彰显出他的父辈对知识的渴求和向往。既然是村里的中心,那也就成了众人停脚歇步的好去处,补锅修鞋的,锯盆锯碗的,敲锣换糖的,也都会在这里停一停,靠一靠,拉拉家常。最多的要属卖豆腐的,当时卖豆腐都是自家磨豆,自家出浆,自家出豆腐外出卖,每次卖豆腐的都会把土车停靠在树身上,把手中的木钟敲得梆梆响,直到奶奶端着黄豆出来换上一块豆腐才肯罢休。所以当时吃顿豆腐是我们盼望的改善伙食的好时候。过去的农村没有通电,一到傍晚漆黑一片,有时伸手不见五指。自然,孩子大人都没有去处,只有听见狗叫声,黄鼠狼偷鸡撕咬声。那是的娱乐就是等个说书的唱戏的来村里唱上两晚上。沿街串村的盲人也是生活所迫,丧失生活能力不能坐以待毙,只能沿街乞讨,自然也就成了全村人一种期待,一个奢望。等着盲人说书消磨时间。盲人都是当天晚上来村的,晚饭要等村里人接济,饭后再说唱,第二天早上再在村里得到一顿早饭,有送干粮的中午饭就解决了,晚上仍是这样,轮回三顿饭。每次到饭顿时间,奶奶第一个会把饭送去。家里新蒸的馒头,自己都不舍得盛满碗的面条,都会毫不犹豫的送给说书人,后来说书的都相互传信,说到王楼村能吃上白面条,以至于后来在我们村听书,格外比邻村人数要多得多,奶奶的慈善也远近闻名。过路的,歇脚的,要碗水喝,要个馍吃都会得到满足。奶奶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为家族、为延续、为健康、为和谐、为家人只讲付出,不求任何回报。五爷爷去世得早,五奶奶又走了一家,生儿育女生活倒还过得去。只是当时留下一儿一女没人照顾,奶奶理所当然的把叔和姑接到了我们家,从此我们家的饭桌上又多了两副碗筷。当时叔和姑还小,没有劳动能力,多了两张嘴,自然家里的口粮就不够吃的,奶奶和母亲没白没黑的干活,除了地里奶奶一人的三亩地收获些粮食外,喂猪、养羊、养鸡养鹅,样样不比别人家少,割草,打药,锄地,打麦,收秋,耕种,事事不比别人家差,就是为了一家人能填饱肚子。要强的性格处处得走在全村人的前头,从来没有落后过。左邻右舍谁家婚丧嫁娶,家什随便借用,没有半句怨言。就是后来搬出农村后在学校住的那几年,邻居家的那个小子基本没有开火过,顿顿奶奶都招呼着他们一家四口一块吃,有时作为坐上宾好吃好喝,不拘小节,从小看大,视如己出,一路关心他们的成长甚至要比我们兄弟三个加起来都要多,直到最后演变成农夫和蛇的故事现实版,喂出来一只白眼狼。就是这样,奶奶、母亲、父亲也没说过人家一句孬话,心地善良天地宽,积福厚德之举永传,也许这就是大富大贵之身吧。奶奶是闲不住的人。过去,吃饭靠天,穿衣靠省。微薄的父母工资也刚够补给上半月,时常出现半月吃馒头,半月吃窝头的光景。在我记忆中,种植棉花那几年还是有些收入的,打药,逮虫,打叉,拾棉,卖棉,家家忙得不亦乐乎。我们家自然没有这份田地,只有零散的种点地,收点棉花,有时舍不得卖,就去弹棉花,做成絮状棉,纺成线子,兑上染料,织成布做衣服。从拾棉到成品布要经过十几道工序,奶奶都是亲力亲为,夜晚纺棉,白天织布,周而复始,不知疲倦。我记忆最深的就是把棉花弹好,一层层叠在一起,像揭饼子一样层次分明,然后再用高粱杆当轴,挫成一尺长短、麻花粗细的棉布几,一摞摞,放在棉车子旁边,每天饭后天色已晚,我们几个头朝外一字排开入睡后,奶奶都会起来在微弱的煤油灯花下纺棉花。棉轴在她的手里迅速变成一根根细线,自然的绕在定子上,然后再把几个定子上的线合股缠到络子上,再然后,把络子放到织布机下面,才开始了正式织布程序。织布机的声音很大,咣当咣当声传的很远,夜深人静时就像打更人的打更声。唆子左右穿飞,布也慢慢延伸,半个月的功夫,就会形成一大轴白布来。在村里,奶奶是有名的纺染织能手,以至于左邻右舍的人都愿意和奶奶合作,来我们家织布染布,晾晒成品。奶奶从来不把正机头、了机头留给自家,那是一批布中的首和尾,是裁剪时不计数的余头布,谁得了就是多得的,所以奶奶从来不沾这个光。她就是这样白天忙在地里,晚上忙于织布,打发时间。活能找人替,可心里的寂寞没人替、没处说,只有拼命的干活,才能排挤她内心的痛苦和心酸。父亲说,奶奶平生是一手牵着大家,一手管着小家过来的。论当时的光景,谁家能供养孩子去读书,奶奶开明,省吃俭用也要让父亲读书,在她的内心深处,只有读书才能过上好日子,才能有本事出去挣钱,才能养家糊口。这是一种精神,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的内心强大,把这一大家子带出去。有饭吃,有衣穿,有福享。奶奶的娘家在王楼村正南二十里,一个几百口人家的农村。在娘家,奶奶兄弟姐妹多,排行老大,不但要照顾老人,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也是一家重担一人挑,没有一点帮手。直到后来,她的弟弟妹妹相继去世,也都没过上幸福生活,条件也没得到彻底改善,好在她的侄子侄女以及这些人的后代争气奋斗努力,各家也都有了不错的归宿,有了自己的家业和过活的生计,每每和她娘家人说起奶奶,他们也都是流泪痛心,为有一位这样的老人而自豪光荣。
奶奶活到八十三岁,带着一些对我们的遗憾。我们祈福她在天之灵安详自然,无忧无虑。
母亲和奶奶一样,把个家支撑的井井有条。奶奶去世后家里的一切全落在了母亲身上。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为了照看孙子,早早办理了退休手续,专心照顾一家人。母亲的过去是心酸了,贫苦的。用父亲的话说,她的过去也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她的举动很伟大,没有她的辛勤付出,我们这个家不会有现在这种光鲜。母亲姐妹三个,排行老三,两个姐姐,一个在农村,一个在东北,都是为了吃上饭,饿不死而背井离乡的。我记得姥娘,一个弱小身材的老人,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数落着,没完没了。姥娘精神上有些问题,问题来自于姥爷。我们都没见过姥爷,像没见过爷爷一样,后来才知道姥爷还有一家姥娘。他是一个标致的男人,个子高,长得也好。正因为这样,他不愿出力,在村里一富家当管家,久而久之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毛病,时常不回家,家里的事不管不问,也不接济生活,姥娘也因此气疯了,精神上留下了病根。母亲是师范专科毕业,那个时候,那样的家境,那样的条件,能师范毕业现在也是不可思议。一边惦记着有病的姥娘,一边还要完成学业,真是极不容易。母亲说她去聊城上学都是步行去步行回的,一整天的功夫。没有路,只有一手拐杖,一手干粮,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前行,不知赶过多少夜路,不知淌过多少河流,两头顶着星星走,一头披着月亮行。有多少回,回到家,还要四处寻找有病的姥娘,最后都是每一次在水坑沿上找到,棉衣棉裤浸泡在水里,浑身泥泞不堪,半夜里洗漱停当,再把姥娘安顿好再回学校,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来,姥娘就住进了王楼我们家,奶奶姥娘促膝相伴,又是奶奶前前后后的帮助母亲照料姥娘,直到去世。母亲对姥娘是眷恋的,是思念的,每次陪伴母亲去姥娘坟前烧纸,母亲都会念叨一番,有嘱咐,有安慰,有提醒,有祝福,祈祷姥娘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福祉同乐,健康平安。
母亲一手托家,一手托学业。母亲年轻时,一边守着一个疯姥娘,一边看着一个不守家的姥爷,大姨二姨出门在外,全靠她一个人守着老人,没有上学的条件,也该不着上学,该不着能够走出师范学院的校门。和同龄人相比,在农村种地唯系生存就是一种奢望,何况一走一个多月,家里音信全无,姥娘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惦念中掺杂着无奈,寂寥中夹杂着牵挂,左右为难,没有一个人去商量,没有一个人来帮衬,全凭一个人做主。后来,毕业就业,在我们邻村教书,十几年如一日,风雨无阻,风雨兼程。最不能忘怀的是母亲把爷爷兄弟的孩子,和父亲平辈的叔叔们,一个个张罗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爷爷们离世都没有给叔叔们留下什么家业,只有一家几口等米下锅的嘴,一穷二白的家里,家家都是四壁空空,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更别提屋里的家具了。当时娶媳妇必须有三大件,手表、缝纫机、自行车。在我记忆中,全村就我们一家有辆自行车,那辆自行车后来成了全村迎娶新娘的婚车主车,缝纫机也是从这家搬到那家,充当他们每家的嫁妆,让媒人看看捡着好的说,目的就是把媒说成。就这样,几个婶子相继嫁到了叔叔家,婚前的说辞也成了后来的把柄,滋生出一些抱怨和不满来。但无论如何,叔叔们都有了自己的家,没有一个落下光棍的,这就是大富大贵,这是母亲的功劳,是用母亲的能说能跑换来的。还有就是母亲在校时争取教师名额,让后院的婶子现在每月能领超出母亲一倍多工资来的机会,脱贫致富成了村里的幸福户,后辈相继认准了学习路,本科、硕士、博士样样占全,我想这些幸福生活里都有母亲的一份功劳。如果没有当初的争取和执着,哪有今天的什么局长、什么科长的,根本提不上台面。吃水不忘挖井人,但凡有一点良知都会记住母亲的好,记住那个年代母亲为之一争的拼搏和努力。
作者简介: 赵传彪,退休干部。业余时间酷爱写作,热爱生活,在聊城日报等报刊杂志刊发文学、杂文等百余篇。
顾问:(排名不分先后)刘广涛 孙龙翔 张桂林
主编:田学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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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明霞 李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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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张明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