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舔了舔几乎干裂的嘴唇,忍了又忍,终于等到护工李阿姨回来。李阿姨拉着大长脸,语速飞快,透着不耐烦:“不能。术后6小时内禁食水,手术病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现在给你水,你出事了,谁负责?”麻药过劲了,刀口越来越疼,沈怡拖着哭腔说:“用棉签蘸水,润润嘴唇也行。”李阿姨不情愿地走过来,翻了一通床头柜:“棉签在哪?你都没有备好,我用什么蘸水?”沈怡愣住,这是她第一次做手术,没有经验,确实没准备。李阿姨气哼哼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攥着两根棉签回来,给沈怡润嘴唇,润完后又要出去,扔下句话:“隔壁那个病人要下床活动,我先去照顾她,你睡一会儿,有事按铃。”病房内原本三个病人,一个刚被推走做手术,另一个今天出院了,现下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沈怡一个人。李阿姨对她态度不好也在情理之中,术前她去请护工,管事的向她推荐李阿姨,她觉得李阿姨面相凶、嗓门大,没看上,选了另一个阿姨。结果她选中的阿姨突然感冒来不了,而李阿姨已经上工了,目前没有多余的等价女护工,太贵的她又请不起,管事的考虑她只是做子宫肌瘤手术,需求不大,就让李阿姨兼职照顾。术后6小时,沈怡终于可以进水,吃一些米汤之类的流食。沈怡没有经验,也没做好心理准备,两脚落地后刚试图站起来,就感觉天旋地转,气也拔不上来,她难受得想要躺回去,李阿姨厉声警告:“你不下地活动,就会得血栓!”沈怡止不住地落泪:“你让我缓缓,我实在受不了,感觉五脏六腑都往下坠。”沈怡试了试,还是不行,整个人往李阿姨的身上倒,李阿姨很强硬地将她扶起来:“你自己走,走两步就行!别这么娇气!”沈怡几乎是被李阿姨拖着在病房内走了一圈,回到床上后,李阿姨又忙着去照顾另一个病人。她很渴,想坐起来喝水,但不小心抻到了刀口,疼得她又躺回去。忍着身上的疼痛,望着白得刺眼的天花板,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听着做完手术的那个病友的呻吟,沈怡崩溃了。此时此刻,她好想家,她不想再装什么独立自强,只想让她妈陪她度过这艰难的几天。她拿起手机,给朱亚琴打语音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朱亚琴熟悉又温暖的声音传出来,就像神奇的止疼药一样缓解了她的脆弱和无助。沈怡哭着说:“妈,我做了子宫肌瘤手术,你能来陪我吗?”天擦黑的时候,朱亚琴提着大包小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沈怡看到朱亚琴,先辞退了李阿姨,而后抱着她大哭一场。沈怡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们分手了。手术那天他来了,后面没有联系。”沈怡咬咬嘴唇,恨恨地说:“他劈腿,和别人好了。你知道的,我最痛恨对感情不忠贞的人!”沈怡没说话,朱亚琴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沈怡发现朱亚琴在抹泪,心里有点难受,安慰道:“妈,别哭了,我只是摘除子宫肌瘤而已,手术很成功。”朱亚琴摆摆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别等到自己撑不住才来说。”医生告诉她,如果没有其他情况,大概第五天就可以出院。那天,沈怡输液,朱亚琴坐在床边陪她聊天,聊着聊着,她发现朱亚琴频频看向门口的位置,便问道:“怎么了?”朱亚琴:“没事。你先躺着,我出去给你买饭,一会儿就回来。”朱亚琴这次出去的时间格外长,回来给沈怡带了鸡汤。她将饭盒打开,放在窗边晾着,一边往外撇油一边问:“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朱亚琴:“他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也不敢进来,怕刺激你惹你生气。我和他聊了几句。”朱亚琴:“聊你呗。女儿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你的性格问题吗?我说你不改改你的问题,迟早得和你对象分手。”沈怡很不高兴:“妈,我和他分开是因为他劈腿!我也不觉得自己性格有很大问题。如果你说的是我太强势、不温柔、不体贴,那没什么,因为我以后都不会再找对象了!你再也不要催婚了!”沈怡不知为何觉得很委屈:“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当年你和我爸离婚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绝不会给别人这样伤害我的机会。后来我不信邪去谈恋爱,结果也是这样的下场,我还怎么相信爱情?”沈怡这才意识到自己只图过嘴瘾,激烈直白的言辞伤害了她的妈妈。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爸很早就在外面乱搞,朱亚琴为了她,一直在隐忍,直到她完成高考,心智成熟,可以承受家庭破裂的负面影响,才提出了离婚。想到这里,沈怡的口气软下来:“妈,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朱亚琴苦笑着:“没什么,孩子都是有样学样,本来就是我们当父母的没给你一个好的引导。但是吧,我和你爸婚姻失败,不代表这世上没有幸福的婚姻。你要是拿我当反面教材,正确做法是不找你爸那样的人,而不是一刀切,把所有男的判死刑。”沈怡:“算了吧,我早就看透了,成年人哪有什么爱情,都在权衡利弊。我长得一般,性格连亲妈都说不好,没有稳定体面的工作,也没有钱,人家凭什么看上我?与其随便找个不喜欢的人凑合一辈子,还不如单身图个清净自由。”朱亚琴:“如果你以后一个人生活,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又遇到像手术住院这种情况,你怎么办?”沈怡:“就算两个人结婚了,对方也可能不会来照顾我啊,说不定还会嫌我费钱,给我脸色看。”朱亚琴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先别谈论这个。出院后,你跟我回老家养一段身体吧,反正你的工作在哪里都可以做,有电脑有网络就行。”五天后,沈怡办理出院手续,回到出租屋简单收拾收拾,就和朱亚琴回了老家。老家热闹,但人情往来也繁杂,亲戚们听说沈怡做手术了,纷纷带着营养品来看望。有人关心的感觉特别好,但多了也是负担,尤其是每个人在关心完她的身体之后,都免不了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待听说她和相处多年的男友分手之后,各个都无一例外地露出了天塌的神情。沈怡好无奈,出于礼貌,她不能说出“我只是单身了而已,又不是快死了”,只能生生地忍着,直到后来开始有人帮她介绍对象,她才觉得忍无可忍。身体恢复差不多的时候,朱亚琴时常鼓励她出去见见,不管成不成,见见也不会少块肉,万一真看对眼儿了呢?沈怡无奈:“又不是王八看绿豆,怎么就能随随便便看对眼儿?我说过了,我不会结婚,打算单身一辈子,你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心里去。下次再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你就这么说,免得麻烦。”朱亚琴:“不结婚在咱们这种小地方不常见,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沈怡:“现在不结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等这股风从大城市刮到了小城市,你们早晚都会习惯的。”朱亚琴沉吟片刻:“女儿,你想一个人生活,是因为觉得没有相扶到老的夫妻吗?还是因为跟风?”沈怡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悲观、没有期待吧。”沈怡拗不过,只好怀揣着i人的社恐心理跟在朱亚琴身后。到了舅姥家,她总算明白朱亚琴带她过来的用意——参观一对老年夫妻相濡以沫的场景。去年舅姥小脑萎缩,半身略不遂,嘴巴滴滴答答流口水。舅姥爷天天守着,耐心给擦拭,生怕长湿疹,一天擦几遍大友谊雪花膏,每天都要带着舅姥出门遛弯。他们走不远,只在附近转悠,但无论去哪里,舅姥爷都会牵着舅姥的手。朱亚琴说:“我每次看到他俩都觉得心里软塌塌的。刚和你爸离婚那阵儿,我的心里有恨,但每次看到他俩,那些恨就会消减一点,还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沈怡眼泪汪汪地看着那对缓缓前行的老人,感叹道:“小概率事件而已,不知道上辈子要积多少福,这辈子才能换来一个老伴儿。”朱亚琴说:“我的同事,你赵阿姨两口子就很幸福,赵阿姨当年和婆婆处不好,她老公一直站在她这边;街对面那个修鞋匠,原本就是在路边支摊子,他老婆天天给他送饭,风吹雨淋都不误,现在人家开上店了,和和美美;包子铺的那个胖阿姨,她是二婚,头婚不幸福,但和现在的男人过得就很好,带过来的儿子都管那个男人叫爸爸。”朱亚琴意味深长地说:“女儿,人间百态,不像你想得那么绝对。”沈怡:“都说了不要催婚,还是想尽办法逼我找对象。妈,我本来都想着搬回来算了,可现在看来,等我养好了,还得回去。虽然大城市要租房,住得不好吃得不好,但起码没有人管我找不找对象。”朱亚琴摆摆手:“算了算了,那我带你去见见你大表姐吧。你要自己过,就和她取取经。”朱亚琴:“小时候总和你打架的那个,你表姨家的大表姐。”大表姐住在另一个区,有一溜门市,自己开了一家特产店,剩下的全都租出去。多年不见,大表姐和她印象里的那个霸道小女孩似乎还是一个人,风风火火,吵吵闹闹,和沈怡聊了一会儿,沈怡要走的时候,还装了一袋子特产让沈怡带回去。朱亚琴:“开始不同意,天天愁,可是后来看到你大表姐自己过得也很好,就转变态度了。在咱们这个小地方,不结婚的年轻人很少,你大表姐算是个异类,但她没搬走,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别人说多了她会骂回去,一来二去也就没人说了。”朱亚琴顿了顿:“女儿,如果你是像你大表姐一样的人,我不会担心你一个人过不好。可你现在呢,连花钱请的护工都敢欺负你。你觉得你适合一个人过吗?你年轻的时候被护工欺负,老了可能还会被护工欺负,你让我这个当妈的怎么放心?”沈怡:“结婚就不会被欺负吗?被枕边人欺负岂不是更惨?”朱亚琴:“我不是让你必须找对象的意思。我是觉得你现在的心态有问题,你太偏激了。因为我和你爸离婚、你和对象分手,你就不相信爱情,这是不对的。如果你要一个人生活,那也应该是因为你一个人能过好,而不是所谓的不相信爱情、不相信男人,看你说的,就好像单身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是你不得已的选择。如果这样,你和单身时过不好、不得已才去找个人凑合,也没什么两样。”朱亚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干嘛凡事都想得这么绝对。你没发现吗,能把家庭经营好的人,单身时也能过得好;能把单身生活经营好的人,如果有了家庭,大概率也不会差。大多数人最终过得是好还是坏,不是结婚与否决定的。”沈怡陷入了迷茫,她想自己应该尽快搬走,搬回那个冷漠的城市,去过除了外卖小哥和快递员便无人在意的生活,用一种习惯到安全的状态一直活下去。后来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她时常会想起朱亚琴的话,还是不懂。直到有一天,她换个思路自问:如果她那个劈腿的前任对她恋爱脑、有钱又帅、婚后承担所有家务、把她捧在手心里,她还会选择一个人生活吗?她无法回避自己内心的答案,也终于明白了朱亚琴的用意。真正想要独自生活的人,根本不会幻想被这样对待,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要选择单身的生活方式,不是因为得不到一朵花才选择另一朵花。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但当下,她惭愧地认识到,不论将来选择哪种生活,她所做的准备,都太少了,因而才会说出“再也不相信爱情”这种话。如今,她还只是个在物质层面请不起高级护工、在心理层面处理不好雇佣关系、在精神层面找不到自身问题的人,她不适合单身,也不适合婚姻。她还需要去积累、去成长、去经历,直到她平和地看清自己想要什么、能够承受什么。PS. 碎片化时代,更文不易,欢迎在文章结尾给我们点一个【赞】+【在看】,你的支持就是我们前行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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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九爷,专写两性小说,致力于性与男女关系的剖析。来自公众号:我是九爷(qingaishitang)。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问题请联系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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