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做一个“猛女”

情感   2025-01-22 12:10   湖南  


文丨九爷
来源丨我是九爷


朱佳觉得,自己的人生要完蛋了。

年尾将至,她的KPI只完成百分之七十,昨天还被下了退货单,等到月底结算的时候,数据必然惨不忍睹。

从前年轻的时候,她觉得这些事都不算什么,绩效不达标就不达标呗,反正又不犯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人生不怕从头再来。

但现在,她不敢这么想了,因为她妈病了。

走出公司大门,朱佳沉沉地呼了口气,刚刚她实在佩服自己,领导骂得正起劲儿的时候,她还敢打断领导,告诉领导她需要去医院,因为医生约她两点谈话。

从公司到医院要坐四十分钟地铁。朱佳以前最喜欢坐地铁,感觉悠闲,人可以放空。

但自从她妈病了以后,独处时光失去温暖色彩,人一安静下来,焦虑见缝插针,无所不在。

她闭上眼睛,缩在角落里,回想领导的话。

公司效益不好,明年大概率要裁员,不出意外,业务部的裁员标准可能就是业绩。

朱佳的业绩一直都是中不溜偏下,领导说她很危险。

她今年三十岁,未婚未育,如果失业了,会怎么样?

她会得到一笔不多不少的赔偿,但覆盖不了她的房贷。

按照现在的就业环境,她很难再找到和从前待遇同样好的工作,收入会降低,通勤可能会变长,同事可能更不友好,业绩可能更难完成,然后职业生涯陷入恶性循环,一直挫磨她。

或者,她压根就找不到工作。但她还得活着,妈妈的病还要治。

怎么办?怎么办?


朱佳在约定时间见到了医生。

医生给她看朱妈的核磁报告,告诉她脑部肿瘤长的位置不好,手术风险很大,但不手术风险也很大,看组织边界和老太太的病程进展,极有可能是恶性肿瘤。

朱佳听完就开始哭,医生平静地看着她,说:“需要你考虑清楚,做决定。”

朱佳点点头,离开医生办公室,慢慢走回病房。

朱妈正在刷手机小视频,被一只猫逗得哈哈笑,一点都不像个病人。她看见朱佳,问道:“你吃饭了吗?”

朱佳点点头,其实她没吃,没胃口。

朱妈:“公司有事就去忙吧,我就是偶尔有点头晕,没什么。”

朱佳抓过朱妈的手,垫在脑袋上,枕在被子上,她不想哭的,但不知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此刻她很害怕,害怕没有妈妈,害怕以后孑然一人,但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留住现在的一切,她很快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你肯定是让领导骂了。”朱妈说:“你小时候被老师批评就这样,怎么了?”

朱佳不想老太太往自己的病情上想,小声说:“完不成绩效,明年可能会被裁,害怕失业。”

朱妈:“现在才几月呀,距离明年还有挺长时间呢,你这么早就开始愁上了?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拜访客户,让他们多订点货,不就解决了吗?”

朱佳:“定啥定啊,还有退货的呢。”

朱妈:“那你就去问问,为啥退货,别让他们退。听说过贷款买房的,也听说过贷款买车的,还没听说过贷款焦虑的,愁有什么用?你倒是拿出实际行动啊,快去,别在这杵着。”


朱佳打起精神,去拜访退货客户,结果吃了个闭门羹,连续去了三天,才堵到灰头土脸的老板外出归来。

老板直接告诉她,他找到了质优价廉的替代品,如果还想继续合作,得降两个点。

朱佳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领导反映,又得到一顿臭骂。

朱佳习惯了,打起精神去拜访其他客户,请求他们年前多下一点订单。

然而她发现,就像她会焦虑自己的未来一样,老板们也会焦虑未来的现金流和市场潜力。

想想看,连个人都无法接受走一步看一步,遑论那么大的公司?

那日,朱佳灰溜溜地去医院。

医生给她的决定期限快到了,而她没有办法做出选择。

这几日,她一直都很愁。她不能看着妈妈脑子里的肿瘤越来越大,而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冒着妈妈因脑干出血死在手术台上的风险,去搏一搏。

她害怕失去妈妈。

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一直是她们母女相依为命。

去年她们才从老破小里搬出来,住进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她们的好生活才刚刚开始。

朱佳进屋的时候,朱妈正靠在床头和病友聊天,聊她当年开早摊铺的经历。

“我当时做这个小生意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能不能挣钱,那时手里没钱,大半本钱都是借的。

我男人胆子小,每天就是愁,愁挣不到钱还欠一屁股饥荒。去菜市场上菜的时候愁,蒸包子的时候也愁。

可不管是好生意还是烂生意,那都是干出来的,肯定不是愁出来的,愁有什么用?他就是心事太重了,才走得那么早。亏得眼睛闭得干脆,不然临死之前还得愁好几天,愁我们娘俩怎么活。”

病友说:“你是真乐观,这样好,对病情好。哎呀,你姑娘来了。”


朱佳将从外面买的汤放到桌上,刚要开盖子,朱妈摆摆手:“我不吃。医生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朱佳不想瞒,也瞒不住:“肿瘤位置不好,手术切掉容易引发脑干出血。”

朱妈:“那就不切,多活几天是几天。”

朱佳:“但肿瘤看起来像恶性的,不切病程更快。”

朱妈:“那就切,多活几天是几天。”

朱佳:“我们得好好考虑,不能这么草率。”

朱妈:“嗯,然后就天天焦虑,切了会怎样,不切会怎样。没必要,医生该说的都说了,想再多也就是这两个结果,那不就是看自己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吗?”

她双目炯炯地看着朱佳,一点也不像受肿瘤影响而视力渐退的病人:

“我不能接受以后会变瞎,不能接受每天头疼恶心晕乎乎,不能接受拖累着你啥也做不了,所以要切。

早切早了断,真死在手术台上,我也啥都不知道,那都是你的事儿。”

朱佳眼中带泪:“你倒是狠心,啥也不考虑。”

朱妈:“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干就完了。你妈我就算今天挂了,过的也是不内耗的一生。可惜呀,你不随我,随你爸了。”


朱佳很多时候是羡慕妈妈的,想到就说,想到就做,嘁哩喀喳,横冲直撞,她不会想那么多后果。

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后果是做完事以后才会出现的东西,没必要在做之前考虑。

想多了,黄花菜都凉了,事情本没发生却在心脑之中走了一遍流程,这都属于无效幻想,没有什么意义。

有时候朱佳会想,如果她和她妈一样是个猛女,她的人生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也许高中她就不会纠结成绩、就业、学费等等现实问题,果断成为一个美术工作者;

也许大学期间她就不会犹豫父母养老、机会成本的问题,现在在离家很远的城市工作;

也许她就不会拒绝那个她很喜欢但觉得自己配不上的富二代,或者结婚或者被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再也没有能力爱人,闲下来还要权衡单身一辈子或者随便找个人结婚的利害……


现在的人生,是她在经历无数难眠的夜晚、无数优劣势的分析、无数艰难取舍之后得来的,每一步都那么慎重。

在心中将后果和前路预演了许多遍,最好的她不敢要,最差的她要躲避,于是中规中矩地走到了这里。

然而她发现,即便如此,还是要面对那么多的愁绪。

她的工作,她的客户,她的领导,她的病重妈妈……万事万物都在牵系着她,种种选择的结局,或者微小或者宏大,她已经疲于面对。


最终,手术的决定是朱妈自己做出来的。

当天晚上朱佳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妈妈离开了,朱佳站在一个孤岛上,举目望去皆汪洋,她找不到来路归途,绝望的哭声淹没在潮声中。

她被这种压抑的感觉惊醒,一个人躲在医院消防通道大哭,她很害怕失去妈妈,这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女人是她的精神支柱,她不知道以后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第二天,她疲惫不堪地陪妈妈做术前体检,却被告知,因为妈妈血压和心律异常,达不到指标要求,手术不得不推迟。

就在她暗暗喘息之际,公司小群开始流传一个消息,不会等到明年,今年就要开始优化。

而后领导果真开始通知全体员工开会,她惴惴不安地回到公司。

氛围很压抑,她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被约谈,出来后即着手收拾私人物品,这种斩立决的裁员方式让人心惊肉跳,而朱佳却莫名地感到平静。

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毕竟焦虑了那么久,她早就360度自我折磨过了,所以现在一切变成现实,就像旧疤新伤,已经不会觉得意外了。

下午,朱佳拎着两袋私人物品离开公司,袋里装的是她的电脑支架、腰垫、暖手宝、水杯和脚踩凳,不像电视剧里抱箱子的失业者那么体面,甚至有些狼狈。

她将东西送回家,马不停蹄地去医院,朱妈看她一眼,随即问道:“看你一副天塌的样子,肯定是失业了。”

朱佳泪眼汪汪地点头。

“从前天天焦虑失业,现在是不是发现焦虑是没用的?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所以都白焦虑了。”

朱妈接着说:“打起精神,现在要么缓缓等我做完手术,要么去投简历,别焦虑没收入了怎么办?房贷还不上怎么办?治病钱不够怎么办?千万别想,等真的发生了再说。”

朱佳使劲点点头。


第二日复查,朱妈的指标仍不合要求,只能接着治疗观察。

朱佳犯愁,朱妈却像无事人一样看小视频、睡觉。同屋的病人昨日突发急症,进了ICU,朱妈不得不窜到隔壁病房聊天,只在不适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晚上十点多,熟睡的朱妈忽然醒了,想喝水。

朱佳端了杯温水过去。黑暗中,朱妈拍拍病床,让朱佳上来,她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朱佳,说道:“姑娘你瘦了好多,咱俩睡一张床都不挤了。”

朱佳心里难受,想告诉她,那是因为你也瘦了,乐观并不能抵消病痛的折磨。

“不要愁,”朱妈说:“永远不要为没发生的事情犯愁,不能被情绪欺负。你提前折磨自己,让自己吃尽苦头,生活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可怜你,放过你。

有问题咱就去解决问题,能挽回就挽回,不能挽回就去他妈的,人活这一辈子,其实没什么大事,没工作就去找呗,没钱就去赚呗,有病就去治呗,找不到对象就单着呗,孩子学习不好就降低期待呗,怎么活都能活。”

朱佳嗯嗯点头,紧紧搂住妈妈。

是的是的,她之前总是在害怕失业,其实真失业了也不过就是如此,她还好好地活着。

把自己吓破胆也阻止不了的事情,就让它发生好了,何必白白吓破一个胆呢?

人要接受失败,要不怕低谷,要能面对起起落落,毕竟,多数人只是普通人,普通人要走的路坎坎坷坷都是平常,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全世界都能接受你的失败,为什么自己不能呢?

朱佳说:“妈妈,我以后会试着想开点,不焦虑,不内耗。”


次日晨,朱妈还在沉睡,朱佳出去买早餐。

今天不做检查,她要买妈妈爱吃的豆腐脑,多放韭菜花、蒜蓉汁和香菜,多浇蘑菇碎做的卤子。

那是妈妈最爱的口味。

从外面的早餐摊回来,刚出电梯,朱佳忽然发现医护急匆匆往病房跑。

她脚步一顿,而后心瞬间悬起来,她的意识先于脚步跑起来,滴滴响的监护仪告诉她,妈妈出事了。

一切处于混乱中,朱佳一直拎着妈妈爱吃的豆腐脑,从妈妈被送进抢救室,到医生出来宣告死亡。

因肿瘤压迫,妈妈突然脑溢血,她在睡梦中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朱佳办手续的时候恍恍惚惚,关于妈妈的病情,她想过自己要面对很多情境,却从未想过这一种。

这场意外,让她过往所有的痛苦、纠结、为难、犹豫变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自我折磨。


她的妈妈在她盛大的、沉重的自我消耗之后,云淡风轻地与她告别。

不,也许她早就预感到了,也许昨晚那一场母女谈话就是最后的告别。

妈妈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知道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重,她不担心别的,她只担心孩子在只剩一个人、无人可以倾诉的时候,被焦虑的情绪和焦虑的根源这对共犯,一起拿捏。

可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人若以思虑做堤坝,总有溃塌之时,因而得到失去,根本不必预演,万事求全,抵不过世事无常。

将妈妈安葬后,朱佳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她时常会去墓地,坐在爸爸妈妈的面前,吸取一点力量,再去面对活人世界的烦恼。

后来她找到了新工作,也谈了个对象,生活处处都是烦恼,每当她正要陷入焦虑和内耗的时候,她就会想起与妈妈相拥而眠的那个晚上,那是她做小孩的最后一个晚上。

在回味中,她会得到某种松弛的力量,就像妈妈还在身旁,继而劝服自己。

人这短短一生,本来就有一大半时间要用来解决问题,不该再消耗另一半时间用于担忧“问题解决不了怎么办”。

该来的都会来,尽力就好,要以一颗平常心面对起落,争分夺秒快乐到生命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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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九爷,专写两性小说,致力于性与男女关系的剖析,来自公众号我是九爷(qingaishitang)。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问题请联系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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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观比五官更正,思想比套路更深。著有畅销书《你只是假装很努力》、《我们终将与美好的一切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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