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湖位于热闹喧哗的街区,东侧有一段高低起伏的树林,长长的林带紧贴着施尧路,笔直地向南延伸。林中树木高大,品种多样,有香樟、栾树、银杏、榔榆、青松等等,形成象湖景区的一道绿色屏障,隔绝城市的杂闹之声,使车马的喧嚣无从渗入。
走进树林,站在林带的中心高处,目光越过树梢的头顶,象湖就半隐半露地呈现在眼前,令人心生欢喜。
林带约二十米的宽度,上坡下坡之际双脚已踩在绿色的环湖跑道上。象湖的景色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曲桥石径、角亭长廊、花娇柳细……。象湖处处都是风景,我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游览,向南是一路繁花似锦、枝叶招展,往北则是风卷细浪、春光十里,前后左右景色各异。
在我的正前方,有一道土堤弯延前行,将湖水一分为二,这便是湖中的长堤。长堤两侧柳木高大,柳条涛涛,小草依依,中间块石铺就的走道,曲折弯延地伸入湖中。
长堤本身就是一道风景,数千米的长度,途经风鼋天荷、桂花广场、七孔桥等主要景点。
曲折的石板桥平铺在内外两湖的相接处,春季湖水满溢,几乎贴近桥底。石桥上的花岗岩栏杆,看上去有些灰旧,却也更显古朴之风。站在曲桥上视野开阔、风景别致,游人常在此驻足停留,有人悠闲垂钓、有人倚栏远望、更有人自拍美照……。
早春时节,象湖较为清冷,草色青黄相间,旧枝新芽并存,游园的人并不很多。况且春天里总是阴雨连连,人们不大愿意出门。
而我只要有闲情,完全不在意天气好坏的,阴雨天或艳阳日都一样走进象湖。
天空是阴沉沉的,浓厚的云团层层相叠,水雾轻笼湖面,划不清水色与天边的界线,一切的景物也失去了分明的轮廓。象湖被水雾裹着,更显出几分神秘的朦胧的意境。
长寿岛是象湖最大的湖心岛屿,方圆约两千公倾的占地面积,其地势平坦,林木高大密集。它像一叶精小的绿舟,轻盈地漂浮在湖心水面上。岛中建有一组规模可观的仿古建筑群,名曰“环漪阁”。
环漪阁的名声仅次于滕王阁,是岛上的主要建筑,采用明清早期的建筑风格。据说环漪阁与岛上其他建筑,如来宝轩、翰墨林、铭香堂、松风亭之间由回廊连通,曲折迂回,错落有致,定是个怡情养性的清幽之地。
只是这湖心岛至今尚未对外开放,环漪阁被树木巧妙地遮掩着,即使是在阳光晴好的日子,也只能从密集的树叶中分辨出绿色琉璃瓦的屋顶,底下的风姿一无所见。
经常逛象湖的都是附近的居民,没事就在象湖里走走,留心观察园里的水草树木,可明显地感触到春的节奏。你看这才几日的功夫,草色全都变绿了,柳条又长丰满了,桃花竟然开了,游人渐渐地多了,象湖一日比一日热闹了起来。
过了石板桥,就到了荷花池边的藕香榭。这是一栋单层古建筑,四面镂空的花格窗,印刻着荷花的图案,朱红的油漆显出些旧色,仔细观察会发现,有些甚至露出灰白的底色来。但这并不影响其端庄华丽的形象,南北两侧皆有曲廊与藕香榭相连,东侧更有一大块凸出的观景平台,三面皆由雕花石栏围合,平台大半浮于水面。
红柱绿瓦、花窗翘檐、高贵典雅,与细柳长堤一同倒映在水中,宛如一只轻盈而诗意的画舫。
我喜欢坐在廊下的木椅上,翻开随身而带的书本,清心阅读,困倦qkd了就起身走走,看树看水看天空。
藕香榭是清式皇家园林建筑风格,古朴的韵味天生与戏曲相配。任何时候,都是游人停留驻足的好地方。
戏曲、民乐是象湖春天里最灵动的元素,更添诗情画意、不可或缺。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有人在唱《梨花颂》,在二胡的伴奏下,清亮凄婉的京腔随春风传到很远很远,飘进游人的耳边。寻声而去,只见几个精神健朗的老年人,聚在廊下吹拉弹唱,那演唱者神态眉间,透着几分京剧独有的美韵,引得路人停留注目,我怀着十分的诚心,欣赏着他们的表演。
又唱道:“道他君王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谜……”
唱得那样凄美,我很快入了戏,脑海里暇想着唐玄宗与杨珏环的爱情故事,思绪已飞出千里之外,忘却了时空。
类似的民间业余团体,在象湖经常可以看到,有时三五人带着同样的乐器,轮流唱曲,其余人为之伴奏。有时七八人相约而来,带的乐器各式各样,如京胡、二胡、琵琶、月琴、扬琴、电鼓等等,真是种类齐全。各式传统乐器应有尽有,有的乐器我从未见过,更不知其名,这时候我就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悄然走上前去,诚心向人请教,定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沿着长堤,踩着弯扭石径继续向前,一路桃树梨花、三三两两棵,似有意无心地穿插在高大柳树间的空档处,茶花亦然,真是恰到好处。
象湖的东岸线是一副长长的自然风景图,四季的景色依着时光的秩序轮流上映。早樱㠌在花岗岩拉杆间,共同组成象湖水域的护栏。花开成行的海棠,如二八少女般娇艳欲滴;一树深红的柳叶枫,与百花争春,似花非花般地点缀在在万绿丛中,十分夺目绚丽。三五株紫叶李,也不甘下风,选择与榔榆为伴,紫红与嫩绿试比色彩高下。
象湖园林景观的设计,力求山水意境,崇尚自然和谐。象湖的水域十分辽阔,景观格调也是多样不一。北部核心景区水光山色,大气浑厚,而东南角零星湖泊的景观,精巧通幽。
过了牌楼,从亭桥直下再右转,眼前的风光别有雅致,有江南私家庭院的风格,花园式的灵巧。有亭台有流水,有春花有鸟鸣,青墙灰瓦的民居,古朴自然风光,恍如人间绝境。
我此时突然想起汤显祖笔下的杜丽娘,一句“春色如许”引出万千感慨。深感古时女子实在是不幸,长年终日地困在闺阁中,连自家的后花园都不曾踏入,无法欣赏这大自然的春光,难怪她游园惊梦,喜极生悲。
而我此时此刻,也被眼前这万般春色诱惑,心生悸动,就从脚下这花径开始,开启我游园的梦境。感春就好,伤春倒是不必的。
怪廋透的人造石头,随意散落在杜鹃花丛中,石径清幽,小桥流水,两侧花木水草品种多样,不知其名。下午阳光照耀下,是一幅光影流动、色彩丰润春光图,物的灵性随处可现。
池塘边上有一栋旧式民居,从居宅设计样式上看,高墙深院是大户人家的住宅,绝不是普通的百姓能够拥有的规格。大门紧闭,显然无人居住,这样空着实在可惜,我倒是十分愿意住在里面,做个园林的守护者也可。青砖瓦房只是象湖的一道景观,与周围景物自然相融,房前屋后树木葱葱。屋角处桃花两棵,花枝无意地依着拱桥,水流无声,水草丰润。
画中居,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春天是一个充满魔力的季节,它使枯木重生、使大地换新、使万物复苏。人也是一样,无论男女老幼,被春风吹得个个面如桃花,眉开眼笑着。
有人在水边拍摄短视频,细长的三角架上支着小小的手机,正对着几个中年女子拍摄。她们在跳中国舞,身穿黄色的舞衣,化着浓重的彩妆,轻盈曼妙的舞姿,一点也不像是业余爱好者。裙袂飘飘,花枝招摇,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陶醉其中,在某一刹那间我有些恍惚之感。目光渐渐移至水面,城市的高楼清晰地映在水中,这才回过神来。
这样的春光,在象湖园浏览几天几夜也不觉得厌烦,桃花谢了有茶花,茶花谢了有晚樱、晚樱谢了有杜娟、杜鹃也谢还有其他,花开花落、日日皆新。
无论心情有多糟糕,选择一个春光明艳的日子,在象湖里走一圈,看柳枝在湖面跳跃、看春风吹起水波、看万物欣然生发,如置身桃园,定让你忘却所有烦恼,心境豁然明亮。
象湖的春天无疑是美的。可是,春天里也有悲伤的故事,悲伤的故事发生在春天里,让人感到加倍的忧伤。
2020年的春季,因为疫情,人们禁足在家,不访亲探友,不相互接触,象湖也变得十分寂静。
我终日在家转圈,与焦虑孤寂时时相伴,竟实实在在地病了一场。我躺在床上,静听春雨落在玉兰叶上的滴嗒声响,盼着鸟儿飞来停在树叶间,“叽叽喳喳”的叫唤几声带来些许生气。只是天高海阔,飞鸟欢快忙碌着不肯为我久留。
疫情好转些后,终于可以走出家门,此时春寒未减,茶花含苞待放,仍裹着厚厚的冬衣。
即便身体依然虚弱,我也要走出家门,去象湖走一走。城市的街道上寂静地让人不安,商铺关门闭业,马路上没有汽车穿行。行人几乎没有,偶尔碰到一个两个,也各自只顾低头独行,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即便是熟人也不易认出。
这般清冷的城市街道,我独个前行,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一种真正被世界抛弃的孤独与无助感,猛烈地填充在心间。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别无二样地照在城市的每一角落,只是城市悄无声息,没有往日的繁忙。
小区外部围栏上,一道长长的耀眼的深红的花墙特别醒目,红花蕀木应春生发,丝丝花叶生长茂密。道街道两旁的柚子树上,几只金黄色干巴巴的柚子遗留在枝叶间,无人采摘、却也不肯自然落下,死死地固执地恋着枝头。
马路的另一侧,有一栋停建的高层建筑,遗弃多年无人管理。我习惯性地抬头望了一眼,却无意间发现一株二尺多高的小树苗凭空而出。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我细细地观察一番,小树已然开枝散叶、正悠然地沐浴着春光,可以确定它是扎根于混凝土外墙缝隙,而不是谁家遗忘的盆栽。
看来生命既脆弱又顽强!
我步履沉重、心境荒凉,寂静的城市街景让我心生恐慌。有几次心里对自己说:“不如回去吧,你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心里这样想着,脚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更加坚定地向着象湖的方向而去。
春光还是那样明艳。象湖的春天依旧生趣勃勃,长堤曲桥,绿柳扶风,细浪微波。藕香榭前、红墙绿瓦、李树桃花在春光下尽显娇柔百媚、花香鸟语、万般生趣。
我脚步轻慢,摒心静气,呆立在樱花树下。许久之后,我似乎仍感受不到外界的真实感,仿佛在梦中游荡,春光太妖魅、世界太空旷。
再往前不远,就是聚贤广场,广场上是空荡荡的,没有风筝,更无一人。
沿着长堤继续走吧,石板地面上洒着旧叶、两岸高大的柳树在空中相拥着,阳光只能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地面上留下一块块明亮的足印。
一路花香,一路春光,我一个人,登上七孔石桥,站立在桥面的最高点,目光环顾四周,湖光水色、春意甚浓。
只是偌大的象湖园里,我没有看到第二个人。“一个人的象湖,一个人独赏春光”实在太让人扫兴了些,我气恼地摘下口罩,凭栏远望,许久许久。
我开始在记忆里翻寻,寻找往年象湖春天的景况。
以前,象湖的春天是充满欢声笑语的,老人闲聚一处,女人与花留影,小孩逐风游戏,是一幅人与百花争春,共享自然的春景图。
现在,象湖的春天依然是灵动的,水草相依相伴,春风与柳共舞,蜂蝶游戏百花,照样是一幅自然和谐的春景图。
可是世界没有人类,万物正常生发,而人类失却世界便无以为继。不是说“人类是万物之灵”的吗?
我再无心往前走,回去的路程加快了脚步。
我为自己的渺小羞愧不已,无知如我是很难把这样的大学问想得更为深远的。唯有一点切实可为的是,珍惜自然,热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