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卉原：那不是一个传说......（中）

卉原：那不是一个传说......（中）

刘阜民

        (接上)营养，这使他比一般教师眼界更丰富、判断更准确、行动更果断。当许多教师还在把社会力量办学当做一条新闻、一个话题在品读、在议论的时候，一个非常成熟的办学规划成型。围场地处河北省最北部，面积9212平方公里，是河北省面积最大的县，人口50余万人，属国家级贫困县。1989年改为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也是全国唯一的满族蒙古族自治县。由于教育基础薄弱、教育资源欠缺，教育水平及规模在全市位列中下等水平，加之受第三次人口增长的影响，九十年代后期出现了高中学生入学的高峰期，年初中毕业生达5000余人，2001年更是达到近万人。而当时县内仅有的一所重点高中围场一中招生规模不足600人，加上县内其他普通高中，招生总额也就在1200人左右，远远不能满足围场初中毕业生就读高中的需求，围场每年上县外就读高中的学生达数百人。这一方面加重了学生家长的经济负担，另一方面也使围场的大量优秀学苗流失，从而影响了围场高中的教育质量和水平，也使县内许多家庭困难的初中毕业生不得不放弃就读高

中。

        机遇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1999年11月，秦海山听到一个消息:围场技校停办了!这所技校是由市县劳动部门创办的，学校占地10亩，建筑面积近4000平方米，教室、操场、食堂、宿舍、实验室齐备。

        机遇终于来了!秦海山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地开始实施他的办学规划。

        他先找到留守技校的负责人，向他探讨租赁校舍的事宜。这位负责人瞪着大大的近视眼，瞧着这位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兴奋地说“好，好，一切都好说!”因为此时的他，正在为技校的留守费用发愁呢!

        租赁校舍的事情就这么定了!秦海山当即交上一万元押金，其它的签约时一次性付清。一万元，在中国的1999年，作为一名教师，在八字没一撇的情况下，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第二步也是最难的，就是定师资，这是办学最根本的保障。按秦海山的规划，办一所四轨制的高中,文理主科教师至少12人。这12人，他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中!

        放寒假了，离过年还有不到10天的时间,老师们都在紧张地忙碌着采办过年的物品，秦海山却在忙着为学校选择教师!

        其实，选择谁，秦海山的心中是有谱的。多年的一中教师生涯，使他对一中老师的情况了如执掌，他要选择的就是那些扎实肯干、学生认可、成绩突出而且敢作敢为的教学骨干!

        他开始一家一家地“串门”，谈他的设想、谈他的待遇、谈他的保障。他的话有根有据，他的规划现实可行，他的步骤稳妥扎实，秦海山凭着他实在的为人、缜密的分析、科学的判断最终赢得可12位老师的信任与支持。很快，他们便下定决心，要跟着秦海山创出一片围场教育新天地!这十二名教师是:曹成保、张统、赫秀军、邢晓轩、宫景元、宋占斌、宋吉宇、刘春红、万艳荣、马鹏飞、蔡文、张俊福。

        校舍定了，师资定了，第三步需要定的是体制。经过详细讨论，最终达成共识集体出资，按股份制运行。

        在中国，合伙做买卖似乎是商家的大忌。在创业之初，因为意气相投，大家以感情为重，往往不分你我，荣辱与共，同甘苦，往往就会因付出与回报的比例而发生变化，加之共患难，一旦创业成功，合伙人的心态加上每个人的思想修养、处世态度、金钱观念、权利欲望、能力水平等多方面差异，常常在事业达到高峰时，闹得相互猜忌、相互拆台、相互怨恨，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不欢而散，昔日的伙伴战友，成了冤家对头。

        而秦海山所建立的体制，却很好地规避了这种风险。秦海山占52%的股份，其他每位教师占4%的股份，也就是说，12位股东所有的股份加在一起只有48%。秦海山具有绝对控股权，从而也决定了他有绝对的决策权!再从12位股东角度讲，只要秦海山不想搞垮“自己”，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对自己所做出的任何决策负责，因为如果讲利益的话，他是最大的受惠者。

        应该说，这是一种既有创新，又很实际，也很实用的体制。在这种体制下，秦海山可以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展示他在其他方面的才华，同时，12位股东群策群力，相互帮衬，在协助秦海山的同时，实现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校舍、师资、体制，这三个办学的要素，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就完全定了下来。接下来，该给学校起名了。有人提议叫海山中学，因为他是发起人，以他的名字命名理所当然。有人提议叫私立一中，因为是围场首家私立中学。列出了十几个校名，秦海山都不太满意。他最终找到了他初中时的老师一广州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海鸥先生。张海鸥先生经过深思熟虑，最后为学校起名为“卉原中学”。他在打给秦海山的电话里详细地阐述了起名卉原的寓意:“卉原者，乃花卉之原，李李之原，智慧之源，万千才子求学成才之园也”!

        2000年的春节刚过，当人们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相互宴请、相互祝福的时候，正月初九，也就是党政机关正式上班的第一天，秦海山将他和其他十二位教师的辞职申请和办学申请分别交给了围场一中和县教育局，这则爆炸式的新闻，立即在小小的县城传开了，并迅速传播到了全县各乡镇!

        这则消息的确有它的新闻性。围场一中是围场教育界的老大，工资、福利是其他县内任何学校无法相比的，想进入一中工作的老师有的是，而13名教师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端，却非要出来冒险。要知道，当时大学生就业压力很大，很多毕业生家长正为孩子谋求一个有稳定收入的工作而煞费苦心，四处奔波。

        一时间，秦海山和他所要创办的学校便成了围场街谈巷议的话题。

        赞成者有之:创办私立高中，符合围场的实际和国家的教育政策，打破了国办高中一统天下的格局，从而形成了围场高中教育竞争的态势，这无疑可以提升围场教育整体水平。同时，为广大围场学子提供了更多的就读高中的机会，也为许多学生家长减轻了一定的经济负担。

        怀疑者有之:围场地处边塞，不易接受新生事物，13名教师创办高中，纯属天方夜谭，谁愿意拿自己孩子的前途开玩笑!

        担忧着有之:国家建一所高中得花多少钱，他们 13个人有多少钱?而且还辞去了公职，弄不好，鸡飞蛋打，毁了自己的后半生!

        反对者有之:这13个人利欲熏心，围场一中待他们并不薄，他们却扯旗单干，拆国办高中的台!

        开弓没有回头箭，认准的路就要走下去。秦海山他们没有被来自各个方面的善意劝告而回头，他们耐心地等待着县教育局和县政府的批准。

        熬人的一个月过去了，他们的办学申请终于得到了县教育局和县政府的同意，一周后得到市教委的批准:同意租赁校舍，筹备建校，等待省教育厅考核组验收。

        3月的围场，春寒料峭。但明媚的春光却带给他们以温暖和希望!这些拿惯了钢笔和粉笔的“教书匠”，从各自的家里拿来铁锹、镐头，借了两辆手推车，将宿舍、食堂、实验室的杂物垃圾一车一车地清理出去;他们买来几十桶涂料将校舍粉刷一新;他们将学生用的桌椅一件一件地擦拭干净、摆放整齐;他们一锨一镐地将操场平整得平坦整洁;他们自购设备，亲自安装、调试，将理、化、生实验室装备齐全；他们坐上长途客车，奔赴石家庄、保定的图书批发市场，以最低廉的价格购进了两万余册非常实用的图书……

        人的潜能有多大?这恐怕是任何人也难以算清楚的事。这些看似文弱的“书生”，当他们明确了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后，其潜在的能力会发挥得淋漓尽致!在筹备建校的一个多月里，他们没有一人迟到过，没有一人早退过，没有一人耍过懒。手磨出了血泡，他们谈笑风生，说是体验一下劳动者的艰辛;脸晒黑了，他们说这才是健康的标志;出门住六个人的房间，他们说要比睡标间还要敞亮;吃盒饭，泡方便面，他们说要比下馆子更有滋味……

        60万元，他们完成了二百万也未必能做好的事情，这也许就是“公立”与“私立”的差异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2000年5月，他们终于迎来了省教育厅专家考核组。专家们按高中建校的条件，一件件考核，从师资、校舍、食堂到图书室、实验室、又听取了围场高中教育现状及卉原的办学方针、招生政策、收费标准、教学管理、后期发展规划等一系列情况汇报。专家们感到非常兴奋，考核组组长、省社会力量办学处处长当即表态：“了不起，你们敢于集体辞去公职办学，而且你们是集投资者、管理者、教育者三位一体的办学模式，这在全省尚属首例，秦校长办学思路清晰，办学目标明确，发展规划合理，可以说，发展前景不可限量!”临走，他甩下一句话:“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办学许可证回去就办!”

        秦海山心中最后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开玩笑地对大家说:“在公立学校，咱连当校长的梦都没做过，这回咱自封个校长干干！”

        6月9日，河北围场卉原中学的揭牌仪式隆重举行，县教育局局长亲自主持，县四大班子领导到会祝贺，社会各界一千多人到校参观，这所沉寂了一年多的校园又一次沸腾了!

        6月20日，全县中考如期举行，月底，中考成绩正式公布。

        如火的7月，不但炙烤着广大考生，也炙烤着卉原中学的创办者们，残酷激烈的招生大战在7月正式拉开了帷幕!

        中国的教育体制，决定了目前中国的高中教育就是应试教育。因此，评价一所高中办得好与坏，最简单、最明了、也算最公正的标准，就是升学率!而决定升学率的又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学苗。有人曾做过这样的比喻，“教一头猪上树与教一只猴子上树，效果能一样吗?”这个比喻未必恰当，但也形象地说明了“学苗”的重要性。因此，中考一结束，各个学校便各出奇招，争夺那些成绩优异的“尖子生”。

        卉原中学也不能例外，但她不能像公办高中那样财大气粗，大面积实施“免费”，尤其对高分学生给予高额“奖金”。因为她是私立，没有政府一分钱的补贴，既得招生，还得收费，没有钱，他就无法生存。

        围场毕竟是国家级贫困县，偏僻、落后、贫困的实际，无疑影响着百姓的思维，尽管卉原的师资整齐划一、教育教学设施完备齐全，但报考卉原的优秀考生却明显不多，在全县前500名免费考生中，卉原中学只录取到了84名，全县前10名考生中无一人报考!

        但围场毕竟还是生源大县，当围场国办高中人满为患的时候，学生及学生家长的目光，必然又投上了卉原中学!

        截止7月20日,卉原中学录取考生468人!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原计划6个班，360人的招生规模，秦海山果断决定，不能让报考卉原中学的学子失望，在原有基础上，再扩招两个班!并面向全市高薪招聘优秀教师。7月底，任课教师全部到位，8月22日，学校正式开课!

        严谨的教学、规范的管理，如春风在学子们的心中吹拂，他们纷纷将卉原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不在卉原就读的同学，不到一个学期，又有100余名学生转入卉原中学!

        东边不亮西边亮!卉原中学尽管免费生招的很少，但收费生却正好弥补了经济的不足。建校时集体筹措的60万元已所剩无几，一开学，学校按公立学校收费生的标准收取的学杂费一下子就突破了300万元，扣除教师三年的工资和其他费用，剩余近200万元。

        如何处理这200万元，秦海山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按股份分掉，他一下子可以拿50多万;二是买地皮，建校舍，谋求更大的发展。如果分掉，那学校只能三年后才能再招生，因为技校教室只有9间，不另建校舍，第二年就无法招生。而新建校舍，无疑是天方夜谭!

        没有平地，显不出高山;没有困难，突不出强者!教师出身的秦海山，以教育家的气质，企业家的气魄，开始了另一种全新的创业!购买地皮，另建校舍!

        秦海山开着自己辞职后买的“松花江”，跑遍了县城内占地20亩以上的停办企业，由于地价太高，城内建校已根本无望。他把目光开始洒向郊区，很快占地170亩的原县糖厂进入了他的视野!

        建于80年代的糖厂，原是县内一家大型国有企业。90年代，企业破产，已闲置多年，因地处郊外，面积又大，虽然出让，却无人问津!经过洽谈，以87万元购买了58亩空旷闲地的协议终于达成!此时的时间已是9月20日。

        围场地处北纬41°35-42°40，东经116°32-118°14.年均气温3.3℃，霜冻时间长，建设工期短，每年十月末，霜冻就会降临。如果霜冻前完不成基建项目的地基，那来年暑假就无法正常开学!

        秦海山绞尽脑汁，动员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亲戚、朋友，原来教过的学生，不到一个月，勘探、设计、规划、审批、招标等一切手续全部结束，这在围场基建史上应该算是一个奇迹!

        10月15日，投资1300多万元，建筑面积13000余平方米的卉原中学新校园建设项目正式开工。似乎上天也是有意在关照卉原中学，2000年是个暖秋，霜冻期整整延后了半个月，11月15日，也就是在上冻前，所有基建项目的地基工程全部完工!2001年7月，暑期招生前，全部工程，包括理化生实验室、图书馆，按当时普通高中一类标准全部安装到位！

        有许多人怀疑，秦海山当时手里资金不足200万元，敢建1300多万元的学校，肯定有银行的支持。

        其实，按当时的国家信贷政策根本贷不出一分钱!因为私立学校属于公益事业，其土地与建筑物不能作贷款抵押。秦海山是这样运作的:完工前，付建筑方工程款30%,2001年暑假招生后付到70%。余下30%，2002年暑期后付清。因为学校是全封闭式，校内需开办食堂、商店，秦海山面向社会公开招标，谁承包时间长就租给谁!仅此一项，就预收租金200多万元。2001年、2002年，学校招生虽有竞争，但也很顺利。这样，在没有借债的情况下，既没有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转，也没有拖欠建筑方工程款，秦海山商业化运作才能初见端倪!

        2003年高考对卉原中学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因为它是卉原中学的首届高考，它不但检验着卉原三年时间的教育效果，也在影响着“私立”在人们心中的认识!

        秦海山底气十足，凭他二十几年的教学经验，他自信一定能够一炮打响。他能够如数家珍地说出一大串学生的名字，说出他们的性格、学习状态，甚至高考成绩预测，这其中包括尖子生，也包括中等偏下的学生。他曾在市教委许多领导在场的情况下，说出了一句“卉原中学今年有可能出市文科状元”的话，引得大家微笑不止，这其中大多数都认为他说的是“狂语”。

        秦海山决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的底气，来自卉原中学扎扎实实的教学，来自细致入微的管理，来自每一个学生平时考试的成绩，来自对全市高考模拟成绩的分析!

        果然，卉原中学2003年高考一鸣惊人!全县应届生重点上线57人，卉原中学占30人。入学时仅 484分、位列全县284名的延慧以630分的成绩，成为承德市文科“状元”，位列全省第 13名。从而改写了围场历届高考市状元零的历史!

        卉原中学的名字迅速在全市传开，那些正为孩子择校犯难的家长纷纷把目光投上了卉原!原计划招收8个班480人的招生计划很快被打破，最后整整扩招到了16个班，1400多名学生!

        人满为患!卉原新高一招生工作早已结束，停止招生的告示贴在大门口，但家长们不管，他们通过各种关系，非要“硬”送孩子去不可。16个班，每班都突破了80人!

        这对卉原来说，当然是好事。学生多了，收费就上去了，有了钱，就可以高薪聘请老师,也因为工资高，其它县区的公办学校优秀教师便纷纷辞去公职，加盟卉原。

        师资不愁，生源不愁，这样的学校发展前景毋庸置疑!

        但如何发展，确实摆在卉原人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如果要发展，就必须建新校舍，因为占地58亩的校园已无法容纳更多的学生!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秦海山脑中形成了:另建高中部，将现有校区改为初中部，形成初高中一体化的完全中学。这样，不但可以满足乡镇学生进城学习的需求，也可以为自己培养高中生源，增强在未来教育市场的竟生力!

        在股东会上，秦海山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出来，便引起了两种意见的争论:一种意见认为学校刚刚步入正轨，欠账刚刚还清，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再抓上三年，等到有了积蓄，再考虑建新校舍!另一种意见则跟秦海山一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应该抓住眼下几年围场初中毕业生高峰期的有利时机，完成扩建增容，形成初高中一体化的最佳格局，增强抵御风险的能力。

        经过争论，最终基本达成共识:筹建新高中部，创建初中部。

        2003年8月初，卉原中学斥资近300万元，将原糖厂剩余的110亩地全部买下。8月中旬，总投资4000余万元，建筑面积43000平方米的卉原二期扩建工程正式启动。2004年7月，工程全部竣工，并按重点中学一类标准，一步到位，装备了现代化的实验设施、教师备课大厅、一流的学生公寓、餐厅，同时安装了功能齐备的多媒体系统，建设了全市一流的400米跑道的标准化运动场。至此，一座占地168亩，建筑面积逾7万平方米的现代化初高中一体化的完全中学，矗立在了围场的笔架山下，伊水岸边!其硬件建设水平，赶上并超过了各县重点中学。

        创建初中部，对卉原来说，是一个非常有前瞻性的决策。城乡教育资源的差异，决定了进城上学成了许多农村学生家长的一种渴求，（未完，待续）

   （注：刘阜民，原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作品创作发表于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