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17 仙人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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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系的吴近南,挣扎在底线以下度过了剩下的青春期。在许多尖锐的对峙时刻,在法律世界里厉害很多倍的孙志伟威逼利诱的时候,她都遭遇着一种灭顶的快感。
病床上的吴近南想着,也许张驰牧说对了,我在乎的是仪式。
门口有人来了,她懒得睁眼,直接把报告往旁边一扔。
“结果出来了,平台答应和解,赔偿金和道歉书你都会拿到。”
来人拿起报告翻看,许久没有别的动静,吴近南睁眼,就看到床边的洪聿廷。
“洪律?”
“我说怎么三请四邀都不肯出院,在这儿接私活儿呢。”
“帮朋友一个忙。”
“精气神挺好啊,不如我把直播设备给你送过来,有空也上上播呗。”
吴近南抿了抿唇,说:“也行。”
洪聿廷是没想到,她敢接这个话茬。
“这么对你妹妹,不怕等你老了,躺在病床上,人家来拔你的氧气管。”
吴近南脑子里飞速回想了一遍,谁会把这事告诉洪聿廷。不等她想出来,洪聿廷就摊牌了,是郭城宇。
郭城宇表面人模人样,内里是个泼皮,自诩八面玲珑,其实只能算得上阴险狡诈,他这是要吴近南丢了工作,来雪自己丢了女友的恨。
正好,还省了自己老父亲千里迢迢跑这一趟,有人替他干了这事。
吴近南正怕自己舍了罗绮杉,姜盈玉还是不肯跟郭城宇分手,所以郭城宇此刻的报复,更让吴近南对结局有几分把握。
只是一向对自己喜怒暧昧的洪律亲自跑来医院,还拿出了一只录音笔,吴近南不得不有些危机意识。
“洪律,您打算怎么处理?”
洪律不急着摊牌,拉着凳子坐到了病床旁,她开始对这个距离感觉不安。
按下播放键,里面首先传来了洪律官方稳重地的声音:“鉴于你要反映的问题具有相当严肃性,我将在你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录音,以确保谈话的有效性。”
“你录,你录!吴近南跟踪我,在我和朋友去酒店休息的时候,报假警侮辱我的名誉,这种人,别说当律师了,放在社会上都是祸害。”
只听见洪律严厉的声音响起:“郭先生,如果你反映的情况属实,我们律所一定不会姑息。”
“不会姑息不会就是口头教育吧。”
“你希望呢?”
“我觉得她要是继续在这儿工作,对贵公司的脸面也不太好。”
“辞退的话似乎不太合适……”洪律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为难。
郭城宇气势汹汹地要反驳时,洪律接着说,“这么严重的情节,不严厉惩处,我以后怎么管得住手底下的人呢,你说是吧。”
病床上的吴近南朝录音笔瞥了一眼,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冷漠无谓。
郭城宇顿时喜笑颜开:“还是洪总有远见,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我没什么想法,只是听你刚才说,她和与您进入酒店的女士是姐妹关系,这个情况的话,从专业律师的角度看,可能涉嫌仙人跳。”
“仙人跳?”
找一个女人当诱饵,团伙的人关键时刻出现,捉奸拿贼。
郭城宇快速理解并对应了他面对的情况,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对,就是仙人跳!昨天在公安局,我可听说,她妹妹约我出去那几回,都是她在背后资助,这摆明了是想耍我!洪总,我跟你说,这女人坏穿了心!留在公司说不定都是拿着公司内部资料去举报老板的人。”
吴近南不在场都能想象,郭城宇把自己这种创业公司老板当成和知名律所合伙人一样级别的人,去构建阶级共同体,慷慨激昂的要把一个打工人赶尽杀绝。
洪律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分析:“郭先生是这样的,如果您要以设仙人跳的局告她的话,还需要一些辅助证据,法律上目前把“仙人跳”定位‘诈骗罪’,‘诈骗罪’的量刑与诈骗的金额、诈骗的对象是相互关联的。通常6000元至6万元,3年以下有期徒刑;6万元至50万元,3-10年有期徒刑,不知道你们在酒店发生性行为的时候,对方是否对你进行了敲诈勒索,是否有涉及相关金额。”
郭城宇仔细回想,其实是没有的,但是眼下一个大好的反攻吴近南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罗绮杉在我公司报了15w的VIP留学申请服务,她,她跟我提过之后免费享受服务,让我把钱退给她,这能算是15万元级别的诈骗吗?”
“如果是服务互换的话,在定罪上比较麻烦,实际金额的裁定可能要根据实际的成本而非服务售价决定,且你们当晚发生关系时,双方认同了这个交易吗?”
郭城宇仔细想了想,坚定了回复了肯定的答案。
“再次确认一遍,是发生关系前就双方达成一致了吗?”
长久的停顿,吴近南的心也被揪起来了。
“是!”
到这里,洪律关掉了录音笔,他半靠在沙发上,把玩着窗帘上的摆件,光影洒在他半张脸上,显得暧昧不明。
吴近南并不担心被告仙人跳,东西虽然是她赠与谢春意的,但只要警方去取证,就会发现她并未从中获利,仙人跳并不成立。但她现在,对洪律有更大的戒备心,他帮着郭城宇找到头绪对付她,到底图什么?
她在一种草木皆兵的情绪里,思考着合适的措辞:“洪律,这些我都不知情,如果您要帮他代理这个案子的话,我们只能法庭见分晓了。”
“你就这点觉悟。”
“我不可能花钱和解,况且他要的也不是我的钱。”
“越说越离谱了,你以为我是替他跑这一趟的吗?”
吴近南心想不然呢,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郭城宇不是什么好人,今天到公司是有备而来,我要是不惩处,明天他就敢去警局告你报假警,你想想,他要是联合你那个不太像是自家人的妹妹,声称你是看不惯他们的情侣关系,才故意报警,到时候你的麻烦可不止一点两点。做律师的,这点瞻前顾后的本事得有吧。”
吴近南突然被点醒了,这时的录音就有了另一番意味,难道说洪律是在帮她?
他表面上是帮郭城宇出主意搞垮吴近南,实际上是在套他的话。
自作聪明如郭城宇,自以为可以将死吴近南,却没想到有了这份双方知情情况下的口供,他和罗绮杉的酒店情事,就从性质上更接近卖淫的交换性质,更何况他还说出高达15万的服务减免,那么作为对价方的罗绮杉,提供的又是什么呢?
洪律的第二次反问,死死拿住了七寸,要他说出是关系发生前谈定的数额,而不是发生关系后的情爱承诺,这下子,要是郭城宇想不开去警局告她,那最后倒霉的一定不是吴近南。
这一招实在是高,不光帮吴近南摆脱了麻烦,还把郭城宇逼到了死胡同。
“洪律……”
“你别叫我,平时看你挺懂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的,怎么到了这种时候,破绽百出了。录音笔我收着,回公司我再给你。”
“那这事就这么翻篇了?”
“嘿哟,有这好事,你赶紧给我把病养好,回去上播。”
吴近南静默着,脸上鲜少浮现出一种动容,洪律做这些也是出于公司利益考量,他想吴近南承他人情,也不想她太过感动,正要说些什么,吴近南先开口了。
“这份人情,我直播三个月还清,ok?”
洪聿廷哑然,不愧是敢把自己妹妹送入虎口的吴近南,连人情都搞分期付款,意思是三个月后,你也别拿这事儿再在我面前说事。
“行。”
洪聿廷往回走,临到门口还不甘心地补上一句:“从你出院开始算。”
“好的,老大。”
门口乌善旭躲着听完了全程,洪聿廷猛一拉门,乌善旭差点跌进房里,被洪聿廷推搡着拉了出去。
“还好意思在这儿偷听,人烧得小脸通红,你怎么照顾病人的?”
“她那是心火旺,我这点医术,回天乏力,还得是你来。”
洪聿廷推了他一把:“我就这么一个摇钱树,你给我照看好了。”
“我刚听到盈玉了,那个郭城宇,不会是姜盈玉的未婚夫吧。”
“是啊,我的好下属,为了帮她闺蜜识破渣男未婚夫,看着自己妹妹狼入虎口,真是个狠的。”
“那跟你很配啊,你不也一纸举报信,把你妈吓得躲在北美二十年吗?”
说完,乌善旭自知失言,赶紧闭了嘴,忙着给吴近南开退烧药去了。
走廊里,洪聿廷一米八五的身高显得有些萧索,他是在乌善旭说完那句话后才理解了吴近南,凡人,往往不能既要还要,为了最看重的那一样两样东西,其他的就要舍弃。
他久违地在提到母亲时露出了一个笑,因为此刻,还有一个人跟他共享着大义灭亲,天理难容的孤独感。
程景明的秘书战战兢兢地敲开了门,把夫人寄到公司的玫瑰花拿进来。
因为收购MCN公司的事,程景明和妻子郝丝柔大闹一场,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表面上,夫人送来玫瑰花示好,其实是在说,这事就按照我的意思来,这花用来奖励你的服软。
“花扔了,给她回一个钻石。”
秘书连连应声,脸色白得像纸。别看程景明长得文质,满办公室最多的东西是典藏书籍,但正是这样的人生起气来才可怕。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程景明瞥了她一眼:“花挺好看,扔了可惜,放你桌上吧。”
“程总我……”
“花粉过敏?”
“不是。”
“不是就别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秘书老老实实地退下了。程景明不是不知道,连这个秘书也是郝思柔的人,不然怎么敢巴巴地送进来,惹他晦气。这也更让他确定了,婚必须离,不然他的人生会被无形的软丝一点点绞死。
战略总监杜春的门直接被程景明推开了,他从杭州的公司初创时就跟着程景明,算是这个公司里,程景明最信任的人。
“程总来啦!”个子不高的杜春,脑袋从哪个角度看都像个方块,像是动画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少套近乎,收购进度,现在跟我汇报。”
杜春背过去做了个鬼脸,上头的风向一天一个样,一会儿说要收,一会儿又说不收,搞得他们工作很难推进啊。
“是这样的程总,目前走到二轮评估的一共三家,遥视科技是行业内较早将明星引入直播领域的MCN机构,多方都有收购意向,但近两年大股东一直减持,这暴露了他们对营收模式的信心不足,近几个月更是频繁碰瓷虚拟人,人工智能的黑科技话题,打法混乱,外部对他们盈利能力的担忧比较大,所以目前我不建议跟进这家。”
程景明闭着眼睛,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毫无反应,无形的压迫蔓延着。
“原本排名第二的是花艺传媒,它们跟达娱传媒一样,行业中属于头部梯队,公司拥有网红博主的系统化运营能力,同时有优质的专业内容持续产出能力以及优秀的对接品牌的商务能力。不过二轮的报价太超过预期,按照公司现在的资金流转,不太适合收购。”
“左一个不建议,右一个不行,这就是你们二轮的结果?”
“程总,现在市场瞬息万变,传媒行业更是如此……”
“我看你们是压根觉得收购这件事不会成,才这么不积极,前两个不行直接往下顺延评估,刚才你说的那家达娱传媒,不也是一个选择吗?”
杜春不知道今天谁惹了这位爷,敢情来这儿撒火了,他半点不敢糊弄:“我们分析MCN机构的核心竞争力,首先要看它有没有自己专注的赛道,以及是否有核心优势,能不能稳定产出有商业价值的内容,达娱这些都有,但是他们有个大问题。”
“什么?”
“路子走得邪。”
“怎么讲?”
“他们原先业务多元,内部孵化和运营流程非常规范,但自从去年在两性情感话题上尝到了甜头,今年主力铺设这样的矩阵,有几个主播都在危险边缘,更何况我听内部消息,他们有好些灰色的线下培训营,那些两性关系博主把人引到私域后,背后还有很大医美抽佣利润,走这些路,不长久,不暴雷则已,一暴则是惊天大雷。”
程景明听完反而来了兴趣,早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各行各业野蛮生长,没有一个固定的社会规则,胆大的喝头汤,现在监管制度这么完善,各行各业的机遇不如从前,少不了为了赚钱剑走偏锋的人,成,是英雄,败,恐怕就没有后路了。
敢在现在这种市场环境下,主力走这条路,程景明对这个公司的操盘手来了兴趣。
“总裁我记得是田景芳吧。”
“对,原来大刘的董秘,靠自己,一步步走上去的。”
“帮我约一次拜访。”
“啊?”
程景明去达娱之前,从圈内好友那里拿到了田景芳的全部履历,外人盛传她和朱长泽的四嬛恋,其实有另一个版本,老朱原本自信,这个女人这辈子非自己不可,可等公司在2016年那会儿爆发式增长,他就发现这个女人的心可从来不长在他身上。中间多少角力别人不清楚,结果是朱长泽放弃公司的管理实权,远走海外了,这是给外人看的一套手法,真正的情况是他当初想留下,田景芳不肯点头。还有一段小八卦,说是老朱听到这话,深夜买醉,到田景芳楼下鬼叫表白,田景芳本来也心有不忍,看到他这不成器的样子,彻底想通了,直接放话,有她在一天,公司半只脚的位置都不会给他。于是朱总只能移居海外散心,在红蓝绿女里寻求抚慰,据说后来还找个了跟田景芳长得有七分类似的网红,常常发些酸不溜秋的动态,幼稚老男人的卖弄成了笑柄,田景芳什么人,能在乎你这些,前排点赞,恨不得明说,你就维持着败类样最好。
达娱高层得知明镜影视总裁要来拜访,一份关于程景明的发家史同样呈现在田景芳面前。
几天后,程景明就亲临了达娱传媒。他事业成就胜出一筹,田景芳的年纪大他一轮,彼此场面上,达成了一个平等,你来我往,畅谈文娱行业这十年变迁。
强者见面,多在言外之意。上来田景芳就摊牌,她的行事原则是:不碰红线,有错则改,尊重市场规律。
她说到“有错则改”时,程景明的表情微妙,他翻译后接收的信息是就是要在安全边缘试探,等环境真收紧了,就该罚款罚款,该整改整改,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哪儿来的底气,像他们这种来历简单的人,风浪袭来的时候,连避风的港湾都找不到,他深知这点,才总是耳提面命,涉及任何法律相关的问题,都第一时间找洪聿廷咨询。
紧紧关闭的大门外,等在那里的达娱中高层大气也不敢喘,只能通过间或传来的笑声,判断里面的进展。里面正发生的,是一场决定胜负的商务谈判吗?是跃迁成功者的惺惺相惜吗?无人知晓。
谈话进行了两个小时的时候,秘书不好意思地敲门进来,提醒田景芳一会儿有内容部的年终述职会,是否要延期。
“程总有兴趣的话一起来呗。”
程景明笑得眯起了眼睛,藏住了眼里的精光。
他的笑表明了自己知道田景芳是故意这样安排的,毕竟这次会面不是临时决定,早知道他要来,田景芳还把内容部述职安排在今天,就是等着他来开台唱戏。
要说这样的用心,无非是在一场成功概率不高的收购中,给自己添加额外的筹码。道理跟卖衣服一样,你走进哪家店,售货员都会跟你说“喜欢试试”,因为试了,跟身体接触了,才会自然而言就进入要不要买的决定环节。
无论如何,他喜欢用心的人。
| Chapter18 酒色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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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职会上,程景明和杜春坐在主位一侧,借机领略了一番达娱的内部分工。
他们的战略报告确实规范,且有了较多中高端品牌客户,目前直播带货这块营收可观,原创内容这块欠缺持续精品,却也在这一年产出过行业领先的爆款。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杜春交换眼神,等着重头戏。
终于,轮到内容研发部的汇报,叶争辉把手底下两个组的述职PPT整合,指出未来内容研发部会重点产出精品女性价值课程。
“这个女性价值课程具体是什么?”程景明饶有兴趣地问。
叶争辉早有准备,把两个部门的调研报告整理出来:“根据我们这个季度的市场调研结果显示,目前两性成长的市场需求与日俱增,市场上各类教学五花八门,部分人气主播缺乏系统培训,在表达上哗众取宠,缺乏经得起考验的价值系统,目前市场呈现需求端日益扩大和供给端良莠不齐的态势,我们希望在垂直领域建立品牌独一无二的价值引领,并在头部网红里着重打造精品课程,矩阵宣发。”
程景明没有吱声,目光随意扫过快速翻页的PPT,其中一页出现了几张截图,程景明的眼睛顿时直了:“等等,刚才那张是什么?”
叶争辉又调回去,解释道:“哦,这是我们的市场调研分析,现在市场上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在追求高价值标签,市面上的一些课程,误导性强,比如这张,这位男性想要体现奢华的游轮旅游,却只体现出一种酒色财气,而无个人品味,这就是市场上那些低端课程指导的结果。”
“你们这个数据来源是什么?”
叶争辉脱口而出:“有些是和专业机构买来的,有些是我们的调研组卧底得来的一手数据,怎么了程总?”
叶争辉还不知道情况,程景明旁边的杜春已经尴尬地要钻进地缝了,因为画面上这位酒色财气,毫无品味的男性,正是不才程景明。
程景明料定达娱的人不敢明知故犯来羞辱他,他不动声色地敲着桌子:“那个案例看着有点眼熟,能麻烦田总,找到做数据的人吗?”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杜春嘴角都翘得压不下去了,今儿来就是想找茬的,可这达娱比报告里看着正常许多,现在捅这么个大篓子,可有好戏看了。
谢春意在工位上喷嚏连天。
“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同事递来纸巾。
“奇了怪了,今天空气总感觉不对劲。”说这话的谢春意又打了个喷嚏。
已经临近下班时间了,没人敢走,一早柯佳慧就在小群里释放了信息,今天有个大人物来公司洽谈重要事宜,虽然人人都知道重要事宜就是收购,但人人都默契地用“重要事宜”四个字取代,制造一种风云变幻,情势难测的气氛。
写字楼的无聊在这种虚张声势里藏无可藏。
艺宣部的琪琪小碎步跑过来,跟内容部的朋友凑在一起说小话,虽然是小话,多少又沾着点虚荣,坐得老远的谢春意每个字都听见了。
“那种Alpha气质,我的天,仙品,我以为我天天看艺人已经免疫了,恕我浅薄,这位杀疯了。”
“有这么夸张吗?好想看一眼啊,要是事情谈成了,那他不就是我们大boss了吗?”
“那我宁愿996,只要每天能看到这么一张伟大的脸。”
“喂,丢死人了,以后别说你是女性主义者。”
这些话像狗尾巴草在耳边绕,让谢春意耳根子发痒,她都有点好奇了。
忽然,Maria徐倚在工区叫她:“谢春意,过来一下。”
瞥了一眼,Maria徐眼神严肃,谢春意赶紧跟上,一路上,两人脚底生风:“之前的调研数据都是你亲自找的吧。”
“对啊。怎么了?”
“汇报的时候出了点情况,到了那儿你就如实说数据来源就好了。”
谢春意一头雾水,中高层的述职报告有她一个小喽啰什么事,心里盘算一遍,重要表格数据都标注了来源,没有问题啊。
走到黑色的旋转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跟着Maria徐迈进了这个一百多平的超大会议室,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儿,半明半暗的汇报厅,PPT上放着她贴上的截图。
她站在桌尾,看不清任何人的面目,没有任何信息可供读取,像只误入餐厅的动物。
坐在主位一侧的程景明一眼看到这位熟悉的“小捞女”,挂着工牌,双手交叠,难掩紧张,顿时觉得有点意思。
叶争辉问:“这些数据是你找来的?”
“是。”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我,我的每个数据都可以找到引用,这个截图是我……”
叶争辉按了结束放映的开关,昏暗的放映室里顿时明亮了起来,谢春意眯着眼睛适应外部的光亮,再次睁开眼睛时,在许多位面容冷峻的领导里,一眼看到了A得很突出的某位。
她的眼睛瞪得浑圆,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无助地张着嘴,喝不到一口水。
叶争辉主动调出了文档报告递给程景明:“程总,你要看的资料。”
程总!心里“咔哒”一下,这个人,和屏幕上的截图,像扣子一样结合了起来。
旋转餐厅里,她玩味地看男人表演,劝诫捞男,日料店里,她丢下他直接跑掉,过去的种种和现实交叠起来。
“你说,这是你调研来的结果?”程景明熟悉的声音传来。
完了,谢春意的腿一软,朝后撤了一步,沉重的黑门就在身后,仿佛那里不是个出口,而是她的棺材板。
Maria徐在一边提醒她:“说话啊。”
她能说什么,这确实是调研来的,但……但来得不太巧啊。
杜春立刻察言观色,当起助攻:“我看你这图片造假啊。”
原本倦怠的与会人员都精神起来,要是草包实习生数据造假,在这种场合出糗,那可倒了大霉了。
田景芳不能让局面失控,这毕竟是她的主场,她接过话头,当即说道:“程总可能不知道,我们公司管理制度非常严格,员工要是敢偷懒,用假数据充数,一定严惩不贷。”
田景芳本意是觉得造不造假谁说得清,你既然想刁难,我就干脆把话说绝,场面上岂能让你赢过去。
谢春意听到这军令状,简直要晕死过去,程景明带着几分怜惜地看着她,暗示她可把这话记好了。
“所以程总,有任何怀疑尽管提出来,我们今天全都在这里,务必给你看得到一个真相……”
“那个总裁!”谢春意打断了田景芳,一旁的叶争辉都面露讶色,从来没人敢在大田说话的时候叫嚣。
谢春意的内心挣扎着,她怕得要死,可如果再不阻止,田总只会把话越说越重,到时候真相揭露,全公司跟着丢脸,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信念驱使着,谢春意决定认错。
“其实我……”
杜春冷笑:“你是撞枪口上了,自己看看……”
程景明一手按住他要抬起来的手记,杜春立刻会意,自己退下,这么大个短处得总裁自己来捉,这样后续谈判,他们自然占了上风。
谁知程景明一动不动,只是玩味地看着被架在火上烤的谢春意,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朋友圈很像我一个朋友发的,刚才仔细对比了一下,不是,看来真有这些品味不怎么样的男的,有样学样,你这案例找得好啊。”
“哎不是……”杜春还要再说的时候,被程景明瞪了回去。
谢春意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刚才是放了自己一马?
程景明继续说:“贵公司连管培生都有这么敬业的精神,想必上行下效,整个管理非常得当。”
朱世军这老匹夫顿时来了精神:“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程总要亲自找人来问,我们针对管培生有一套完备的培训系统,能得到程总的夸奖,我们人力资源部非常荣幸。”
田景芳斜睨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谢春意双腿发飘地被推出了会议室,Maria徐给她递了杯水:“平时还挺落落大方,怎么进去就被吓成那样了。”
谢春意有苦说不出,这换谁能好受啊?
她赶紧回到了工位上,不管身边的人问她干什么去了,有没有见到那位,她只管翻箱倒柜,连包都底儿朝天地铺开,从里面找到自己的笔记本。
从头翻到尾,又抖擞了几遍,终于从里面调出来一张名片,在咖啡厅,程景明给她的那张,她看也没看就塞进去了。
那张四方的名片上,写着明镜影视总裁,程景明。
谢春意顿时泄了力,瘫坐在凳子上。怎么办?工作还保得住吗?要是被辞退了怎么办?会留下背调黑历史吗?
桌面上变幻的光环屏保,像一个诡谲莫辨的世界,要把她吸附进去了。
一阵悔意袭来,她怎么就这么蠢呢,这都发现不了,那么出挑的人,那么头头是道的人,怎么会是捞男。但捞男确实也会这样啊。她又原谅了自己,要死啊谢春意,现在捅下大娄子,看你怎么办?她猛薅一顿头发,捶胸顿足,等待命运的审判。
出了会议室,明镜来的人跟达娱这边寒暄完毕,一起上了电梯。杜春在狭小的电梯间里手舞足蹈,用十八种方式问出:为啥啊,您这是为啥呀。
我们程总无动于衷,若无其事地看着电梯门里,淡淡映出的自己样子。
“我今天,帅吗?”
“啊?”杜春满电梯看了一圈,指了指角落里的监控:“或许,你刚才听到它说话了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程景明的嘴角压制不住地上挑,杜春更是吓得缩到了角落:“这公司是不是风水不对劲,你这不是被下蛊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手机收到微信。
他立刻点开,竟然是郝丝柔发来的,他的嘴角立刻下去了。
竟然这么耐得住性子吗?他点开跟谢春意的对话框,上面还停在上次她回复的“不需要了”。
彼此之间带着小小斗气的往来。
页面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亮起,程景明的眉头又喜不自胜地挑起来。
从电梯走到车里,他实在忍不了了,直接问:“你还要编辑多久?”
对面立刻发来一个“惊”的表情包。
杜春看了眼导航路线:“这个点堵得很,回公司要半个多小时。”
“哦,你不用送我回去了,我自己想办法。”
已经握着方向盘的杜春一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程总的态度坚决,车呢,他要用,杜春抱着自己的包,万分感慨地站在路边,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下来,我在车库。”
十分钟后,谢春意已经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上了。工牌都没摘,当做一个护身符。
“谢律师原来在这儿高就啊。”
“之前,有点小误会,我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达娱的管培生,谢春意。程总好,抱歉给您带来困扰。”
“困扰倒是没什么,被截图贴在PPT上,当反面案例,又被说是没品的典范,还真是头一回。”
“真的很抱歉,要不我请您吃顿饭赔礼道歉。”
程景明把他手机上新好友的申请拿出来,只见最新一条是田景芳,可想而知,加了微信,一翻朋友圈,谢春意的死期将至。
她在车上紧张地直咽口水,不知道程景明到底想要什么。
只见他翻到自己朋友圈,找到那条在游轮的照片,被吐槽没品的卖弄,是他随手拍下的生活而已,手机拿在他手里,像是一个随时会被引爆的手雷。
“实话说我正考虑收购达娱,这种说大不大的错误被我揪在手里最好用,谈价格时至少可以砍个两百万。”
谢春意都快被整哭了:“我当初误会的时候你也没吱声啊。”
“我以为这是你们捞女的新型手段。”
谢春意语塞,怪他不坦诚,她也没好到哪里去,现在是自作自受。
“好了。”程景明把手机递到她面前,那条相关朋友圈已经上了锁,只有自己可见。
她的手指在空中翻腾着,一时都不知道指哪儿好,就这么锁上了?
“知道你不是捞女,比两百万重要,真的。”
男人诚恳地说出这句话,不加任何的卖弄。谢春意一瞬间失了神,她就要信了,真的就要信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low啊,没见过钱,也没见过世面,听到这样的话就要冒粉红泡泡。”她绷着最后一口自尊。
“说反了,是觉得你未来上限很高,才提前让你见世面,今后任何人让你不舒服,你都要拿他跟两百万比,因为你的情绪就比两百万重要。”
她被击溃了,搜肠刮肚,没有一次词儿愿意替她站出来迎敌,她城池失守,高举白旗。
他看出了她的挣扎和暧昧,等着顺理成章的一句感谢。
“那个……”她的手在他屏幕上划拉了两下:“这条也被截了。”
这条是一桌人聚餐,能拍到酒水牌子的照片,程景明被气笑了。
“还有吗?”
“没了没了,这次真没了。”谢春意忽然想到什么:“你要是能换个头像,更好。”她的声音心虚地小了小去。
这头像,程景明用了快十年了,是一张阳光洒在书页上的图,后来他妻子换成了月下花廊的头像,跟他形成了辉映,外界看在眼里,要是换头像,那意味可就深远了去了。
他看了一眼,她的头像是一只粉色暴走的兔子,识图发现是一个韩国知名漫画家的职场兔子系列图,虽然卡通头像是职场大忌,但这位作者的画风和氛围很职业,反而有那种让人一眼记住的效果。
“没事,我随便说说,您不换也行。再次跟您道歉,下次方便的时候请您吃饭赔礼道歉。”
谢春意毕恭毕敬地下了车,弯腰在原地送行。
等车消失在视野,谢春意狠狠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她哪里招架地住他,只能出下策,插科打诨岔开话题。
有惊无险地回了公司,她忽然发现大事不好,程景明的手机头像变了,大变特变,变成了跟她同系列的灰色机械狼人。
救命——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的谢春意辗转难眠,罗绮杉也在一旁唉声叹气。
“怎么了?睡不着?”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罗绮杉的脸对着里墙,这几天她每天都在等,想着也许他也在低落的情绪里,也许他处理好了会来找自己。
谢春意叹气,郭城宇那样的王八蛋能说出什么来呢,他们像黑透了的蜂窝煤,善于发现像布丁一样柔软光嫩的女孩,毫不客气地倾轧上去,填补自己的空缺,最后留下碎成一地的女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最常用的屁话是,你太美好了,诱惑了我。
“你希望他跟你说什么呢?比如我虽然有女友,但你太不一样了,因为你我放弃了道德吗?”
罗绮杉没了声音,谢春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感情上的事就像泥潭,你不肯出来,别人拉不动。
“姐,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也在问我自己,是不是期待他说这样的话,让我心理上平衡一点。也许他低声下气地向我道歉,我可能会克制不住骂他,我还练习了怎么快速抄起杯子朝对方泼水,或者我干脆站在原地,一句话不说,给他一个滚一边去的眼神……”
谢春意在被子里“咯咯”地笑了,但这一次罗绮杉没有笑。
“可是,人跟人怎么能那样收场呢,不管用哪种方法面对他,最后的最后,我们应该作为人互相道别,‘希望你有个好前程’‘未来的日子请好好照顾自己’,至少应该这样体面结束不是吗?现在心里就像有个扣子没有解开,带着这样的疙瘩,该怎么往前走呢?”
罗绮杉的声音带了哭腔,谢春意从身后抱住她,手掌轻轻地拍在她身上,有些话不说出来,永远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如果罗绮杉不说,谢春意也不会知道,原来一向自我的妹妹,这么在意人跟人之间的丝滑。
所以受伤更多的,总是更善良的人。罗绮杉在被子里小声地呜咽了起来,谢春意很想好好安慰她,正如都市厚黑学对她进行的灌输,可那些说着永远不要相信男人,职场上不存在友谊的人,深夜里从不流泪吗?
此时此刻,郭城宇刚将他被人陷害的经历,向一个认识半个多月的剧场女导演倾诉着,愁苦成了点缀他空乏灵魂的花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 未完待续 ●
徐是 ✧ 作品
海狸故事签约作家,青年编剧,代表作:《法医秦明:生死语者》(电影编剧),《不可告人》(长片独立编剧),《一夜台风》文学剧本出版中,长篇小说《跃迁女子》创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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