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发布《邑以文名——文昌传》评论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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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城市立传,作为一种新的文学书写类型,如今又增添了一个新名字,由作家何杰华所著《邑以文名——文昌传》,于2024年4月由海南出版社出版发行,成为了中文世界中最新的城市传记。这部书是作者“岛·城·人”海南写作的第二部,对于作者而言,是计划中承上启下的宏构,而对于文昌、对于海南、对于中国城传书写来说,也是一件充满文化意味的事情。
关于城市传记,西人著有《伦敦传》《巴黎传》《布宜诺斯艾利斯传》《圣彼得堡传》,直接以“传”命名,如果算上大名鼎鼎的《耶路撒冷三千年》《伊斯坦布尔》等具有传记品格的历史侧写,不少名城望都的一生都被记录下来,镌上名字,刻在历史石柱上,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中文世界的城市传记近年来也是蔚为大观,从2011年海男的《新昆明传》肇始,后来闻名者如叶兆言的《南京传》、叶曙明的《广州传》、邱华栋的《北京传》、蒋蓝的《成都传》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而外文社和新星社的“丝路百城传”更是庞大的出版计划,已经面世的《上海传》(叶辛)、《海南岛传》(孔见)、《杭州传》(王旭峰)等也都系出名家手笔。
而今天,中国诸城传记中又添上一个名字:文昌。这个窎远海岛上的小城,它的故事被讲述,既是那么自然而然,又显得那么卓尔不群。就像作者何杰华在序言中说的:“文昌这座城还那么特别”“她立于古之南荒,却名唤‘文昌’”……这座南方小城中处处显示着不同与“反差”——古城与新港,星辰与海洋,文脉与武德,传统与现代,都在城中激荡碰撞,碰撞出特别的城市故事。
既然叫《邑以文名——文昌传》,传主自然是文昌这座城了。中文世界的城传书写,或多或少得益于英国作家彼得·阿克罗伊德《伦敦传》的启蒙,这点不少作家都亲承过。而《伦敦传》之所以成为在前的珠玉,很大程度上在于作家新的书写路径——把伦敦看作一个人,这也就是城市传记与城市史最大的不同。城市史到底还是文明史的附庸,城市传记则是从文学中迤逦而来,只是一种非虚构书写罢了。而且为城市立传,本身就蕴含着某种拟人化的笔调,就像阿克罗伊德说的:城市如人体。“伦敦是一具人体,这个形象奇特又卓绝。”
将城市视为人,便是将抽象变为具象,将无机变成有机。城市的有机化,大概是神话中“化生万物”故事的精神遗存,不论是中国的盘古也好,还是北欧的伊米尔也罢,巨人死后化生为万物。巨人化生为其正面,万物则为其反面。那么,城市如人一般,有着生命轨迹情感发展好像也就顺理成章了。既然城市是“人”,城事也就是人事,人自有纪传列述,传于后世,那么为城立传,也就自然而然了。
城事本就是人事,莎士比亚曾在《科里奥兰纳斯》中说:“除了民众,城市还有什么?是的,人民就是城市”,也是城事/人事的注脚。那么写城,为城立传,就不该是写城的砖与瓦,写城的风与景,写城的道与路,而应该写城的人与物,写城的家与国,写城的生与死。哪怕真的不得不写抽象的、缥缈的城市历史,也应该透过人的眼睛、辅着人的双手。
所以,文昌四千年前的史前“凤鸣”,并不是像火上的显影墨水,自己显出字来,而是通过学者韩槐准和岑家梧的眼睛才能被看到。所以,“紫贝”的历史存乎于拿着《更路簿》远航的渔民的生活里;“文昌”之“昌”存乎于学宫书院,在于一代又一代文人仕子的精神家园中。文昌从来不是一个单调抽象的名字,他有的时候叫邢宥,有的时候叫云茂琦,有的时候叫潘存,有的时候叫宋耀如,有的时候叫张云逸。更多时候,他叫符永质,叫詹行烍,叫李寿昌,叫林尤盾,叫许达联,叫每一个文昌人的名字。文昌传其实是给古往今来每一个文昌人立传。
文化与记忆是城市传记的另一对主题,扬·阿斯曼曾解释过,“文化记忆”就是对希腊神话中的记忆女神摩涅莫绪涅的翻译。因为她是九缪斯的母亲,所以代表文化与文艺的缪斯就来源于记忆的人格化,而且文化就是记忆的一种形式。城市传记当然是为了一种记忆的保存,反过来,它又成为了记忆本身。文化记忆不仅包括“被记住的过去”,同样也包括“记忆的历史”,而所谓的“记忆的历史”,毋宁说是一种“记忆文化”,也就是用一种记忆术,包裹起纷杂的集体感知与知识,传递给后世,参与地方身份和“地方感”的建构。在这个意义上,《邑以文名——文昌传》并不只是记录过去文昌人的功劳簿,更是写给未来文昌人的邀请函。
当然,这封信不只需要文采、温情与敬意,更需要诚恳与诚实。孔见在《海南岛传》的后记中也强调,城市的传记“首先是一部史传,然后才是文学作品,其中的文字,不仅是想象力的产物”。传记与史,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的事,学者章学诚就说:“志属信史”,志传与史传其实都要做到情真不诡、事信不诞。所以,《邑以文名——文昌传》的背后是真实的人,真实的事,真实存在过的、还将继续存在与发展的文昌城。
最后,作者何杰华另一本皇皇大作名叫《另一面的海南》,“另一面”是作者一以贯之的运思角度,是一种独特的写作进路,“另一面”从来不是“反面”,不是解构与否定,而是试着去拂开尘封的表面,看一看丰富的、斑斓的地层。在这种意义上,《邑以文名——文昌传》应该也能叫“另一面的文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