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嘉宾:中国杜甫研究会会长、重庆国学院院长、西南大学博士生导师 刘明华
“自有文学,便有酒诗”。酒在诗中呈现,与文学的成熟和与人类生活的进步是同步的。唐宋时期,诗歌成熟并发展到巅峰。诗酒千年,绕不开三大文豪:李白、杜甫、苏轼。流传最广的、描写酒仙李白风采最为形象的诗句,来自杜甫的《饮中八仙歌》:“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为何杜甫的诗能够描绘出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饮酒狂徒文学天才群像图?杜甫是诗人也是饮者,其不仅以诗篇扬名于世,亦以爱酒扬名于世。杜甫留存至今的1500余首诗歌中,与酒有关的近300首。尤其是入蜀之后,杜甫诗中的酒,也是生活中的酒,比以前大增。在蜀地五年间,杜甫品尝了不少蜀地名酒,大量诗作记录了蜀地众多名酒,例如、重碧酒、郸筒酒、鹅黄酒、青城山道士乳酒等等,最终将蜀酒特点汇成一个强烈印象:“蜀酒浓无敌”。
川酒盛名千年,肇始于“诗圣”的这句“蜀酒浓无敌”。自此以后,人们不懈地、执着地保持对浓香美酒的爱好和敬畏,最终形成蜀酒这个独具中国特色的美酒品类,不仅征服了全球华人的味蕾,也影响着全球酒业爱好者。
蜀酒为何“浓无敌”?这是因为五粮精华加上天地、人和,造就了浓香的蜀酒。天是气候,地是水分,人是勤劳聪明的工匠和潇洒浪漫的文人。杜甫把中国浓香型白酒特色一锤定音,不刊之论,这就是文化的力量,也是五粮液的荣耀。
作为中国白酒典型代表和川酒领军品牌,五粮液得名,在所有中国白酒品牌中,极具人文气息和传奇色彩。1909年,宜宾当地举人杨惠泉因“集五粮精华而成玉液”,将“杂粮酒”更名为“五粮液”。这是文化的力量,也是顺应天时地利,宛若天成的绝妙安排。
圆桌对话嘉宾:
重庆作协主席、鲁奖获得者 张 者
江苏省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钟山》文学主编 贾梦玮
著名诗人、陕西省作协副主席 阎 安
著名作家、河南省作协原副主席、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 王剑冰
著名作家、四川省作协副主席、《四川文学》主编 罗伟章
张 者
诗就是酒的气,它将物理上的液体转化为灵感的光芒,这个光照亮了大地。美酒入口、入腹在体感上或许是腹内翻江,但是当你锁住这种力量,让它进入血液,焕发出酒气,就成了诗歌。
这种“气”的构成不仅仅来自酒,也来自诗与远方。自古“文人多入蜀”其实是一种“诗与远方”具象化,并将之称为文学的地理观。古往今来一名作家如果没有行走,他的作品肯定也飞不起来、扬起来,因为没有作品的气。
古人入蜀多是从北往南,从陕西、甘肃一路走到四川,基本上和杜甫当年的路线一样。而在这个过程中,从茫茫戈壁到山清水秀的场景转化中,西蜀山水的美好会给初来者展现出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这种力量对于普通人可能是畅悦身心,而对于文人来说更是激发灵感的重要经历。这些灵感激发下产生的诗文不仅仅是代表个人的一种能量,在传承过程中它还在不断地成长、丰富。
杜甫为什么对蜀酒之“浓”印象深刻?其中有饮用感受上的比较。出生于河南的诗圣,在家乡接触的酒多为红薯干酿造,口感苦辣。而当他来到了四川,喝到粮食酿造的酒,给他一种惊艳的感受。同时,也有心境上的加成,杜甫在其入川的纪行组诗的最后一首《成都府》中就留下了“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的名句。此后,在蜀地寓居良久,得享安适所以留下“蜀酒浓无敌”的慨叹。
贾梦玮
中国文化中诗酒传统结合这么紧,在所有的文明当中是独一无二的。很难想象不喝酒的曹操、杜甫、李白、苏东坡、陶渊明,如果没有酒我们的文学史就没法写。
美酒以水的温柔跟火的热烈呈现出最精妙最高度的结合,在中国文化当中已经不仅是一种简单的物质,而是直接联通人们的精神,蕴含着热烈、自由,欢喜、悲伤等各种情绪。而文人们则通过“杯酒当歌,人生几何”“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浊酒一壶喜相逢”等诗文使之呈现流传,并引发了恒久的精神和情感共鸣。
这种共鸣在今天依然有着物质上的继承——从宏观的山水、中观的美酒甚至幽微的微观世界。我自己曾经造访过五粮液旗下的利川永、长发升两处元明老作坊。知道了按照浓香型白酒的传统工艺,这些绵延数百年的酒窖中的那些微生物是一直遗传下来的。所以我们今天喝的酒,跟杜甫的酒,跟各朝代的酒都有继承。每一杯酒都不是完全新的酒,千古共饮一壶酒。
正是这样的承袭和赓续成为他解读杜甫笔下“川酒浓无敌”的切入点:不仅仅是酒体的感受,也是经历的积累。草堂时期杜甫的人生进入了一个非常醇厚的境界,情感也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时期,经历过那么多的事,这个酒才“浓”。
阎 安
四川与川酒的好,是一种心知肚明却又无法言喻的东西。就好像粮食酿成酒的过程,这样奇妙,却又难以形容。西蜀是文人的成长地,蜀酒更是才情的催化剂。历史证明了,四川是能搞定文人的地方,酒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作为古代中国历史上长期的偏安之地,四川拥有着独特的地理文化气质。此地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所有的东西,一切皆可成诗。据了解,杜甫在四川期间达到了他文学创作的一个高峰,其一生中与酒有关的诗有300多首,大约居古代诗人之冠。而在其中,在四川创作的或者与蜀地之酒相关的部分无疑是最多的。
何以如此?核心的原因是放松。当时的唐王朝陷入了重大的危机当中,但是四川却成为一方平安之地。杜甫在成都待了三年多,以草堂为据点,在成都周边因各种原因走动,尝遍了蜀中的美酒。现在我们研究酒文化,有大量的资料是从杜甫诗里来的,比如到宜宾写“重碧拈春酒”即五粮液的前身,到射洪留下“射洪春酒寒仍绿”,类似的描述很多。
杜甫的“蜀酒浓无敌”就包含他对生活的热爱和珍惜,“浓”应该就是对味道的描述,“无敌”则是一种“此间有别处无”的确定,喝一口酒都像记住恩情一样,都像感恩一样能记住它的香。
人能知道酒的味道的时候,往往就是在比较承平的环境中。诗圣笔下的酒“浓”还蕴含着一种天下太平,世道可期的寄望。与“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悲悯忧思有着互为表里的呼应,都不仅仅是对寒士的同情和对和平生活的向往,更是对人性光辉的赞美和对未来的生活憧憬。
王剑冰
诗、文、酒一直都没有分家,共同推动了我们的文化传承。中国的文字就那么几千字,文字就像山一样,怎么能够让它动起来呢?一座大山它得有水,水的缠绕,山才能显出来灵动,山上才能出现气,出现云,出现蓝。水和山所发生的碰撞才能使文气飞扬,所以酒能让文人墨客们灵感飞翔、才情飞跃。
诗情画意人间事,这是“酒韵”。无论是李白“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中的怀念,还是杜诗中“肯与邻翁相对饮”的寻常。诗词歌赋文本中除了关于人生、时空、宇宙的大叩问,也有细碎生活的小清欢,展现出对美好生活的热爱。
而当杜甫写下“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时候,我认为他穿过了长江的三峡直达襄阳,从襄阳上岸走万里茶道直奔洛阳,这段仆仆归程中一定带着他所钟爱的蜀中美酒,酒也是青春,青春是他的生命,也是他的诗。
这份属于青春的激昂和澎湃,是蜀酒之“浓”的记忆节点。我曾经参观五粮液的酿酒车间,一个车间里2000多名大小伙子,在酒曲长期的熏陶之下,他们的心劲飞扬着,光着膀子,裸着小腿在那里酿酒,热火朝天,热情洋溢。让你感觉到那是一个气场,那是酒的气场,如此浓烈。
罗伟章
酒和诗文都表达着人的心事,也都是和大地靠得最近的事情。酿酒和文学真正的起源都是大地,前者表现为粮谷的种植,后者呈现为具体的生活。
杜诗的伟大在于他将自己的心事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或者说一个时代打通,把自我融入了国家民族的江河之中。以《登高》为例,这首诗里有那么伟大的句子“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居然还没有忘记写酒,最后一句“潦倒新停浊酒杯”是酒的光荣,是这首诗赋予酒的光荣。杜甫的作品具有了力量,作品中酒的力量也得到了放大。
按照某种单一的逻辑,或许可以推导出诗文与酒的主次关系:有了种子我们进行种植,有了种植以后我们有了丰收,有了丰收以后我们能够酿美酒,有了美酒之后有诗文……总而言之是共同的佳谱,共同成就。在关键时期,更多还是诗文赋予了酒更光彩的魅力。
“诗和酒”从本质上肯定是融合在一起的,好像是盐融入水或者糖融入水。但是“文与酒”当中,尤其是叙事文学、小说中,酒主要起推动作用,推动情节,塑造人物。
“蜀酒浓无敌”更像是杜甫一种悄悄的自我表扬。杜甫本身就很厚,这个“浓”就是“厚”。杜甫有家国情怀,他心里很厚,不光是醇厚,这个“厚”还有很多含义,这好像是杜甫对自我的一种表述。但他自我表扬的时候太少了,只能悄悄地融在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