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里的真实历史：纳粹德国720事件的真相碎片

时事 2024-11-22 11:36 北京

作者丨Astoria
编辑丨历史国编辑部

现实永远比影视更精彩。

好莱坞风云

[美]詹姆斯·B.斯图尔特，蕾切尔·艾布拉姆斯，李磊译，《继承之战》，广州: 广东人民出版社/万有引力书系，2024年

《继承之战》（英语：Succession）是一部美国黑色幽默讽刺剧情类型的电视剧，于2018年6月3日在HBO首播。全剧讲述洛伊家族的故事，掌控着世界上最大的传媒娱乐集团之一的威斯特-洛伊科（Waystar Royco）。当年迈的父亲开始退出公司，他的孩子们则开始思索着该如何继承这庞大的家族企业。

在长达四季的美剧《继承之战》里中，许多角色来到好莱坞，追逐着一个明显带有21世纪特色的美国梦：金钱、权力、性和一栋战利品式的豪宅。在这场最新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演出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招数是太过离谱、不诚实或不道德的，只要它有效。这部剧由真实事件改编的，即围绕着好莱坞巨头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权力之战。

同名书籍《继承之战》讲述了这段真实的历史。2018年8月，该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莱斯利·穆恩维斯在保密证词里写道：“你看到的是一家处在内战中的大公司，那里尸横遍野。”他因性骚扰丑闻引咎辞职后，有人在10月发给《纽约时报》的一封电子邮件里写道：“我可以说，关于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那种恶臭工作环境的所有报道都是真实的……这个案子让我火冒三丈，我从小就钦佩的机构和人士在幕后所展现的是丑陋和道德沦丧。”

不久后成为美国总统的地产商特朗普也加入了这场纠葛。他给萨姆纳写了一封信，说他应该听听他女儿的话。在竞争对手抓住数字革命带来的机遇之时，维亚康姆集团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却在内斗中丧失了宝贵的岁月。有一点可以肯定，2018 年前的公司内战造成的可能是最糟糕的结果。宣布合并时，维亚康姆集团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总市值为300亿美元。至2022年6月中旬，其市值下跌过半，仅接近150亿美元。它面对的竞争对手的规模要比它大很多倍：亚马逊市值超过10000亿美元，奈飞市值 770 亿美元，华特迪士尼市值 1720亿美元。

曾在这一综合体旗下的克鲁斯/瓦格纳制片（Cruise/Wagner Productions）的故事，也同样有趣。这是美国电影演员汤姆·克鲁斯与合伙人瓦格纳创办的一家美国独立电影制作公司。1992年10月，该公司与派拉蒙影业签署了为期三年的多部影片独家融资和发行协议。在接下来的十四年里，这份协议多次续签和扩大。2006年8月，派拉蒙影业的母公司维亚康姆终止了这一合作关系，理由是克鲁斯在媒体上发表了大量不当言论，关于精神病、抑郁症和他所信奉的山达基（科学教派）。

然而，解雇可能更多是因为金钱纠纷。2006年11月，米高梅 (MGM) 找到克鲁斯/瓦格纳制片，达成协议，让他们获得联美电影公司 (UA) 一定比例的所有权，以重振这家陷入困境的制作公司。2008年8月，瓦格纳离开工作室后，这笔交易告吹。该公司一共制作了18部电影，《瓦尔基里》（中译名：行动目标希特勒）是最后一部，也是最知名的一部。

《行动目标希特勒》电影海报

故事剧情大概是：二战期间，德国国防军的克劳斯·冯·施陶芬伯格上校（汤姆·克鲁斯饰）在北非遭到盟军空袭，失去一只手和一只眼。他认为希特勒败象渐露，已无法领导德国，于是加入抵抗运动，协助修订“瓦尔基里计划”、这一计划以北欧神话里的“女武神”瓦尔基里命名。

相传，当勇士阵亡后，她会出现在战场上空，带领勇士的灵魂前往英灵殿。由于当时德国境内和占领区的集中营关押着数百万犹太人，还有为数更多的“东方劳工”，即从东欧抓捕的斯拉夫劳工。为防止希特勒意外身亡后，这些在押囚徒进行暴动，临时小组将会接管政权。这计划获得希特勒的批准后，施陶芬贝格即利用此计划作为政变的掩饰，意图刺杀希特勒。

1944年7月20日，施陶芬贝格携带装有炸弹的公文包，前往狼穴参加作战会议，把炸弹放在希特勒的身侧，然后伺机离开。听到一声巨响后，施陶芬贝格认为已经达成目的。正当他准备夺权之际，一个国防军军官——奥托·雷默（Otto Remer）却坏了他的好事……

临阵反水的纳粹军官

7月20日晚上，克劳斯·冯·施陶芬伯格回到柏林，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杀死了希特勒，于是下令逮捕数名纳粹政府高级官员，声称后者进行了政变。大德意志柏林卫戍营营长雷默被选择为命令执行者，德国历史学家威尔·伯特霍尔德（Will Berthold）这样解释原因：“虽然雷默是希特勒的忠实追随者，但‘秩序就是秩序’这一好战教条已经成为他的第二天性，以至于他可以——真诚地——根据上级的命令反对‘元首’……如果这一天的进程并没有再次被……巧合所干扰。”

但是，该营的一名军官——汉斯·威廉·哈根中尉（Leutnant Hans Wilhelm Hagen）对希特勒的死亡产生怀疑，建议雷默不要着急逮捕戈培尔，而是向他核实此事。

美国作家约翰·托兰在《第三帝国的兴亡》里，把党卫军出身的哈根描述成为一个多管闲事的无知之辈，“一个名叫汉斯·哈根博士的中尉，是一个容易激动和自视甚高的年轻人，担任着雷默的警卫营的纳粹党指导员。他也在宣传部的戈培尔博士手下担任工作……这个容易激动的中尉确信自己从一辆驶过的陆军汽车里看到了身着全副军装的冯·布劳希奇陆军元帅。他立刻想到，这些老将军们一定在干什么叛国的勾当。”实际上，哈根出生在1907年，政变时已经37岁，比1913年出生的雷默更年长有经验，而且早在1931年就在德国格赖夫斯瓦尔德大学（Greifswald）获得了文学博士学位。他为人精明，才会建议上司雷默向戈培尔进行核实，免得雷默被当枪使。

约翰·托兰用戏剧性的语言写道：“当班德勒街的密谋分子正在同全欧洲的将军们联系，完全没有注意像雷默这样一个担负着重大任务的低级军官的时候，戈培尔却在同这个人联系，不管他的军阶多么低，在这个特定的时刻他却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据说，少校在电话里听到希特勒的声音，立刻立正。希特勒命令他镇压叛乱……还立即提升雷默少校为上校。对雷默来说，这就够了。”

约翰·托兰用春秋笔法把雷默描述成一个贪图功名富贵之徒，似乎他在720事件里临阵反水，是因为希特勒破格把他提升为上校。其实，对雷默来说，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接受叛乱者的命令，被拖进了这趟浑水。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因为被骗而被激怒，他都更有理由憎恨冯·施陶芬伯格，而不是戈培尔。雷默立即带着他的部队返回柏林军事总部，逮捕包括冯·施陶芬伯格在内的全体密谋分子。

在随后的宣传中，雷默被纳粹党挑选出来，奉为力挽狂澜的英雄。1944年7月28日，《大德意志广播报》播出了对雷默的采访，并援引戈培尔的话说：“雷默少校为迅速镇压那些忘记誓言和忠诚的军官集团的反国家活动做出了巨大贡献。”

雷默和戈培尔在镇压政变中的作用常常被高估。希特勒从爆炸中活了下来；此外，阴谋者无法完全控制无线电和电信。威廉·凯特尔元帅领导的最高统帅部最早于下午 4:00 启动反制措施。从下午5点42分开始，广播里不断播放着希特勒生还的消息。雷默仅在下午6:35至7:00 期间与希特勒通了电话。]此外，在忠于希特勒政权的军官们已经逮捕了未遂政变中最重要的人物之后，卫戍营的第一批士兵才在午夜出现在本德勒街区，雷默本人随后跟进。

1945年的雷默已经成为国防军少将

电影《行动目标希特勒》的大部分情节乏善可陈。好莱坞明星汤姆·克鲁斯扮演的冯·施陶芬伯格，似乎被眼罩耽误了演技，表情木讷。政变之后，他连希特勒是死是活都无法确定，只会一个个打电话。而与他搭戏的“德国高级军官”大多是英美演员，没有身临其境的历史感。但是，德国演员托马斯·克莱舒曼（Thomas Kretschmann）扮演的雷默却贡献了爆炸性的演技，他在大德意志卫戍团的众多士兵面前转身的一幕，不仅是电影中最经典的剧照，也是他个人演艺生涯中最经典的剧照，没有之一。许多读者应该在别处也看到过那张照片。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另一张剧照，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纳粹官员对雷默怒吼道：你这是叛国！雷默在血红的万字旗前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悲痛。

由于雷默在镇压720政变之后正式成为陆军上校，1945年又官拜少将，约翰·托兰等作家把他塑造成了一个追名逐利之徒，唯希特勒马首是瞻。但是，事实恐怕没那么简单。雷默反水，不仅是因为愚忠，更多的是不甘为720分子利用。他长期在东线作战，1943年2月因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获得骑士十字勋章，1943年11月又因在乌克兰克里沃罗格的表现而成为第325位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长期与俄国“打交道”，他很了解冯·施陶芬伯格的背景——也许冯·施陶芬伯格是出于义愤，但后者身边挤满了卖国求荣的俄国流亡者，这些人先勾结纳粹进攻苏联，如今德国大势已去，这些昔日向纳粹献媚的沙俄权贵，又开始像变色龙一样灵活地伪装成“反法西斯斗士”。而惨重的后果，偏要像雷默一样的普通德国士兵和百姓承担。

变色龙与时代大潮

死在雷默手上的冯·施陶芬伯格，曾是希特勒的热情支持者。1933年2月，希特勒竞选上台，正在柏林军校就读的他公开支持希特勒，认同其理念，包括国家、集体和种族主义的观点。同年9月，冯·施陶芬伯格娶了妮娜·弗莱因·冯·莱兴菲尔德（Nina Freiin von Lerchenfeld）为妻，后者生于原沙俄帝国立陶宛的科夫诺（Kowno）地区。她的教父是前沙俄高官、白俄侨民领袖伊拉利昂·瓦西里奇科夫（Илларион Васильчиков）（以下简称“瓦西里大公”）。早在1922年，瓦西里大公就在柏林成立反苏复辟组织，后来更是为纳粹党招兵买马，试图反攻苏联。在德国的“白俄”贵族宣称，革命都是邪恶犹太人的阴谋，而俄国贵族的祖先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的北欧维京海盗留里克，与德国人系出同宗，是尊贵的“雅利安人”。

现实中的妮娜·冯·施陶芬伯格——黑发，铲型门齿，高颧骨，带有强烈的亚洲-蒙古色彩，一点也不“雅利安”。

电影里的妮娜由金发碧眼的荷兰演员卡里斯·阿努克·范·豪滕（荷兰语：Carice Anouk van Houten）扮演。

1937年，冯·施陶芬伯格晋升为上尉，一口气写了两篇毕业论文，第一篇题为《在本土防御敌方伞兵部队的思考》（Gedanken zur Abwehr feindlicher Fallschirmeinheiten im Heimatgebiet），在德国军事政策学会的“国防科学竞赛”上获奖，这篇论文虽然出名，但1941年5月20日德军空降兵在克里特岛损失惨重，证明了他对这一问题预判失当。

此后，希特勒直接禁止德军今后任何大规模的空降作战行动。第二篇论文更为滑稽，由于他是骑兵出身，恐惧骑兵被装甲部队淘汰，于是强调“陆军骑兵和装甲部队之间的相互作用”。他写到“经常听到的问题：骑兵还是坦克？能提出这种问题就是个错误，需求必须是：陆军骑兵和装甲部队……如果不大规模使用战车，就不可能再实现战术和作战突破。”1939年9月，德国闪击波兰，波兰骑兵部队的表现反过来证明了他是德国的“赵括”——一个纸上谈兵之徒。

冯·施陶芬伯格并无军事才能，像他的连襟、瓦西里公爵的另一个女婿保罗·冯·梅特涅一样，受到希特勒的“额外赏识”才进入了纳粹德国最高统帅部（Oberkommando der Wehrmacht）（OKW）。1938年，他参加了德国对捷克的入侵。在占领苏德台区之后，冯·施陶芬伯格命人为自己塑像，立在了德军经过的桥边。

冯·施陶芬伯格还支持集中营强迫劳动和抓捕东欧的斯拉夫人为奴，即“东方劳工”。1939年入侵波兰后，他在给妻子妮娜的信中写道：“这里的人口数量令人难以置信，其中有很多犹太人，也有很多杂种……数千名囚犯将为我们的农业带来很多好处。”作为纳粹德国最高统帅部的组长，他是负责占领区政策的关键军官之一，在1942年开始所谓“东方军团”的志愿者问题，即招募被释放的战俘和叛逃者加入德国一边作战。

冯·施陶芬伯格浑然不知，他也在干岳父瓦西里大公的“计划”中。俄国革命后产生的“白俄”侨民有200多万，1920年仅德国就有56万人之多，包括瓦西里在内。二战前夕，他们被安排进了纳粹德国的外交部、东方部和德国军队，又号令110万白俄哥萨克勾结纳粹入侵苏联，抓捕456万苏联战俘，760万东方劳工。在二战期间，德国涌入了总数达1328万之多的斯拉夫人。巧合的是，战后在德国东部领土，被驱逐的人也有1200万，数字惊人的相似……

苏联人民内务部保存的证据表明，瓦西里大公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泛斯拉夫主义者，早在1939年，他就怂恿苏联进攻立陶宛，1940年又逃入德国，宣称自己被苏联通缉。在政变前夕，冯·施陶芬伯格手中能调动的只有大德意志卫戍营和军校学员，但瓦西里夫妇检阅了柏林城外的白俄哥萨克，企图利用这些“伪军”作为筹码。一个令德国人坐立不安的假设是：如果720政变成功，瓦西里大公煽动德国境内的斯拉夫人起事，与苏军里应外合，恐怕如今德国的边界就不是奥德河，而是易北河了……

当然，假设只能是假设。英国历史学家理查德·埃文斯（Richard J. Evans）写道：“如果冯·施陶芬伯格的炸弹成功杀死了希特勒，那么随后计划的军事政变不太可能让主要阴谋家顺利掌权。”

电影是少数创作者的智慧，历史是无数力量组成的合力，无数的人的意志朝向不同的方向，但却合在一起推动了历史进程。1912年8月18日，雷默生于德国东北部波美拉尼亚的新勃兰登堡。德国在一战中战败后，上西里西亚和西普鲁士被割走，在二战中战败后，下西里西亚、东普鲁士、波拉美尼亚和勃兰登堡通通被割走。这，才是雷默临阵反水的原因。

一战二战后，德国丢失的领土

东侧均被斯拉夫国家（俄罗斯、波兰、捷克）占领

小剧场（纯属恶搞）

党卫军少校雷默（唱）：

希特勒待他父女恩遇重

好不该狼子野心的瓦西里

要论文，印刷黄书和阴谋论

要论武，克里特岛兵败被擒

一不凭文二不凭武

全仗着他小女塔季扬娜和玛丽

每日里搽油抹粉哄德军

勾结柏林郊外的白俄哥萨克

还有干女婿冯·施陶芬伯格

他在此柏林城外暗练人马

单等着720后攻打柏林城

狼穴里炸弹害死元首主

扶起瓦西里大公南面登龙

倘若是老奸贼面南坐正

登基来先杀十大卿

第三帝国江山有千斤重

十大卿横挑八百还有零

文仗着戈培尔

还有东方部的罗森堡

武仗着古德里安曼施坦因

还有个党卫军的希姆莱

他要把满朝文武都害死

第三帝国万里江山一旦倾

——改编自豫剧《刘墉下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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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Astoria，李珂，1997年生，本科毕业于河南大学新闻学专业，文学学士，硕士毕业于白俄罗斯国立大学民族学、人类学与人种志专业，史学硕士。曾翻译《巨兽》、《钻石黄金与战争》等书，获“21世纪十大好书”，“社科文献出版社2020年度十大好书”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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