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枷锁》前情回顾
往期连载:向上滑动即可免费阅读。
前情回顾
老头子挥着枯树皮一样的老手,招呼三个闺女,女婿。老头子说:“你们几个,都表个态吧。”
第八十二章
1、
陈一芯的三个姐姐都哭了。这三个脸盘长相酷似陈一芯的女人,争先恐后地,哽咽地喊:
“我们不要钱。”
“我们都是嫁出去的闺女。我们没那个心思跑回娘家争财产!”
“财产都是弟弟的!弟弟走了,他但凡留下个一男半女,财产都是孩子的!”
陈一芯的3个姐夫,神情凝重的,双手插兜,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妻子的话。
老头子哆嗦着紫色的嘴唇,说:“闺女,儿子走了,你也算是我家儿媳妇。你肚子里怀的也是我家的孩子,你就发个话吧。”
发话?这还怎么发话?
卢眉突然想起自己老家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新婚7个月,老公大夏天的贪图凉快,跑到河里游泳,结果一个猛子扎进去,再没上来——头撞到了河里的暗礁上,当场死亡了。
当时这个女人已经怀孕3个月了。
她男人的两个哥哥,力劝她把孩子生下来。那两个哥哥经商多年,家庭条件特别好,都争先恐后表态,愿意养这个孩子。
可是这个女人特别精。她一口咬定:“我没怀孕!谁说我怀孕了?!”
才3个月的肚子,还没有显怀。她说怀了就怀了,她说没怀就没怀,全凭她一张嘴日空。
后来,这个女人就悄悄做了人工流产,然后立马又找了个男人,改嫁了,生了对双胞胎男孩儿。
卢眉悲痛、自怜地看着自己高高撅起的肚子。
问题是,她不能学那个女人啊!她满打满算,还有20多天就要临盆了,马上就到预产期了,肚皮动不动就一阵阵发紧,这就是宫缩了,说生就生了。现在她是华山一条道,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
老头子让她发话?她这还怎么发话?发什么话?!
2、
卢眉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月进了医院。
确切的说,陈家人兴师问罪的当晚,她就住进了医院。
因为情绪激动和巨大的悲伤,她宫缩一阵比一阵频繁,肚皮一阵比一阵发紧,最后紧到每半小时一次,她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陈家人着急忙慌地把她抬上车,平放在车后座上,直接从加油站驱车跑到最近的一个小医院。
进医院的时候,天黑了。
她像做梦一样,被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按住,做了产前的最后一次B超,然后,下身的毛剃光,直接推进了产房。
小医院,规模不大,产房位于一楼。在这个很深的夜里,每个产妇都很娇贵,都像一个慈禧太后一样心安理得地被婆婆,妈妈,老公簇拥着。阵痛间隙,她们呵斥老公,指使婆婆,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只有卢眉是寂寞的。孤独的。
她一声不吭,把脸扭向窗外。
窗外与她的寂寞相对应的,是蝈蝈的叫声。
那叫声机械,枯燥,却永不停息,永远是那种不离不弃,不急不躁,生死相依的态度。
当你觉得孤独的时候,你叹它也叹,你喃它也喃,它就这样伴着你,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安慰你,跟你拉呱,直到天亮。
天一亮,它就销声匿迹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你的世界一样。
天亮之前,助产士一眼一眼地瞄着卢眉。她问,你真厉害,你怎么不哭呢?怎么不喊呢?我在这干七八年了,没有哪个女人走进这里不是哭爹喊娘的。你怎么就不哭呢?
卢眉闭住眼睛。肉体的痛已经比不上心里的痛。当心里的痛占了上风,肉体的痛屁都不是。
她无暇顾及肉体的痛,也无暇回应助产士的惊异。
这一夜,她听着蝈蝈如泣如诉的叫声,眼前像慢放的胶卷一样,把过去的日子一段一段地回放。她用回放昔日的时光,来镇压那锥心的疼痛。
她想起那一年,她16岁。懵懵懂懂,误打误撞,从贫穷的小镇来到了这个大都市。
她想起她穿着一身黑色职业装,蹬着黑色高跟鞋,一条黑丝把两条大腿撑的又细又长,性感而撩人。她就那样,站在一棵树下,一腔孤勇地,朝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行人塞楼盘广告宣传单。
她一遍遍的回忆——陈一芯朝她走来。他背着双肩包,穿着一件氤氲着洗衣液馨香的白衬衫,带着一身好闻的香气,很阳光的笑着,朝她走来。走进她的世界,走到她的床上,往她肚子里种下了这个即将临盆的孩子。
3、
随着一阵剧痛,她感觉有一个东西排出了体外。
随后,她听到一个陌生的、清脆的,属于小婴儿的啼哭。
那啼哭是温柔的,婉转的,一唱三叹的。
她听到助产士说:
“生了!八斤八两!身长53cm。男孩儿!这小子,真扎实!家属呢?家属呢?”
助产士抱着小婴儿,咋咋呼呼地走远了,找家属去了。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天亮了。
她听不到周围的动静,她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针是凉的,血是热的,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时间也静止了……
她脑海里,只剩下了回忆。回忆和幻想联在一起,成了最真实的幻觉。幻觉里,她的亡夫还是一个阳光的大男孩,他用手扶着产床,俯下身,用热切的慈爱的眼光,温柔地看着她。
她的心哭了。
这一刻,她满脸是泪……这一刻,她从心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唤。她从喉咙里很突兀地冒出了一声:“妈!我的妈呀!痛死我了!”
她跟她妈关系恶劣,可是,这是人的本能。痛到极致,她竟然无法自控地喊出了那声“妈”。
“哎!来了来了!”她的婆婆刘兰以为在叫自己,匆匆跑了过来。
她哽咽着,对儿媳妇说:“孩子抱去洗澡,打疫苗了,你别操心孩子,你爸给看着哩,咱家那么多人给看着哩。你只管养好身体就行,可不敢再哭了,再哭,就回奶了。”
丧子之痛和喜得胖孙同时进行,大悲大喜,悲喜交加,让她的表情始终控制不到位。她时哭时笑,在每一个瞬间,她不知道是哭是笑,只有大滴的泪水是真实的灵魂写照,它们点点滴滴地砸在了产床的不锈钢栏杆上,无声无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