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的歌》
新诗音乐计划推进即足百日,便已推出3张“新诗之歌”(诗人的第一支新诗之歌)专辑,以及18张新诗音乐专辑,成果不可谓不丰硕、未来不可谓不更远大。这是谁也未曾料想的局面:百日之功竟也可以成千秋之事。而我亦可以半开玩笑地对舒宝说,这不过是你大你几天的哥哥。这是大的感慨,小的感慨则是,这已是我第4张制作,后3张都给了喜爱的诗,可见对于新诗,我是不分亲疏的。这一张专辑的制作,前后大约两月光阴,也是我对同代人集中回顾。辑中有他们很早的诗,也有很新的诗,但给我的触动都是同时的。因为我们都是生于九十年代的诗人,故名《一代人的歌》,这不是要代表一代人,而是我个人对一代人的一次抽样。未来还会做得更多,毕竟我一直有个局部公开的计划——百年新诗音乐百首,给我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听。
@炎石
09
以上新诗音乐由炎石采用AI制作
叶飙/诗人,愿你变得阳光
诗人,愿你变得阳光
愿你抛弃波德莱尔
那些必然发生的黑天鹅
只会在多年以后降临
愿你获得对世界的耐力
这人造的一切,固然
有不可取之处:充满了博弈
看似的均衡转瞬即逝
也因此,不要试图去
抽象出一个完美的模型
且不说理性不够发达
更不必说基础假设的真伪
来,让我再定义一次诗人
配得上这伟大称呼的
要么他是纯真好奇之人
一生未有郁郁寡欢
要么,他平实甚至老实像石头
没有伟大贡献的他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员
是另外一些“同行”衬托了他
王子瓜/松江府听雨
老板在后院砍伐芭蕉树。
他说常有客人抱怨它的叶子
放大了雨声,和愁的分量。
这些天,夜里我需要听雨声
才能入睡。手机里,
我听见雨从某片天空
坠落到地面,
什么都不碰触就破碎。
雨的旅途中没有芭蕉树,
也没有海桐树,没有白玉兰,
没有煮盐场、蟹塘和标布店。
甚至也没有天空和地面。
雨的旅途中什么也没有。
应当倒过来看待这里的一切。
千船泾、嘉海泾、蚕花泾,
豫园和龙华塔,美丽的名字并非
始自废墟,而是终于它。
关掉手机便没有雨声。
在黑夜中努力分辨
空虚的雨如何敲打空虚的芭蕉叶。
终结之后的空虚中,重新学习入睡。
砂丁/日出
真正的绝望是我们看日出
本来只有一条线,高高低低的树的眼睛
不带任何修饰,没有形容词,没有潮湿
他不会再苦于没有陪伴
那个软软的蛋黄孵出来了,三月末的我们站在最高处
所有闪过去的,所有明亮的离开地面迎接我们
赶着我们去坠落
潮水很快漫过荒芜的盐碱地。中央之舟
没有什么更轻巧的能阻止这场早已注定的赴死
他像云朵一样升腾起来,像个牧羊人,被召唤回去
就那么一下,金色的一条短尾狐溜进巢里
他不会再失去了,他会辽阔
莱明/致父亲
那一年,我们瘦如灯盏
山中的植物相继枯萎
我们出逃,沿着跑马的古道
一路南下,去了贵阳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
我们努力记住有名字的街道
在街道上,又努力寻找
口音相同的家乡人
我们从批发市场低价购买
蔬菜,鸡蛋,拖鞋,衣服,袜子
又以高价卖给居民
仅仅为了睡觉,我们在街边
搭起一个简易帐篷
(后来帐篷被城管无情拆掉)
你坐在光线里,开始数钱
我摊开作业本,开始写字
为了我,你说要买车子,房子
为了你,我说要考好的大学
灯火阑珊,高楼林立
多年以后,我们的梦想
都实现了。城市的户口本上
我们的名字像落日一样肥胖
可是父亲,如果为了生活
我们就应该加速老去
在植物面前,不被宁静祝福
那么父亲,为什么不回去
不沿着跑马的古道一路歌唱
让囚禁在乡音中的故人
都回到故乡,让荒芜的园子
都种满蔬菜,在每个节日
把香肠猪头肉放在死去人的坟前
再用几分钟与植物交换祝福
如果月亮出来,我们就坐在
彼此的影子里,喝酒
喝酒,一直喝到天亮。
兰童/顽主
春风扑面,有小漩涡。齑粉与物事
正突破感喟之界限,抵达无主之境
难逢惆怅啊,不能反求诸己
细捻心曲,久久地省视
然后放下。只具大眼,只有宏观
空无处的晤面,有好处种种,可作鸟兽散
吴盐/旅途
你不说话,你看着我,你在终点。
三个人是你,三个人是我,三个人坐车去坐车。
说话的,浑浊的,碧绿的,快速死去的
昨日,落日召唤着我,鞋召唤着远方
我看到我自己,我饶恕我自己,而我为什么又是你?
河流召唤着我,树召唤着远方
你在某处走动。你想起从前,又拍下一些幻觉的照片。
这流动的一团,像你第一次剥开的核桃的
夜,有人喝醉了。他跌落在棋盘上,松松垮垮地坐着。
他吃过鱼,他编织遇见你我的网。
他抱着我,口中含着一个你
在旅途中,积聚着力量,一点点醒来。
曹僧/赛车游戏里的女孩
那天在沙漠嘉年华,
我开着福特要去比赛。
所有人都在尖叫,
好像疯了,
她也不例外。
在护栏外,
她站在角落里,
时而看看眼前的地面,
时而跳起来欢呼。
车子熄火了,
所以我停下来,
多看了她一会儿。
她有点美,
看不清眼睛,
有点让人难以捉摸。
我按了按喇叭,
她没有听见。
我收手趴在方向盘上,
索性不动了。
她在看什么呢?
我猜了很久。
切换不同的视角
来看她。
她的头顶没有名字,
和从前碰到过的
所有陌生人一样。
都是安排好了的:
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等待被遗失,
在宽广的系统里。
我加大油门,
开车撞向护栏。
就在她眼前的护栏
溅起好看的火花。
但,没有丝毫的损坏。
我一遍接一遍地撞,
希望这些重复的动作
能引起她的注意。
独孤长沙/核酸探戈
今天的喉咙我们昨天捅
我们在西安捅广州捅上海捅
我们捅呀捅
我们自囿于按揭贷款买下的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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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喉咙我们今天捅
我们在广州捅上海捅西安捅
我们捅呀捅
我们在四壁的空旷种植粮食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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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的喉咙我们明天捅
我们在上海捅西安捅广州捅
我们捅呀捅
我们的粮食蔬菜堆满了手机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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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捅呀捅
粮食蔬菜种呀种
炎石/即怨串烧
出上海记
新冠以前,逃离北上广屡见媒体,当时不以为意。三年以后,一朝封控,大都市便似与哥谭无异。近期上海管控稍松,离沪人流之多,使我将两次“逃离”对照,如何能不兴与怨。又忆及卡瓦菲斯城市一诗,想我等平民逃来逃去,不过一个**而已。
曾经你背井去了帝都北京,
如今你带着伤害离开上海。
可无论往哪走无论往哪瞧,
都逃脱不出那混凝的盲盒。
希望正一平一平方地失去,
城市像一座脱瓷的卫生间。
他们在这里浪费了你生命,
就已在任何地方冲掉了它。
即 怨
昨日西安多区静默管理三天,今晨携妻子早起东区做核酸,于一长队中久久不得前,后告知系统崩坏,便与前人作鸟兽散。返家途中,仍见队伍漫长,乃一一告知缘由,劝不要再排了罢。至西区尽头,仍有来人加入队伍。归家后作此诗。
仿佛从役梦里醒来的劳魂,
清晨人们排起一字长舌阵。
二千户人家输给十个大白,
这是我日日都经受的惨败。
恨时无英雄更恨我的无能,
但恨得越多就恨得越懦弱。
我早已经在心里百战死了,
我不过裹着人皮来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