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朋友发来消息：知道吗，莫言被告了。
我赶紧一查，确有其事，是一微博博主公开提告，说莫言的代表作“红高粱家族”和“丰乳肥臀”均有严重问题，已经向法院递交材料。
不仅告了莫言，甚至连替莫言辩护的胡老主编，也被一起告了。
老朋友都知道，我是很敬佩胡编老师的，长期以来在各个方向均与他保持着完全一致。唯独这一次，要对不起他了。因为见到“丰乳肥臀”这个书名，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沉痛往事历历在目。
莫言出名很早，由他小说改编的电影《红高粱》是1988年上映的，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家乡出了这大一个作家，乡亲们奔走相告。
没错，由于是老乡，我知道他的大名比知道鲁迅都早。我也期待着，等识字够多，能读小说了，一定要买部莫言的作品好好瞧瞧。
终于，我等到了“丰乳肥臀”。那时候我已经读中学了，逛书摊的时候扫到这个书名，屁股根里就有一股冲动上涌，直冲得脸庞红扑扑。下定决心，节衣缩食，硬是凑够钱买下这厚厚的一本，然后揣到怀里等待天黑后偷偷挑灯夜读。
我是满怀期待的。因为之前看过对莫言的专访，他自称写作风格是“狗胆包天、色胆包天”。哈哈，这风格，再配上这书名，保准能满足我那时中学生的胃口。
但我失望了，所谓的丰乳肥臀，莫言是这样解释的：
“天上有宝，日月星辰；人间有宝，丰乳肥臀。放弃了试图捕捉它们的努力，根本不可能捉住它们，何必枉费力气。他只是幸福地注视着它们。后来在他的头上，那些飞乳渐渐聚合在一起，膨胀成一只巨大的乳房，膨胀膨胀不休止地膨张，矗立在天地间成为世界第一高峰，乳头上挂着皑皑白雪，太阳和月亮围绕着它团团旋转，宛若两只明亮的小甲虫。”
这种打着“色胆包天”的旗号，结果内容里一点“色shǎi”都没有的，极度鄙视和讨厌。这深深伤害了一颗中学生冲动的心。立刻粉转黑，即便是老乡。
从那以后，我就对老乡保持警惕，老乡见老乡，老乡坑老乡。直到很久以后，读到另一位老乡的书，才豁然开朗。
此老乡学问比莫言大，季羡林，大师中的大师。但说老实话，我对季老研究的那些学问诸如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等等，并没有一丝丝的兴趣。
我知道那很牛逼，都很重要，但没性趣就是没兴趣。直到一次偶然机会读到他的杂文集《清华园日记》，在琐碎的记述中，一条金句夺目而出：
“我今生没有别的希望，我只希望，能多日几个女人。”
简单、直接、率真，一句话写完了人的一生。
季老一辈子与世无争，潜心做学问，研究的全是乏人问津的偏门，大概就因为他早在青年时代就了解到：没啥希望，没啥希望，只要女人。
这样的一句话，把我从中学时代积攒的苦闷全解放了。
“我们总是以诗般的语言刻画自己在青春的罅隙中的那般狼狈。”
上面这话也出自莫言，还算句人话。
他明知道青春期的少年很羞涩狼狈，在书摊前踟蹰着，想买“金瓶梅”没有，想找“花花公子”也没有，那个年代日本动作片更是没进口过来，怎么办，好不容易逮到一本“丰乳肥臀”，还被无情欺骗。
莫言狼狈过也很懂狼狈，只不过，他用老乡般的狡黠利用了这种狼狈：嘿嘿，小子，被我骗了吧。
季羡林则不同，他以大师的身份不加掩饰地出版自己的日记，是要将我以及所有拥有青春狼狈的同仁一下给解放出来：都一样，大师也一样，也是想女人。
从此以后，昂首阔步向花花草草进军。
好感恩季老，让我没辜负青春。
现在，我已经开始老了，越老，越知道什么才是真。季老的真，来自于他的天才，更得益于他的经历。他是很倒霉的，1935年留学去德国，完整经历了希特勒的上台、壮大、开战、乃至最后的疯狂和溃败。留德十年，直到1946年他才回到了国内。
好不容易安分了几年，他又迎来了另一个十年：遭批斗，被打倒，深夜抄家动念自杀，关牛棚接受重新教育.....直到70年代初期，他才从牛棚回到了学校，在门房里看茶炉。
那时候季老六十岁出头，已经老了，人越老越想念青春，何况是在那样的无聊寂寞冷落中。
在北京大学门房里驻守的季老，烧茶之余，会不会偷偷写点什么？
不知道，没凭据，无法考证，作者是谁至今没人认领。
但就在那个时期，一部脍炙人口的小说从北京的校园里开始传播，以手抄本的形式迅速流行，简单、直接、率真的文字感染了无数青年男女，无论在城市还是乡村，无论在工厂还是插队，无论是在排队买布还是买米，无论是在吃干还是吃稀，几乎所有识字够多的人都看到了。
看到了，感受到了，今生还有希望，活着真美。
咳咳，加粗提醒，都别想歪了，我可没说是季老写小说，胡编胡侃别找我。但这本小说被上图中那位王副批示是真实的。这位王副，与上期文章写到的周公子，是出自同一个地方——上海杨浦区定海桥。他们二人的故事，有承前启后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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