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随民族歌剧《尘埃落定》剧组去过很多地方演出，观众的现场反馈大都给予好评，但此次赴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演出，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在演出过程中，把党校学员观众看「笑」了，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麦其土司问二少爷与大少爷来年麦其家种罂粟还是麦子？两人完全不同的回答让土司不禁感叹“到底是聪明人傻？还是傻子更聪明？”二少爷是麦其土司醉酒后所生，大脑发育比别人迟缓，因而人们都称他为“傻子”。但其实二少爷不是弱智也不是脑残，他亲近自然，未沾染腐朽制度的恶与腐，展现的是较少受社会、世俗教化的“本真”状态，其实是充满善与美的“正常人”。在剧中，麦其家因种罂粟而丰收，但来年究竟种什么？二少爷和大少爷站在不同角度，以不同视野给予了完全相反的回答。麦其土司不由得感叹，引发了观众的“笑”。究竟何为傻？究竟为何笑？俗话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聪明反被聪明误”，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这“笑”是对二少爷“罂粟又不能当饭吃”“画眉鸟可以换点心”……这一些看似愚钝却掩藏机敏的赞扬，也是对大少爷“自以为是”的讥讽，更是对现实中，人未必能真正认识自我，看清世事本质的一种“笑”吧。
桑吉卓玛诉说了朋友曲扎娶她不得已的苦衷及对二少爷的深情厚谊后，二少爷发问“我是谁？我在哪里？”其实这是二少爷念叨的呓语，是他的一种自问。桑吉卓玛作为奴隶与贵族身份的二少爷是两个完全不同阶层的恋人关系，二少爷喜欢卓玛，但遭到了土司太太极力反对“喜欢归喜欢，但是不能娶她！”“因为她是奴隶。”“奴隶不是人，是牲口！”二少爷却意志坚决“我就喜欢卓玛！”“奴隶也是人！”“管它什么特权、身份！我和卓玛永远也不离分……”。虽是土司贵族，看似是一个自由的个体，但二少爷的情感表达和精神追求在腐朽没落的土司制度面前，也是不自由、不平等的。这里，观众的“笑”是二少爷对爱情的觉醒，这个在土司家族中“连名字都没有的傻子”发出了对身处爱情绝境的悲鸣。为后面他毅然而然选择爱情、生命与自由的的主动行为做了铺垫，生动地展现了二少爷作为一个原生态生命个体的境遇，以及内心深处隐匿的平等意识和抗争精神。大有“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意味。
二少爷有一段咏叹调《问》，唱段写到“问天，问地，问神明，问山，问水，问大海。为何奴隶的女儿就是奴隶？为何主人的儿子就是主宰？……藤蔓可以爬满大树，蜜蜂可以把花儿采。河流可以将草甸淹没，雷电可以将暴雨劈开！尘埃，尘埃，尘埃……”剧中第二幕结尾，二少爷伤感且无比悲愤的唱出了咏叹调《问》，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是不受等级和权势约束的傻子，发出了人对自由平等权利的天问。人性的解放出于个体对爱情的追求，因为制度约束无法获得爱情，因此抗争。正如大戏剧家、中央戏剧学院原院长徐晓钟先生所评价的那样“个人的解放带动了民族的解放，民族解放的基因就是人性解放”。这一咏叹调引发观众的笑，应该是唱词极其贴合人物的形象、语言与心境，同时演员将二少爷对爱情的纯真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唱段越是自然和纯粹，就越能引发和唤起人对自由意识的觉醒。其实在生活中，反观如尘埃的自己却显得有点无能为力。
桑吉卓玛成为红藏人手执马鞭带回了解放的消息，众奴隶精神振奋，曲罢，二少爷却发问“曲扎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在由封建王朝统治少数民族的土司制度下，奴隶没有独立人格，没有任何自由和权利。剧中，桑吉卓玛虽被土司太太强行嫁给了银匠曲扎，但两人弃暗投明，成为“红藏人”，她的到来是想告诉二少爷及劳苦大众解放军即将进入藏区，解放全中国，并且红汉人主张“人人平等，要把奴隶都变成自由民”，希望大家也能和自己一样，做出理性而明智的选择。二少爷由起初略有不解，很快便在卓玛的帮助下释然开怀，即便在这样的语境之下，二少爷却唱问到“曲扎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观众大“笑”。
笑的是二少爷憨态可掬的性格，仿佛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他，又还是那个他。这一唱词具有丰富的反差性、含蓄性和暗示性，在二少爷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许多与众不同的个性，同时，他总是歪打正着，顺势而为，并坦然接受土司制度的灭亡与自己的命运。当人物走向成熟特别是受到革命思想的感染后，其身上的伦理道德及变化发展就更加真实可信了。
红汉人即将进入藏区，二少爷劝说麦其土司及土司太太打开寨门，迎接解放，并感慨“尘埃落定就是一个哈”。在《官寨黄昏》这一幕，能看到二少爷从《罂粟花开》的青涩憨傻，到《麦香时节》的成熟机智，但又一如既往保持着《边市清晨》的淳朴善良。“尘埃落定就是一个哈”这个“哈”是一种顿悟。其中包含了太多，有奴隶翻身得解放的喜悦，有对共产党领导砸碎旧社会建立新世界的欢呼，可能也有二少爷自己在经历了尔虞我诈、权利争夺之后，仍能保持“我独醒”的一种精神认同。
歌剧的结尾，除了二少爷，麦其家的人都死了，二少爷也有了自己的领悟。当一切尘埃落定，大幕降下的一刹那，人生如一场虚妄，名利、贪婪、威胁……一切都将与我们无关，只留下一个“哈”。
作者简介
李俊西南，毕业于杭州师范大学政治与社会学院，市歌剧院团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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