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风物 | 秋风起,扁豆香

时事   2024-09-18 10:55   江苏  

秋风起,时常想起老屋爬满院墙的扁豆、草灶上烧出的扁豆饭香。


赤裸的红砖墙,绿藤亲亲热热地缠绕攀缘,原本用于通风的梅花洞只露出大小不等的罅隙。花紧随着藤攀升而开,紫红淡白;扁豆角又尾随着花而结,深紫嫩青。高阳朗照,平实粗朴的院墙变得光鲜;一院月色,莹露晶润,纺织娘在茂密的藤间东鸣西叫。那时女儿刚刚出生,半夜里啼哭,睡眼惺忪间忽然冒出两句诗:对吟对唱,正是满天星光。



曾祖母手巧,煮的扁豆饭酱油色不老不嫩,米松软不烂,扁豆透熟而皮色犹存,不放肉丁照样好吃。曾祖母又是烘锅巴的高手,软草文火慢功,锅巴金黄,脆又不显得过分干硬。有一回,她一时兴起,把饭先盛进钢精盆里,居然铲出了一块完整的锅状锅巴,家人你一块我一块地掰食,乐了一个中午。


后来老屋拆迁,那个灶肚上画着葫芦藤与蝙蝠的两眼灶也随之消失了。我们兄弟仨亦分爨各食。妻子本是“村姑娘”出身,可扁豆饭再也煮不出曾祖母的老味道。不能怪她,炊事用具变了,草灶换成了煤气灶,饭锅变脸电饭煲,柴火堆让煤气罐替代。


一日,同几个好友到一家复旧的餐馆小聚。青砖白缝墙壁,包间名都是南通的老地名,老式的八仙桌,宽实的长条凳。点菜单上有通城传统菜:扣鸡、扣肉、扣肚儿、烩鱼……看到扁豆饭,我眼睛一亮,兴冲冲地点了两碗,吃后大失所望,估计饭不是锅煮的,是炒的。我们这帮“老南通”边吃边对一桌通派传统菜品头论足。洪程说:“我约你们啥时候到我老家去吃草灶煮的扁豆饭,请乡下厨子烧点正宗的南通土菜。”


那年国庆节我们成行了。洪程老家在通州西亭东,新农村的气息很浓,乡道都有路名牌,二层农楼一式的彩色外墙砖,一幢幢整齐排列路侧,轿车一直开进院场上。他请我吃扁豆饭的底气是:他家老园还有两间老屋没拆除,残留着一个草灶。灶老了,灶台上满是烟熏火燎色,灶龛子里还供着灶家菩萨。煮饭,他妹上灶,他父亲烧火。肉丁是起早到西亭镇上买的土猪肉,扁豆是带着露水摘的。饭煮好,用大铝盆送到新楼房客厅里,放在餐桌一侧,要吃各自随意盛。


米酒新熟,清汪汪地浮着些许“米蚁”。窗外稻田染黄,棉田吐白;室内酒酣耳热,气氛浓烈,有人提议赌吃扁豆饭,胜者有奖。刘老师与海进更闹腾,两人约定,我帮你盛,你帮我盛,说是平口一碗,可用铲刀压了又压。那日,我吃了两碗饭。临行,洪程还盛了两塑料盒让我带回家。


朋友老沈是搞建筑的,也约我吃过一回大锅扁豆饭,地点在他建筑工地上。我曾跟祖父学过瓦匠,他说让我体验一下现代建筑工人的伙食。那晚,我饶有兴味地来到工地,正值擦黑时分,工地黄昏好美,天顶宝石蓝,向下慢慢过渡为浅蓝,到地平线上又成了淡灰。高高的塔吊后,悬着一眉新月,几颗星子晶莹剔透。脚手架包着墨绿的防护网,一派安然,道路上两行橙黄的灯光伸向前方。


老沈不玩客套,说体验真体验,一字肉一拃长,一指厚,猪身大,膘肥;混子鱼连头带尾剁块红烧;蔬菜倒是向工人家属收购的,不施化肥,清脆爽口。食堂大铁锅煮扁豆饭,那架势远超家常的中小号铁锅。烧饭的师傅见是“头儿”的好友们来了,特别卖力,肉丁放了不少,以至于锅底的锅巴都汪在油里。沥去油,嚼着带有猪油香,别有风味。


这带着泥土气息的家乡美食吃了几十年,不料前年体检,尿酸指数与上一年相比忽地飙升,医生嘱我“管好自己的嘴,迈开自己的腿”。反思自己的饮食,体检前几日,正好乡间的亲眷送来一袋子自产的扁豆,天天煮扁豆饭吃。上网查询得知,扁豆属中高嘌呤食物,高尿酸患者不宜食用。要与扁豆饭说再见了,秋风起处,只得一声空叹:“白云在青天,可望不可即。”



文:韩明飞

图:视觉中国

编辑:黄梦倩

江海晚报
最权威的南通地方新闻发布,最值得信赖的良心媒体。我们怀揣着梦想、激情和担当,从濠河之滨的西寺路10号一次又一次出发,奔走于一个又一个新闻现场。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