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走不了的篮球赛
牛强军
1987年11月，我入伍到兰州军区空军航空机务训练团（西宁），技术兵学习结束后，被分配到驻地在张掖的空军第五飞行学院某团。1988年6月，我们乘坐闷罐车从西宁出发，到张掖驻地报到。途经陇中与河西走廊分界处乌鞘岭时的一场篮球赛让我印象至深。
天底下的事，但凡碰上“巧合”二字，就会出现很多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我们乘坐的闷罐车到达打柴沟站，按照安排在该站停留一个晚上。下午，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大家在车厢、站台上休息，也有一些人围在篮球场旁边看车站篮球队训练。兰州铁路局准备举办一年一度的篮球比赛，打柴沟车站组建了篮球队，正在积极训练备战。人家练球，我们看热闹，本来两不相干的事，偏有看着眼馋手痒的战友下场秀了几下球技。车站篮球队教练很高兴，终于找到可以当陪练的队伍了，每天单调地跑战术、进行内部训练比赛，队员都觉得没有意思。教练过来和队长商量，让我们组个队当陪练，打场比赛，增加他们的实战经验。
热血沸腾的青年，听说有篮球比赛，积极性都很高。很快，教练、裁判、队员聚集齐整。
队长很重视，让崔区队长把队员们集中在一起，布置战术。队长对篮球不太懂，他布置战术实际上就一句话:“我的乖乖，别人打上门了，如果输了，就把你们这群人扔在这，自己走到部队去！听到没有?”
队员们齐声喊道:“听到了！”
一切都中规中矩，入场，喊口号:“向铁路工人老大哥学习！”“向解放军学习！”握手，站位。
在裁判的一声哨响中，抛球、争球，打柴沟站篮球队对西宁训练团，篮球队的比赛开始了。
打柴沟站篮球队的队员衣服整齐，精神状态饱满，斗志昂扬，摩拳擦掌。他们已经集训了一个多月，但没有完全脱产，大家平时还在各自岗位上工作，主要利用下午后半段和晚上的时间集训。
我方队员的情况是：大家已经出来两天一夜了，食宿不安，精神状态明显不集中，还是临时组队，队员们来自各个中队，相互之间并不熟悉；穿着不统一，胶鞋、军用裤头、白色背心，号码临时用粉笔写在衣服上；好在团里刚刚举办过篮球赛，大家热情很高。
你来我往，开始比赛。上半场比赛结束，55:22，我队领先。
55:22，队长一看，赶紧重新布置战术，说:“大家不要这样打，别人的面子不好看，让让，让让……听到没?”队员们说:“听到了!”比赛继续。
全场比赛结束，比分为九十几比三十几。
结束哨声响过，打柴沟站篮球队替补席的人当场就嗷嗷哭了起来。教练怒火中烧，在人群里高吼:“晚上都给我跑步，别吃饭了。”一口好听的甘肃话。
尴尬!难堪!
晚上，打柴沟供应站的晚饭相当好，加了不少的肉菜。吃，永远是不歇的主题。
晚上休息的时候，队长通知篮球队员:“明天上午，再打一场，接着陪练。”
崔区队长问:“不是明天上午出发吗？”
队长说:“具体时间还没有传过来，上午十点开始比赛，估计中午就可以走了。”
崔区队长问:“咋还有比赛?”
队长说:“别提了，伤自尊了。兰州铁路局听说我们在这场球赢了几十分，专门从铁路局篮球队调来了几个人，和我们比赛。”
崔区队长说:“这要是再赢了，估计咱们就走不了了。”
队长说:“这帮兔崽子，让他们让让，不说还好，说了比上半场还狠，下半场只让别人得了几分。明天不知道这帮小子会是个啥情况。”说罢，队长挠挠头，叹口气，可是语气里能听出点骄傲的意思来。
又说:“明天说什么都不能赢了，再赢，估计别人连比赛都不想参加了，直接弃权，这也太伤自尊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篮球队队长召集篮球队员们开会，总结昨天比赛经验，重新分配位置。
军列上这几百号人分别来自湖南、河南、甘肃、陕西、北京、天津等，很多人在高中都打过中学生篮球联赛，有的还代表地区打过省级比赛。篮球队队长是陕西青年队的主力，因为受伤离开专业队，才来到西宁当兵；北京的一个战友是军人家庭出身，本来正在上大学，家里让他来当兵锻炼，他曾经参加过国家级的篮球比赛。
虽然是临时组队，但大家篮球基本功和技术有根有底，并且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打一场比赛，睡一觉，马上满血恢复，体力绝对有保障。
上午比赛时间还没到，知道消息的打柴沟镇的人们已经涌到车站篮球场，队长赶紧组织人维持秩序，剩下的人则在球场一侧围成半弧形，为队伍加油助威。
球场四周，除了我们占据一侧当拉拉队，剩下三面都是打柴沟车站的工作人员和打柴沟镇上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还有锣鼓队助威。
站长说:“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
兰州铁路局工务段篮球队来了七个人，随同的还有教练和裁判。比赛共两位裁判，一个是从兰州随篮球队一起来的专业裁判，国家一级;另一个是我们另外一个区队长，国家三级。
比赛前队长说:“大家打球不要太狠了，差不多就行了，不要赢太多，听到没?”
队员说:“听到了!”
篮球队长布置战术和阵容，提要求，说方案。
比赛开始，一阵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还别说，兰州铁路局的人比打柴沟站的人厉害多了，上来就是6:0，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队长脸色相当难看，喊暂停。
暂停两分钟，队长一句话都没说，就是眼睛盯着每个队员看，看得每个队员都低下了头，心里发毛。
暂停结束后，队员上场，队长对崔区队长说:“篮球战术和技术我不懂，但要是输了，我就收拾你!”
比赛继续，队员开始凶狠拼、快速奔跑、玩命抢断、人盯人肉搏防守，比分交替上升。上半场结束，我们队只领先了几分，但很明显对方体力不行了，速度明显下降，跑动、传球、运球和我们差了半拍。毕竟他们从兰州过来，坐了一夜的火车，路途疲乏。
下半场开始，我们开始全场紧逼，兰州来的几个人已经跑不动了，替补上来的也无济于事。对方阵容很快就被打乱了，失误不断。
抢断、反击，又抢断，又反击，快速奔跑，再快速奔跑，得分，又得分，瞬间，我们领先二十多分。
比赛暂停，对方布置战术，主力全上，但已经阻止不了我们队员充满激情和打满鸡血的势头。
然后就不和谐了。冲撞，恶意犯规，搂、抱、摔、推，小动作全上，裁判也当作没看见，区队长在场上也不知道如何吹哨了。
毕竟打过大比赛，我们的队员既不和对方队员纠缠，也不和裁判辩解，只要哨声不响，人员跑动就不停，最后对方干脆站着不动，看着我们得分。
全场比赛结束，比分为八十几比三十几，我们队赢了五十多分。兰州来的几个人很沮丧，或坐或躺地在场边的地上喘气，打柴沟站篮球队的人反而变得很坦然，昨天还在嚎啕大哭的几个队员，嘻嘻笑笑地玩着篮球，心想我们是不行，可你们也就这水平。
这时，对方拉拉队的一个鼓槌被扔过来砸到了我们的人，顿时，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队长站在篮球场中间，大吼一声:“都回去。”看着黑着脸的队长，我们只能乖乖回到车厢，看球赛的人们也逐渐散去。
中午，队长吃完饭，来找崔区队长说：“火车开车的时间还没有确定，对大家要求严点，不要节外生枝。”午休时间，各车厢特别要求：必须在车上，绝不允许下车。
傍晚时分，火车启动，翻越乌鞘岭。乌鞘岭海拔3562米，东西长约17千米，南北宽约10千米。已经是六月了，乌鞘岭山头上还有薄薄的雪迹，寒气从门缝中直逼过来，让人不由地打着寒颤。
火车翻过乌鞘岭，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停下，休息，然后继续前进。早上醒来，看到崔区队长坐在门口抽烟，看上去很乏，说:“这真伤自尊了，昨天下午五点多，兰州铁路局才把行程表传过来。兰州铁路局上上下下都知道打柴沟站篮球队和兰州铁路局篮球队惨败的事情。”在一个小站休息时，队长把大家集中起来训话，主题就一个：篮球队打得不赖，表扬！全体口头嘉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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