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庄(1913年—1976年),出生于四川省荣昌县双河镇峦堡村紫金观岩湾“陈家老房子”,现代画家。陈子庄早期作画,时号兰园,中期号南原、下里巴人、陈风子(陈疯子)、十二树梅花主人、石壶山民等,晚年号石壶。
陈子庄自幼习画,早年在成都等地卖画,受齐白石、黄宾虹启发。中年生活坎坷,仍作画不辍。1988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遗作展轰动画界。曾任四川省文史馆研究员、四川省政协委员。代表作有《山深林密》《秋山如醉》《溪岸图》等。著有《石壶论画语要》。
做学问要导之有源,统之有术。“源”指要合乎逻辑,“术”指方法。
凡是做学问都要讲治学方法。荀子《劝学篇》云:“学乌乎始乌乎终?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数、义都是指方法,数是具体方法,义是思想方法,此外才谈得上毅力与功夫的大小多少。
现代学者中,学识最高、思想自成体系者,余以为只马一浮、熊十力二人。
读书,做学问,音韵文字学是基础。
四川美术出版社
八开精装185页
中国的古书,有人视为故纸堆,实乃宝山,中有灵芝、须弥桃。
“六经皆史也”。我们读书是为了找资料,找哲学,找供我们思考的材料。
《诗经》的文字结构美,思想境界深。前人云“六经皆史”,要学习《诗经》,借以了解古代历史。
古代文学作品中,以《诗经》、《古诗十九首》等境界为最高。学画者应多读古代民间文人的作品,以其变化有趣。古代士大夫的诗大多无真情实感,因而无趣。石涛、吴昌硕的诗显得有趣,就是其感情是真的。
司马迁说:“士为知己而死,女为悦己者容。”这两句话在旧时广为流传。这是典型的求媚,也是奴性。凡怀取悦人之心而为艺术者,没有成功的希望。
太史公《报任安书》情调极卑鄙,首先是怕死。然其欲有所著作传之后人,意念尚好。
诗歌之美,贵在真挚。曹操的诗不美,因为他尽讲假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好象失意者的口吻,不符合他的实际。李煜的词美,宋徽宗的词美,因为讲的是真话,感情是真挚的。
我过去喜读王维、李白之诗,现在喜读李商隐、李贺、《楚辞》、《古诗十九首》。
李后主多才善感,因而作品情纵理深。
中国古代神话、童话故事都很好。我看过一幅画东方朔盗桃故事的画,把东方朔画成一个普通的小老头子,人很矮小,却把王母的仙桃盗走了,很有启发性。
中国古代小说要认真看,传统的文艺理论很多都包含在那些故事里面了。
南宋陈同甫之词,世多讥其太显露。实则显露也有好处,这使得理解的人多,接触面宽,隐晦不一定就好,盖有所顾忌而无可奈何也。如李商隐之诗隐晦,实有许多不便明言者。
中国画中为什么寿星都画得矮?寿星属土星,深厚而圆。入山伐木,先砍大者。人高了易碰头,寿星画得矮一点,合乎哲理。
现在有很多建筑,如铁塔、高层楼房等,是在破坏大自然之美。
前人有云:以宋人《清明上河图》中所画之桥梁建法,可悟当时之建筑方法。此真是忘谈。艺术品和建筑图毕竟是两回事。
读《黄帝内经》对绘画的启发大。中国医学不仅是科学,而且是哲学。
中医认为:每一种病,以生克制化之法观之,都可以治。有的病暂时不能治,是尚未找出那种方法。七情六欲不好医,要自己解决。书、画一道,我想也是解决的途径之一。
名伶余叔岩演《击鼓骂曹》,胡琴圣手陈彦衡观之曰:“未得三味。”余往请教,陈曰:“君与一千元,吾言之。”余不肯。退思期年,复往旨陈,自云愿出一千元。陈曰:“今则须三千元,吾乃言。”余自念,无乃戏我,且嫌其索价之昂。将辞,陈曰:“明年来,便一万元,往后,即一万元亦不之言也。”余退而告诸友。或曰:“君便与三千,看彼何言。”余复之陈所,愿与三千。陈之教余也,先讲《鹦鹉赋》,教他从赋中体会弥衡性格,复言鼓应如何击,动作应如何做,然后又自著戏装为作示范。由是,余之技艺大进。其后陈并未要余的钱。或问陈云:“君初时何索价之昂?”陈云:“我不是真要他的钱,而是看他是不是真好艺术。”
成都有河北人国术师李翁(雅轩),今已八十余岁,打太极拳是全国第一。吾与翁交宜甚厚。尝见其打拳,一手未止,二手又起,连绵不断,宛如游龙,人如在云中穿行——完全是神在指挥。李翁对其女道:“你不要学我的姿态,要学我的神态。你可常自闭目凝思,揣摩我的神态,久之自得。”拳艺犹似神运,学艺术还能只重技法吗?
武术名家杜心伍能手足并用,足亦能端碗、洗脸,颇以此自夸,以为人皆不能。一日,众方集,杜复夸耀于前。时客中蓝北熙,亦习武者,出而语曰:“我有一技,君亦不能。吾能动两耳。”言毕,自动其两耳,或前后动,或上下动,或只动其一,无不如意。然后向杜曰:“君能此否?”杜大惭,蓝曰:“君之技也,吾之技也,皆生理特殊,不是武术。武术则须带战斗、战术性。”我们对待绘画,亦由此受到启发,不可炫耀技巧,主要应看作品的艺术性。
孔雀,印度称“佛母”,置于佛像顶上。民间所称大鹏金翅鸟,即指孔雀。我国古时常将孔雀饲于苑内,颇似文禽,其实彼乃猛禽。印度蟒多,常为患于人,而蟒最畏孔雀,啄之立死。孔雀毛有毒,尾羽上的光芒即是毒,小孩如口衔之即丧命,如鹤顶一样。在印度,人遇蟒危害时常遇孔雀解救,故人敬之,塑于佛像之颠。凡艺术品能给人以精神上的解放者,人当自爱敬之。
二十多年前,我喜欢仿齐白石的画。有人买了给齐白石看,他很生气,说:“我叫他跟我一起到北平来,他不来,就搞这个名堂!”后来他写了一封信给齐老三,老三转给了我。齐先生的用心是很好的,他怕我只事摹仿而埋没了自己。
凡是大手笔,其诗、书、画都是一看惊人,是常人想不到的,因为他的胸襟不是常人的胸襟。
在评论绘画的时候,不要开口就随便就否定别人。人各有所好,比如有人就喜欢打油诗,李白、杜甫的诗虽好,但你不能强迫人人都去读李、杜。不要否定与自己不同风格的作品,各有各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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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对古、今人的画,都要从画面本身看其好与坏,不可人云亦云。严格地看画,严格地对待别人的作品,也就是严格地对待自己。譬如说,可以自问这幅画的毛病在哪里,我有没有这些毛病?等等。
我对自己的画还应要求严格一些,稍不如意者坚决不留。对自己的作品严格些有好处,如果放松,则容易堕落,先是原谅自己的作品,进而原谅旁人的作品,这样一来,艺术怎能进步?
我认为应当经常否定自己。自己评论自己的画要客观,就象评别人的画一样。这样就容易看出毛病。
我打算在写篆书上再下功夫。
我的画应进入苍老境界,既要有赤子之心,天趣盎然,而笔墨又要苍古。
我过去的画只能算习作,是信笔游戏之作,今后当在“创作”上下功夫。
我最近清出一批画出来烧毁。凡学前人痕迹重的,虽有笔情墨趣,弃之不足惜。要留的是有我自己面貌的、有独特风格的作品。
我去年画牛,自以为得意,今年再看则不入眼矣。这说明我的画尚未成熟,还在变,内心还是在想前进。我打算一、二年内暂时不画应酬画,以便集中精力,再进一步。
我的画倘谓有成,实依靠两个条件。首先是老先生的支持,齐白石、黄宾虹、辜培源、公孙长子、杨沧白、陈步鸾、谢无量诸先生均曾为我或讲授画理,或谈论书法。其次就是个人的勤学刻苦了。
看了一幅好画,睡不着,买不起,再看又不容易,于是心默手摹。这样做可以转变人的气质。“他为何画得那样好?我为何画得这样孬?如此人尚在,我拜倒门前,作弟子也光荣。”我三十岁以后经常有这样的想法。
有人名为好艺术,实是叶公好龙,看见真艺术反而害怕了,所好的是假的、虚名。这使我想起斗蟋蟀。养者饲以辣椒,蟋蟀则摆须振翅,状若觅斗,待对方蟋蟀出现,彼则畏葸退却,养者以细签拨尾欲令其前,彼蟋蟀则以为后面又遇强敌,惶惑四顾,其状甚可笑也。今之所谓好书画者,真正看到摆起纸来画画都把他吓一跳——他心里想的画画可能比道士作法还为故弄玄虚。
今之画者多不能题跋或跋语不通,实则对题跋应极端留心,题画跋语就极精练,因幅面有限,最多只几十个字,不通不行!
现在有不少画国画的模仿版画的效果。国画学版画,是把关系搞颠倒了。应当是版画在诸多方面向国画学。
书画一道,依附前人哪能会有好作品。故宫收藏品中好东西很少,真如凤毛麟角。历来凡皇帝喜欢的,好东西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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