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祯
01
见苏韵如从厨房出来，周澄海来不及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赶紧挂断，唯恐让她知道他跟欧成杰还有联系。然而五分钟后，一条延迟到达的扣费短信还是被苏韵如瞄到了，显示给他人转账五万。
苏韵如黑着脸问周澄海给谁转的钱。
周澄海支支吾吾，苏韵如：“是欧成杰吗？他找你借钱是吗？你不用骗我，刚你们通话，我听见了。”
苏韵如利剑般的眼神让周澄海心虚不已。他不出声，算是默认。
“为什么？”苏韵如厉声道：“你干嘛要借钱给他？你忘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对我做过什么吗？”
欧成杰是周澄海的远房表弟。因无事做，家里找周澄海帮忙，周澄海碍于情面就让他给自己开开车，做点助理的工作，偶尔也见见客户，应酬一二，每月开几千块工资。毕竟沾着点亲，三不五时把人叫去家里吃饭。
苏韵如对周家亲友向来客气周到，对欧成杰也不例外。哪知这个狼心狗肺的居然对苏韵如起了色心，趁着周澄海不在家对她出言挑逗，动手动脚。苏韵如顾及颜面警告过他几次，谁承想他不知收敛，竟然在周澄海出差的第二天，假称上门帮周澄海取一份落下的重要文件。
苏韵如怕耽误事儿，就让他进了门。结果他一进门就抱住苏韵如又咬又啃，说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被她迷住了。说周澄海出差了，他不说她不说谁会知道？说周澄海平日里那么忙，还动不动外出，十天半月不回来，她就不寂寞吗？他精力旺盛技术好，保准让她尝一次就离不开他……
“现在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我还恶心！”苏韵如气得落泪。
“我没忘。”周澄海红着脸道：“他对你做出那种混账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只是，这次情况特殊。他母亲，也就是我表姨，病了，挺严重的。当年我们两家子走得也还算近，他们家对我也算照顾，现在我表姨生命垂危，他也是走投无路，才问我借钱的。我要是不借，他家里，包括老家那些亲戚怎么看我？我想着，就帮这一回吧，就当是还当年的人情了。”
“他问你借过几次？”
“就这一次。而且我刚转完钱就把他拉黑了。以后他们家再有什么事儿，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02
苏韵如没再说什么，只是眼前那层水雾怎么也擦不净。
妻子难受的样子让周澄海愧疚汹涌。他硬着头皮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后，破天荒主动站起身收拾了碗筷，然后进厨房把碗给洗了。
他理解苏韵如的心情——丈夫借钱给非礼过自己的人渣，这种事换谁能好受？除非她是个放浪不羁、人尽可夫的荡妇。
显然，苏韵如不是。
当初面对欧成杰的非礼，她是怎么做的呢？她拼命反抗，不仅拿酒瓶子敲破了欧成杰的头，还拿出刀子要跟他同归于尽。差点真的闹出了人命。
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直到今天她都无法释怀。每每想起，还是会无比激动。
洗完了碗，他借故出去抽烟，实则是给欧成杰回电。
欧成杰因为被他拉黑有些恼怒，不过为了钱他忍了，挤出一丝笑意：“怎么回事啊哥，不是说八万吗，怎么才给我转五万？还有，你拉黑我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拉黑你你不知道吗？”周澄海冷冷道：“谁准许你接二连三地给我发信息打电话的？我说过不要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联系我，你听不懂吗？”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你迟迟不回消息，我着急才打给你的啊！那行，我下次注意。那这钱？”
“你张口闭口就是钱，你当钱这么好挣的吗？就五万，你爱要不要，不要就给我转回来！”
“不是，你这是在跟我翻脸吗？”欧成杰冷冷一笑：“别人我不知道，你周澄海什么实力我还不知道？这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
“这点钱？”周澄海恨不能一坨大便摔他脸上：“这么多次加起来一共多少了，要不要我帮你算算？”
“不用，我自己会算。几次加起来么，确实不少。可谁让你是我哥呢？你不疼我谁疼我？呵，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这钱我是要还别人的，今天是最后期限了。还不上，人家就要上我家堵人了。还差三万，你要不给，那我就只能找嫂子借了。”他狡黠一笑：“你说，要是嫂子知道，当初我非礼她，其实是受她亲爱的老公的指使，她会作何感想？”
“欧成杰！”周澄海咬牙切齿：“你不要欺人太甚！”
“哟，生气啦？别啊，你是我哥，若非不得已，我怎么会让你不痛快呢？也就几万块钱的事儿，你非要搞这么复杂……你连外面随便一个女的都能给那么多，怎么对我这个自家兄弟这么小气呢？要是嫂子知道你早就出轨了，为了跟她离婚才……”
“闭嘴。”周澄海沉声打断，深吸一口气：“三万块我一会儿转你。管好你的嘴。”
“好说好说。”欧成杰无耻地笑道：“你是我哥，我不会害你的。”
03
挂断电话，周澄海感觉每根神经都在抽痛。
他感觉自己正在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坠落。周围没有任何能让他抓住的东西。这种强烈的失重感和对未知结果的恐惧让人绝望。
时至今日，他都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蠢事。好像那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和欧成杰说的差不多，当初非礼苏韵如，虽非他指使的，却也的确是在他的默许下发生的。
他出轨了一个小他十岁的女人。
谁能想到，清醒了半辈子的他，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野女人失去理智呢？
现在想来，他都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中了邪，抑或是被下了蛊。不然怎么会被一个女人迷惑成那样，怎么会想跟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爱人离婚，只为给小三一个家？
他想离婚，可他说不出口。
他跟苏韵如相识相爱步入婚姻十多年，这不是可以轻拿轻放的分量。更别说这些年来他们相处融洽，并无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更何况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苏韵如几乎为他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全部。
她在他一无所有时嫁给了他，在所有人反对他辞职创业时，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这边，毫不犹豫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支持他。因为没经验，首站失败，所有的钱打了水漂不说，还欠下一大笔债。她非但没有半句怨言，还硬着头皮回娘家借钱帮他还债……
不论经历多少波折，多少次陷入窘境，她始终默默陪在他身旁不离不弃。无数次他被打击得快要坚持不下去，都是她的安慰和鼓励让他重拾信心，勇往直前。若没有她，他早垮了，绝不可能有今天。后来，他终于时来运转，赚到了钱。她体恤他赚钱辛苦，干脆辞掉工作，一心一意相夫教子。
这样一个为自己倾尽所有的女人，让他跟她提离婚，这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
于是乎，欧成杰跳了出来。
作为周澄海的跟屁虫，他不仅早就知道了周澄海的风流韵事，且一眼看穿了他想离婚的心思。
一次在周澄海酒醉后，他诱导其说出了心中所想，然后贴心开导：真想离婚，倒也没那么难。女人跟男人一样，都是经不住诱惑的。他有个法子，能让他不仅不必太愧疚，还能毫发无损地抽身，就是不知他同不同意……
04
其实那天，周澄海并没有出差。
那晚，他的车就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他在车里坐着，整整三个小时。
从欧成杰给他发信息确认苏韵如是否独自在家，到后面他接到了苏韵如的求救电话，他一直都在车里。
这中间，那个激起了他全部爱意的小白花一样的女人打来电话，梨花带雨地说她不想再这么下去了。她要离开他，永远从他面前消失。
他说别，他会离的，他在想办法，让她再给他点时间。
挂断电话，他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解决对谁都好。
其实他大可以跟苏韵如摊牌。
以她的性格，知道他出轨，哪怕再悲愤，也绝不会纠缠的。
可他不敢。
他不想被她、被世人指着鼻子骂。
说到底，他是个虚伪至极的人。他不想做负心汉，不想被千夫所指，不想德行有亏。他想要给自己一个背弃的理由，至少要给她一个可以接受的离婚的理由，让他的背弃显得合情合理，如此才不会良心不安。
在车里的那几个小时，是他这辈子最纠结煎熬的几个小时。
他似乎在期盼着一个结果，却又无比害怕那个结果。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哪一种结果。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审视着自己，审视这段婚姻，审视和苏韵如在一起的这十多年。不知不觉，他的眼眶湿了。他隐隐感觉自己可能正在做一件错到离谱的事，可他停不下来。他好像被带进了一场根本无法停下来的极具蛊惑的赌局之中。比起为离婚找个合适的理由，他好像更想知道事情的发展是否真的验证了那句：人性经不起考验。他想知道苏韵如是否真的会像欧成杰说的那样，会经受不住诱惑，背叛他。
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他是会高兴还是会崩溃呢？还是既崩溃于她的背叛，同时也因终于能毫无愧疚地同她离婚而感到高兴呢？他不知道。
他想了太多太多，感觉自己快精分了。于是不停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点烟的手不断地颤抖。最后车厢内烟雾太浓，他差点将自己活活呛死。
05
可最后的结果是，他接到了苏韵如的电话。
她情绪激动，带着哭腔，说欧成杰试图强暴她，被她打伤了。
电话里传来欧成杰惊恐的尖叫：“别！你别过来！嫂子我错了，我昏了头了，你别再打了……”
那一刻，他如释重负。
他承认那一刻他被感动到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也是在那一刻，他离婚的心，在爱人的忠贞和他汹涌的愧疚的双重夹击下，动摇了。
他让苏韵如先不要报警，他会处理。
他以为这件事最多算是他人生中一次愚蠢的尝试，就算大错特错，也能被轻易揭过。可当他假装匆匆赶回，听完苏韵如的控诉后，他傻了。他这才知道他上了大当——他被欧成杰算计了！
原来在他默许欧成杰帮自己引诱苏韵如犯错之前，欧成杰就已经惦记并骚扰上苏韵如这个表嫂了——苏韵如向周澄海泣诉，欧成杰早就对她不轨了。她顾念着那点亲戚关系，不想弄得大家都难看，一直隐忍着没说出来，只私下警告过他注意分寸，哪知他不知收敛，变本加厉。
那一刻，周澄海差点疯了。
他竟对此一无所知，竟还为了能够有理有据地跟苏韵如离婚，准许那个王八蛋撩拨引诱她——一旦她有半点越界的行为，他就会以此为由同她一刀两断。
他想打死欧成杰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结果欧成杰一句话把他锤进了地心——他授意他这个表弟勾引自己老婆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有他们对话的录音和聊天记录。一旦他将此事抖落出来，他怕是得换个星球生活了。
可不么？为了跟小三在一起而让别的男人勾引自己的老婆，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放在整个炸裂届，那也是相当炸裂的。
周澄海的内心还没有强大到能享此盛名。
然后欧成杰就开始了他的勒索之路。
周澄海恍然大悟，他总算看明白了欧成杰的手段和他的真正目的。被设计之人竟是他自己！他真正要算计和拿捏的并不是苏韵如，而是他这个表哥。而苏韵如不过是这把勒索局中最无辜的牺牲品罢了。
那晚他默许他去撩拨苏韵如，他就已经掉进欧成杰的陷阱了，欧成杰就能肆无忌惮地骑在他这个表哥头上拉屎了。那天如果苏韵如不反抗，他是真的敢睡。不管他睡没睡成苏韵如，被抓住把柄的周澄海，都不能拿他怎样。
06
不仅如此，亲戚一场，欧成杰还友情附赠了周澄海另一个炸裂真相：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小三，才不是什么纯情小白花，而是个不折不扣的绿茶婊。
他闲来无聊用小号撩她，她对他的态度，和表嫂对他的态度可是完全不同哦！
怕他亲爱的表哥气不死或是死不透，他将他小号和小三的聊天内容展示给了周澄海，周澄海看完，直接两眼一黑：小三不知道那是欧成杰小号，可能通过他朋友圈里的晒图真当他是个挥金如土的富二代，那叫一个热情主动。就连欧成杰让她发裸照，她也扭扭捏捏地照做了……要不是欧成杰早先和周澄海一起吃饭时和她见过面，他高低得把人约出来打一炮。
悲愤过后，便是释然。
无情无义的自己，就配得上这样的对待。周澄海想。
那之后，他主动将之前隐瞒和悄悄转移的财产一一归到了苏韵如名下。
虽然他再怎么做都抵消不了他犯下的错，弥补不了对她的亏欠，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此时的他，再无任何妄念，只想回归家庭，跟苏韵如白头偕老。可是欧成杰却不放过他，不断地敲诈勒索他。而他即便对其恨之入骨，却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强忍怒气给他打钱。
一个月后，欧成杰半夜从酒吧出来，回住处的途中遭人袭击，头部受到重伤。送医抢救，重度脑损伤，成植物人了。
警方很快抓到了两名嫌犯。经审讯，两名嫌疑人是受人指使。指使者正是周澄海。据两人供述，周澄海给了他们一人五万，让他们给欧成杰点教训，警告他胆敢再开口要钱就弄死他。他们本来只想随便来两下意思意思，哪知一个不小心，给人弄废了……
周澄海因故意伤人罪被判七年。
他到底没敢说出他落在欧成杰手里的把柄是他曾默许欧成杰勾引自己的妻子，只说自己出轨一事被他知晓。他深爱妻子，不想离婚，从而被欧成杰一再敲诈勒索。
反正欧成杰已废，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苏韵如提出离婚时，周澄海显得很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把大多数财产给了她，算是对她无声的道歉吧！
他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早就知道他出轨了，只是苦于没有拿到他出轨的证据，加上不清楚家中真实财产状况而没有贸然提离婚。搜集证据的那些时日里，她是那么痛苦而孤寂。也曾想过出轨，可每每走到越界边缘，最后总被骨子里强烈的道德感和仅存的那一丝理智拽回。
那晚，欧成杰抱住她又啃又咬时，她身体里的欲火其实已经被点燃了。她差一点就任由自己放纵这一回算了。可关键时刻，她还是忍住了。她并不知道这非礼背后的真相，只是觉得，一个人再饿，也不能吃屎。
谁能想到，就是那一瞬的清醒和克制，成功扭转了局势，让她和周澄海彻底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可见，清醒能保命，糊涂能丧命，自甘堕落最致命。人果然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悲伤亦不是放纵的理由。余生很长，钱包很满，是时候重新开启属于她的快乐人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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