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故障
在谈论这个之前能否
将你从你身上解除就像
把马鞍从马身上卸下来
自我是一种不太先进的
处理器,它有时候妨碍你
运行更高难度的任务
有了它,我们能解决
生活的基本问题
身体不太健康的时候
我们能够自行去医院
进行简单的贸易
购买日常生活用品
促进消费,并因此得到
某种多巴胺,那有益于
我们怀着一颗愉快的心
接近异性,安排约会
在酒精适度的效用下
为神复制它的序列号
开始谈论前让我们
先升级这个处理器
面对浴室里的镜子
重影是代码的运行
你拥抱自己像拥抱
陌生人,你感觉不到
爱,也感觉不到欲望
这个时候,让我们开始
谈论吧,爱是什么?
爱是一个人通向终极的必经之路
终极是什么?终极是神为你写的代码
如何爱一个人?帮助他抵达终极
那么,死亡又是什么?
死亡是系统的修复
诗是什么?
诗是系统的故障
诗是什么?
诗是系统的故障
诗是什么?
诗是系统的故障……
被烫金的《刑法哲学》
压得很薄。
“人们在过一个奇怪的节日
戴着面具做爱”
“街上,还有松鼠吗?”
“亲爱的,它们和老年人一样
体面生活。”
深居简出
度过每一个夜晚
如一棵树度过深秋
它的尺寸和身体的比例
都比我们更适合栖居于
这也是一种奇迹
La vérité de poésie ne se parle pas.
—Yves Bonnefoy
比青山更青
附庸这一大片灌木丛
残首在秋天将来临之际
巨幅油布分泌剩夏的憔悴
它此刻是一道沉默风景
跨越太阳系飞来的山水
装置着养鸽者之乡
使人惊奇,它不是你梦中
夜夜啼鸣的翠羽鸟消失森林
是混拟土桥底隆起的地平线
被左右高速匝道包围
处于无政府状态的事物中
如养鸽者,正想起鹊华秋色 *
这也是一个奇迹
必须奇迹下去
*鹊华秋色,赵孟頫的一幅画作
在神圣的夜里从一地往另一地迁移
在神圣的夜里从一地往另一地迁移
——荷尔德林
出走密林的象是她的愤怒
凭一己之力不能索得玄珠
象罔,登上破楼,骑一朵白云
坠落于三十二年前的海
玉米踏碎,黑白电视播放
玄珠的沉默中,象与象群
集结、迁徙、游荡在夜晚
夜之密林站立的稻草象
置象的出走于无心
大海迷失于玄珠,夏之象群
走向北方。沿途之胜景
爱与痛让人们追随围观
泉水不在耳际回流
黄昏最后的晚霞消逝后
象群的等待中没有响起
那约定的鸟鸣
心脏被油脂包裹
四肢衰弱无力
双眼的视力模糊
她的象已年迈失忆
落入罔狱
不曾见过北方的海
尽管她的愤怒早已抵达
① 你寻觅着一种神秘黑鸟的声音,它
经常落在你傲步的小径 (摘自梁道本英译梁小曼诗歌《虚拟世界》)
最后的野蛮人
罗贝托·波拉尼奥(智利)
1、
离开最后的演出走向空旷的街道。骷髅
与我擦肩而过。颤抖着,垂挂在一辆环卫车
的天线上。硕大的黄色安全帽
遮住了环卫工的脸,但我还是认出了他:
一个老朋友。在这我们遇上了!我对自己说
两百多次,直到货车消失于街角。
2、
没地方去。用了很多时间
绕着戏院漫步
找一家咖啡馆,一家营业的酒吧。
一切都关着,门和百叶窗,然而
最奇怪的是大楼仿佛都空了,像
无人居住一样。无所事事
只能兜兜转转和回忆
可是,连记忆都开始愚弄我。
3、
我看自己像“最后的野蛮人”骑着
一辆白色摩托车,跑遍下加利福尼亚的
道路。我的左边是海,右边是海
在我之中那盒子里全是逐渐消逝的
影像。最终,盒子会是空的吗?
最终,摩托车会随着云彩消失吗?
最终,下加利福尼亚和“最后的野蛮人”
会融合在宇宙里吗?和虚无?
4、
我想我认识他:环卫工人的黄帽子下
一个少年时代的朋友。
从不安静。从不费太多时间
在一次校准。诗人谈到他的黑眼睛:
就像两只风筝,悬在城市上空。
无疑是最勇敢的。他的眼睛
像黑夜里,两只小小的黑色风筝。
悬挂在环卫车的天线上。骷髅在跳舞
配合着我们少年的歌词。
骷髅在跳舞,和风筝
和影子。
5、
街道空旷。我很冷,脑袋里
放映着《最后的野蛮人》片段。
一部动作与诡计的电影:
事情的发生仅是表面,在深处:
宁静的山谷,除了风和历史
皆已石化。摩托车
机枪的火,破坏,300个死去的
恐怖份子,实际上
用比梦还轻的物质构造。
可见与不可见的光辉。
可见与不可见的眼睛。
直到屏幕
变白,我走到街上。
6、
影院四周,楼房,树,邮箱
下水道口,一切看着比
我看电影之前大。天花板就像悬在
天空的街道。
难道我走出了一部持续的电影,并进入
巨人的城市?有一刻,我觉得体积
与景物已失控。神经错乱的自然。没有边界。
甚至我的衣服也在改变!颤抖着,我
将手插入我的黑军装口袋,开始走。
7、
追随环卫车的胎痕,并不确定
想要遇见什么。所有的大街
流向无比庞大的奥林匹克体育馆。
宇宙的虚无里描绘的体育馆。
想起无星宿的夜晚,墨西哥女人的眼睛
胸部赤裸的少年,一把剃刀。
我在一个只能用指尖去看的
地方,我想。此地没有任何人。
8、
我去了看《最后的野蛮人》,影院出来后
没地方可去。某种意义上,我是
电影里的人物,我的黑色摩托车
让我直接驶向毁灭。橱窗里
再无月光粼粼,再无环卫车,再无
消失的人。我看到了死亡与梦交配
此刻我已干涸。
1、你的诗歌写作开始于哪年?为何会认为那个节点算得上是“开始”?
我的诗歌写作开始于2009年,在此以前我不曾写过任何一行诗,也不曾设想过诗歌创作。新世纪的头个十年,互联网里关于文学的论坛到处都是,我爱写散文,也经常在几个著名的文学论坛发表作品。到了2009年,因为散文的缘故,我跑到今天论坛注册,这是一个以诗歌和散文为重的论坛,由北岛亲自操办,当时我并不知道,也不太关心现代诗。但是,因为散文的缘故,我却认识了第一个诗人朋友北岛。第一次见面,他就赠我十几本往期的《今天》,柏桦的《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今天十年诗选《空白练习曲》和今天派诗人的回忆录《持灯的使者》,不仅如此,他连装书的环保袋都给我准备好了。我们最初的交流虽围绕着散文和摄影,后来却慢慢过渡到诗歌了。正是通过和诗人的接触,以及今天论坛带来的诗歌启蒙,现代诗与我的距离,一下子就缩短,我开始领略到它的魅力与深奥。对于写作的人来说,很难抵挡这样一种挑战的诱惑,尤其是我这样好奇心发达的人。我就这样成了一个写诗的人,虽然这份诗歌机缘来得稍微晚了,让我想起聂鲁达的诗句:“是在某个岁数......诗到来寻找我。”
2、谈谈诗对你的意义。以及在你的写作生涯中,这种意义一以贯之,还是有一个变化的过程?
从刚开始写作至今已七年。这七年里,诗的意义在我内心缓慢地演变,最初的诗歌写作,对我来说,是一种语言的游戏与挑战,从中得到来自写作的满足感。写诗,就像我其他爱好,如摄影和语言,它是一束光去照亮更多的神秘。假如我是一个基督徒——事实上,我也差点成了基督徒,有过几年时间,我徘徊在“慕道者”的身份里,甚至去参加信徒的聚会——我会说,通过寻找语言,寻找诗意的写作练习,我企图建立与神的交流,因为它是多么依赖一种你无法预测,却自带光源的神秘性。无论是用镜头捕捉客观世界的影像还是用诗的语言去建构一个抽象的图形,都是接近神的一种方式。如今,诗的这层意义依旧延续,同时,它还在丰富与深化。随着诗艺的缓慢成长,诗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它即使沉默,你也能感受到它一直在那里,等待呼唤,譬如,当我们想为某条河流,某棵树,某个友人写出只有诗才能更得心应手地表达的情感时。
3、你如何看待思想之于诗歌的意义?这个“思想”,可以包括作为精神资源的思想,或作为诗之表达内容的思想,等等。
在我的印象里,如果某些诗人或某些诗歌是以思想性成为话题,那么,我大抵是感受到这样的一种暗示,即这些诗人或这些诗歌在艺术上乏善可陈。我很难去想象完全脱离思想的诗歌或者说,没有任何精神来源的诗歌。杜甫是一种精神资源,王维也是。思想并不局限于现实的范畴里,无论它是否关注现实,它都是现实的一部分,威廉姆斯说过,一句新诗,需要一个新的思想。我不会将思想独立于诗歌之外来思考它的意义,我想,诗人更应该关注的是如何用足够成熟的技巧和语言来为思想的主题服务。
4、你的创作,在更多的时候,是随兴/性而为,还是在规划中稳步推进?
我想,我肯定不是那种规划中稳步推进来写诗的诗人。即兴的成分比较重,但写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慢。它一开始,往往是一个念头:我要写首关于什么的诗......接下来,我会为此想很久,这个想是完全伴随日复一日的生活,时不时地,我的脑子会浮现这个题目,设想它是如何开始,如何发展,如何结束,它需要引入什么意象等等。这个过程持续数日或数月,直到某天我突然看见一条隐约的思路与最疏淡的轮廓呈现了,我会努力抓住它并尽快坐下来将它转换成语言的探索与组合。
5、谈谈多年以来的写作这件事带给你的乐趣?全方位的乐趣,或可以谈谈具体到上一个问题,选择的不同而涉及到的不同乐趣。
写作最大的乐趣,就是满足了我的创作欲吧。而创作欲是什么,我想,可能是类似于繁殖的一种东西,或者说,它的替代。有一个词Meme,指文化基因传播,它与线粒体DNA的传播只是路径不同而已,但它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写作是写作者在复制他的副本,这些副本,既呈现了本相,更多却是要隐藏。这让我想起来电影《黑客帝国》里,那个能分身无数的反角。这种快乐,能联系到最早的童年经验。我想,每个孩子都玩过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游戏的规则就是成功地隐藏自己,如此简单的游戏就带给孩子巨大的快乐。写作也是如此,它以呈现与虚构的方式,一方面既揭示自我,以及自我都未必能意识到的内心世界,同时,这种揭示和呈现本身又必然带有修饰、改编和虚构或者甚至是遮蔽。这无疑是对自我的一种篡改和隐藏。有一次,我在香港听诗歌朗诵,背景墙上光影浮动,那是刻意为之的舞台效果,而我则突然设想自己用另一个名字,另一种语言,甚至虚构出另一个身份,以不同的国籍、性别,来呼应我当下身份所进行的写作。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给我许多快乐,只是很快我意识到,上个世纪就有人做了这样的事情,而且登峰造极:那个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我只能遗憾地想象他的快乐,想象他在创造这些身份时,那种近似于犯罪的激情。
6、现代汉诗在它的早期(白话诗或狭义的“新诗”阶段)被提供了多种格律建构的方案,但在近几十年,这些方案被诗人们以实际行动所抛弃,而使得自由体诗成为当代诗的绝对主流。你如何理解自由体中的“自由”两字?
自由体中的自由,在我看来,是相对于格律约束的一个表述,诗歌的写作不再被格律与押韵所约束,在语言的选取上有着更开阔的视野,但诗有其内在之逻辑,它应该高度自治并统一,无论是隐喻的逻辑,音乐性的逻辑,或诗意的逻辑,它就像一座建筑,设计者拥有选取不同材料、形式和风格的自由,但最终它受限于万有引力和美学。诗歌也是如此,诗人的智慧与技艺正是通过所谓自由而经受考验。
7、谈谈你在创作一首诗的时候,对断行、分节或标点使用的具体考量:在大多数时候是出于不加反省的惯习,或依赖于某种无法言明的直觉,或有自己谨慎而细致思虑过的一套方案?最好举例说明。
我在翻译朱利塔的长篇组诗《大海》时,曾就初步完成的译作反复诵读,并据此对译诗进行涉及到断行的微调。我对诗歌的断行与分节,主要依赖于对节奏感的把握,首先,从声音来说,它具有某种节奏,或者快,或者慢,断行决定了速度,而分节是呼吸。节奏感之外,才是视觉上的考虑。总的来说,我尚未有成熟的方案,我还在摸索当中。我2010年写过一首短诗,游戏之作。此诗的好玩在于它发明了一个(转第三节),将断行与分节强行引入一个类似博尔赫斯的环形迷宫里。
关上后,一列火车便遽然
转向。之后(转第三节)
通向十九世纪的虚泛
最纤细的光
在人们的脸色上
攀比
(济慈:热情会杀了我)
迷人而危险的远方
等待着一个又一个的
脚步
光润的孩子她从不回望
(请将我的嗅盐拿来)
对苍白的爱
系住了天堂的羽毛
和园中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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