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老父亲熬夜观战，58岁女儿逐梦巴黎
体娱
2024-07-28 18:22
北京
奥运女乒首轮比赛前一天，92岁的父亲发来了一段助威视频，这让曾志英很感动。对她来说，到了这个年纪，体验比成绩更重要，开心比胜负更重要。“我爸从小培养我打乒乓球，我们家的愿望都是参加奥运会，虽然之前没实现。但现在我58岁，我爸看到他的女儿实现了这个梦想。”在这场“百岁大战”中，58岁的曾志英最终以1比4负于46岁的黎巴嫩选手玛丽安娜-萨哈基安，奥运首秀戛然而止。赛后，曾志英陷入媒体的重重包围之中，各路记者的提问足足持续了40分钟，她逐一耐心回答。输了比赛，曾志英却成了本届奥运会的焦点人物，“乒乓奶奶”的传奇经历已经远远超过了比赛本身。1966年，曾志英出生于广州，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乒乓球教练。拥有这样的家庭背景，曾志英走上乒乓之路似乎顺理成章。在她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属于乒乓球的狂热时代，乒乓球台随处可见，“乒乓球之于中国，就像足球之于巴西。”经过母亲几年手把手的调教后，11岁的曾志英进入铁道乒乓球队，和李隼成为同期队友。然而随着军队的深化改革，铁道兵体工队于1981年解散，曾志英继续跟随母亲训练。直到1983年，曾志英第一次入选国家队，她一直渴望登上更大的舞台，如她所说，参加奥运会是每个运动员的梦想。![]()
巴黎奥运会，曾志英和老队友李隼又见面了众所周知，中国乒乓球人才济济，竞争激烈，曾志英始终没有脱颖而出，而国际乒联推出的“双色球拍规则”更是雪上加霜。1981年世乒赛，蔡振华作为奇兵帮助中国队重夺斯韦思林杯，由于两面胶皮同色且性能相反，结合倒板的打法，他的球路神鬼莫测，让对手头疼不已，外媒称他为“魔术师”。为了限制中国球员，1984年国际乒联正式出台规定，要求球拍两面不能使用相同的颜色，到了1986年甚至直接限定了颜色，要求球拍必须一面是红色，另一面是黑色。对于削球打法的曾志英来说，这样的改革无疑是致命的。“这条规则直接断送了我的前程，”曾志英说，“无论是心理还是技术上，我都感觉跟不上了。”![]()
58岁的曾志英和61岁倪夏莲合影1986年，曾志英退出了国家队，进入人生的至暗时刻，她崇拜那些跟自己年龄接近却已经拿到亚洲冠军甚至世界冠军的队友们，她渴望追随她们的脚步，却无能为力。曾志英只能面对现实，1989年在一位中国教练的帮助下，她接受了智利北部小城阿里卡一家俱乐部的邀请，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教小孩打乒乓球。为了过语言关，曾志英看肥皂剧学习西班牙语。另外她发现当地人发不出Z这个音，念不出她的名字，为了方便沟通她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塔尼亚。做教练的日子很悠闲，闲着的时候曾志英喜欢到处闲逛，她遇到了很多做生意的中国人。接触到蓬勃发展的进出口业务后，她调整了职业方向，转而从事商品贸易。结婚生子后曾志英更是分身乏术，很难再抽出时间打球。就这样，乒乓球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曾志英再次拿起球拍已是2002年，这一次她也不是为了自己。当青春期的儿子陷入游戏世界中无法自拔时，曾志英希望能让儿子爱上运动，于是带着他去了当地的乒乓球俱乐部小试牛刀。尽管已经荒废多年，曾志英的身手还是引发了轰动，2004年和2005年轻松拿到了全国锦标赛冠军。“我打败了所有人，”曾志英笑着回忆，“从那以后，我儿子只想打乒乓球，再也不玩游戏了，性格也变了不少，运动让人有信心面对问题，我很自豪做出了这个决定。”然而这只是曾志英生活中的小插曲，当儿子长大到可以独立训练，随队参加比赛时，她又一次放下球拍，重新投身商海，把家搬到距离智利首都圣地亚哥1800公里的伊基克，开了一家家具厂，直到新冠疫情的爆发才让她阴差阳错地走上复出之路。疫情期间，智利实行严格的居家政策，除了吃饭全家人无事可做，为了锻炼身体，曾志英买了一张乒乓球桌，每天在家独自打上几个小时。疫情结束后，这个习惯延续了下来，曾志英忍不住问自己：乒乓球是自己的强项，为什么不继续打下去呢？曾志英加入了伊基克的一家俱乐部，和年轻人一起训练、比赛，因为女选手很少，大多数时候只能和男选手比赛。即便如此，曾志英仍然所向披靡，那种久违的感觉慢慢回来了。2021年曾志英代表伊基克拿了全国锦标赛的冠军，她因此收获了信心，自己虽然老了，但依然很能打。2022年，为了备战南美锦标赛，智利乒协面向全国举办选拔赛。在朋友们的鼓励下，曾志英报名参加，顺利入选了智利国家队。曾志英的朋友兼教练胡安-利扎马对此并不感到惊奇，早在上世纪90年代看过她打球后，利扎马就认为她有打进奥运会的潜力。智利国家队主教练弗朗西斯科-塞亚斯这样评价曾志英：“她的打法让这里的每个人都感到惊讶，因为在智利或者拉丁美洲几乎没人见过，这种之前在中国流行的风格对她来说效果很好。”刚刚进入智利国家队时，曾志英心里有些忐忑，年龄的差距和种族的不同客观存在，她担心无法融入。然而真正走上球台时，曾志英知道自己多虑了，她和年轻的队友们相见恨晚，多年前专业训练打下的基础，让她在智利队获得了足够的尊重。2023年6月，曾志英代表智利队参加了南美乒乓球锦标赛，获得女子单打和团体金牌，以及女双银牌。当曾志英在接下来的泛美运动会现身时，作为赛会年龄最大的选手，她已经成为智利的国家英雄，年轻球迷告诉媒体，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亲眼看到“乒乓奶奶”，就连智利总统加布里埃尔-博利奇也成了她的粉丝。人气飙升让曾志英有些紧张，女单首轮面对多米尼阿加的伊娃-布里托时，她上来连丢两局。然而在现场球迷的助威声和尖叫声中，曾志英逐渐稳住心态，扭转了局势，连追四局，逆转对手。赛后曾志英很感动：“人们支持我，呼喊我的名字，我感受到被爱的感觉，我并不孤单。”第二轮，曾志英遭遇了美国队的张安。这场比赛仅仅持续了26分钟，曾志英以0比4干脆利落地败下阵来，她无法适应对手快速的节奏。张安表达了对这位老将的尊重：“一个57岁的球员参加比赛，倾其所有，对我们是一种激励。”赛后，球迷的热情冲淡了曾志英输球的沮丧。当张安结束采访准备离开时，曾志英被求签名的球迷团团围住。之后的团体赛曾志英弥补了遗憾，和队友们一起击败了墨西哥，拿到了一枚铜牌。对曾志英来说，参加这届泛美运动会更像是一次超现实的经历，她花了很多时间和其他运动员一起吃饭、拍照。“上次这么疯玩时我才15岁，”曾志英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我兴奋地像个小孩，甚至忘记自己已经56岁了。”泛美运动会结束后，曾志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意识到当年只能在心底憧憬的奥运梦并非遥不可及，于是她把公司交给家人打理，全身心投入到训练和比赛中。冲击奥运的旅途并非一帆风顺，今年2月的韩国世乒赛，曾志英作为智利排名最高的选手，没能入选。曾志英对此感到困惑，但她不打算刨根问底，只是耸耸肩：“在体育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会继续打下去。”今年五月，曾志英终于迎来了关键的奥运资格赛，对手是来自危地马拉的露西娅-科德罗。前一天晚上曾志英紧张得整夜未眠，不断脑补各种可能发生的场景。然而比赛比想象中顺利得多，曾志英连赢三局，并在第四局获得赛点。关键时刻，她感到自己紧张得有些失控。“冷静，冷静。”曾志英不断提醒自己，“你只需要再得一分。”稳稳拿下赛点后，累积多年的情感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曾志英想起92岁的父亲经常来智利看她，弟弟在中国熬夜等着她的比赛，朋友们一直支持鼓励她，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奥运梦终于变成了现实。扑进丈夫的怀里，曾志英忍不住潸然泪下。“我父亲终于看到他的女儿获得了奥运资格，”曾志英激动地说，“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去训练和比赛，我今年57岁了，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朋友胡安-利扎马认为曾志英已经成了全国偶像，“她退役了20年，复出一年之内在南美赢得了冠军，又在泛美运动会拿到铜牌，现在她要去参加奥运会了。”为了备战奥运，曾志英每周训练五天，每天三个小时，她想练得再狠一点，然而考虑到奥运会开始时将年满58岁，还是尽量保持克制。“年轻时哪有什么伤病，”曾志英说，“现在老了，打得多了肩膀就会疼。”奥运开始前，智利队前往葡萄牙的米兰德拉中心集训，然而曾志英还是更偏爱圣地亚哥的智利体育中心。虽然条件一般，乒乓球馆蜗居地下，还要忍受其他运动队在头顶制造的各种噪音，但是那里离家更近，更让人踏实。终于来到巴黎后，从未有过的兴奋与幸福感让曾志英觉得不太真实。她到处拍照、与其他运动员合影，频繁更新社交媒体，还受到中国代表团的邀请，登上了中国队的入场游船。
“感觉坐立不安，还有点紧张。后来教练和我说：‘你经历过那么多大场面，还怕什么？当作一场普通比赛就好了。’我心想也是，可这毕竟是奥运赛场。”
很多人好奇曾志英还能打多久，她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只要我的身体允许，我就会继续打乒乓球。因为这是我的激情所在，也是我最热爱的事情。”——全文完——
界外编辑部
用心的体育人物故事里，都有向上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