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场#21|徐审之:幻觉如若符合心意的切实便可成为治愈良药

文摘   摄影   2023-11-17 19:01   北京  


 


引 言


“关于创作我认为真正好的作品需要数年打造,拍照本⾝⽽⾔过于简单且单薄。所以我会从别的学科之中寻找灵感以充实⽽形成有价值的作品。(我的理想是在日常琐碎之中以我的绵薄之力唤醒一丝崇高感)”

 

——徐审之

 

徐审之,《始于东湖》节选,2023年

A:你在什么时候开始摄影的?

如果你说的是拍照,那是在2016年,在我⾼⼆的时候。我第⼀台相机是佳能700d,刚拿到的时候像打开了新世界的⼤门,我拍着糖⽔⽚的确很快乐,不过后来⼀直持续这种复制让我觉得乏味,在某个夜晚把许多照⽚销毁了。

徐审之,《即将被毁坏的蜘蛛网》,2017年‍‍‍‍‍

A:你的作品视觉会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吗?

我会关联出摄影史上的几个人物来表达我的想法,结合照片你可以判断我的喜好。

沃克·埃文斯,《摄影》,1978年    文章:The Massachusetts Review, Vol. 19, No. 4, Photography (Winter, 1978), pp. 644-646 

沃克·埃文斯在《摄影》中表述:“不论是否为艺术家,摄影师都是快乐的感觉论者。原因很简单,眼睛传递的是感觉,而不是思想。”我在拍摄的时候确实是专注于取景器里所框取的世界,也更容易跟着我的直觉行走。在图片生成后,我会用知识去判断照片的属性,但是在组合照片的时候更多的还是视觉关联。也许是和斯蒂芬·肖尔有着某种通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小物件会有痴迷的感觉,我会盯着他们看很久,尽管在一些人看来这些毫无意义,不过我总觉得那里会有一个全新的世界。

  徐审之摄

还有⼀些影响是奇妙的,就像我遇到这个⼥孩。那天我们⼀⾏⼈是在湖北美院附近的出租房相聚,谈笑了⼀阵后她告诉我们她要去洗澡了,等她洗完回来的时候我不禁觉得她像“戴⽿环的珍珠少⼥”,只是少了⽿环。另外她对我的“测光表”⽐较感兴趣,可她并不知道如何使⽤,在摆弄的时候我会想起安德烈斯·费宁格的照⽚(《论摄影》封⾯)。还有她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时候,我不禁猜想威廉·艾格尔斯顿在拍摄那个长发⼥孩之前是否在谈笑风⽣,亦或是保持绅⼠般的冷漠。又或者在某个灵光刹那的状态脱离了现实,苦于现实的引力,只能短暂地去寻找一种超出寻常经验范围内的视觉,我猜想沃尔夫冈·提尔曼斯擅长通过绘画的眼光来保存摄影的感觉。  

                  

  徐审之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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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觉得尝试不同材料的视觉会丰富多样,于是我购置了放⼤机(在此⽆⽐感谢那位教授我暗房的⽼师),在红灯氛围下显影⿊⽩照⽚时我会想起赫赫有名的荒⽊经惟,他的照⽚如此纯真,他的为⼈却普遍留有猥琐的印象。而在照相器材的选择上我们不可忽视手机摄影,由于手机在现今天司空见惯所以它侵入的威胁性会被大大降低,并且它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常常伴有一种私密的气质。

  徐审之,黑白放大和彩色放大(负片)

  徐审之,手机随选

      而如果保罗·格雷厄姆在我⾝边,他会告诉我真正⼀直在继续的是我的⽇常⽣活,再次被现实拉回来时候我会好好注视眼前的事物,⽣怕此刻⼀去不复返,只是我的担⼼也是徒劳。‍‍

                 

 

  徐审之摄

A:创作的内容和⽬的哪个先出现?

       我更倾向于情感,我会想起做毕设的时候⼀定要有个计划书,其实是主题先⾏。不过我当时实在不知怎么写这个主题,我总觉得这种规训有违⾃然,我想艺术不应该是这样,⽽是⼀种结合⽅法的⾃由探索,⽽不是被规范限制。在真诚对待每⼀张照⽚之后主题会⾃觉地显现出来,这时追逐⽬的会更为实际。

  徐审之,《两条打架的狗》,2019年‍‍‍‍‍‍‍‍‍‍‍‍‍‍‍‍‍‍‍‍‍‍‍‍‍‍‍‍‍‍‍

A:《始于东湖》这个项⽬会有应该明确的结束时间吗?

不确定。我在武汉东湖附近拍摄了一年多,但是在编排的时候我也用了很久,有好几个版本。最近编排完这次我的内心无比舒适,当这种感觉出来的时候,我认为这个阶段是结束了。不过我有时候会生成新的感觉,兴趣来了可能重新编一份亦或修补,我总觉得有一些不确定性,如果现在和明天给我一面墙,我选择展示的照片并不尽相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学习新的知识,在经过量的积累后我看待照片的方式自然会更改,在部分图片的选择上会有所出入,不过最终我还是尽可能还原初始的感受,这种感受应是一种原点与当下切实的结合。

  徐审之,《始于东湖》素材,2023年


                   徐审之,《始于东湖》节选(一次编辑的构想),2023年


A:在《始于东湖》pdf⾥的展⽰图⽚的时间是随机的吗?

是的。时间感在刚开始编辑的时候很深,明明是真实拍摄下来的,但是编辑却是虚构的,摄影的客观性于我⽽⾔再⼀次被削弱了。有时候我会想到罗伯特·弗兰克《美国⼈》的编排⽅式,他⼀定为此苦恼过。虽然他是摄影史上具有⾥程碑的⼤师,不过有时候我觉得他太过尖锐了,好像受到了某种伤害于是把作品当成⼀种反抗的武器以此击碎美国梦的幻想(上个世纪六⼗年代美国主流的价值观)。我在《始于东湖》所表现的题量相对⽽⾔⼩的多,从5000多张照⽚中选出对于东湖⽇常⽣活的记忆描摹。现在我不太想精简到⼀个关键的主题,你也可以把这当成⽆能的托辞。我所选择的图⽚都⽐较淡漠,这次编排⽅式也⽐较浮光掠影,并且有着蜻蜓点⽔的意思,我更多的是想做消减的感觉。
                
            徐审之 ,(致敬) 罗伯特·弗兰克(瑞士裔摄影师)           
           

                          徐审之 ,(致敬) 马丁·帕尔(英国摄影师)

                  

                          徐审之 ,(致敬)让·鲍德里亚(法国社会学家)

A:拍这个项⽬的期间内你的⽣活作息是怎么样的?

我生活很长时间都不规律,睡醒就拍,出门一定带着相机,不过我觉得那段时间我有些割裂。相机可能激发了我的窥视欲,就像开车一样,你一定体会过人车合一的感觉。

                  

                                     康泰时g2(闪光灯上胶带为柔化使用)‍‍

A:在编辑的过程中,⾊彩和构图会成为筛选照⽚的⼀个标准吗?

会的。⾊彩对我来说是重要的,胶⽚的类型是多种多样的,每⼀种胶⽚为达到好的色彩是需要不同偏好的显影⽅式,但是⾸要标准是稳定。冲洗后的底⽚有着多种映射形式,我选择的是⽤哈苏扫描仪(图中为ektar100胶片)在flexcolor软件中进⾏数字化处理。我遇到⼀个光学博⼠,我的⾊彩处理⽅式很⼤⼀部分是向他学习的,不过我的应⽤是拿来主义,⽽他是具有原理性的认识,对此我深表敬意。构图上我选择的是比较规矩的结果。我觉得大部分通过照相机拍摄的人都会在乎构图,毕竟类似生成一种新的造型设计。布列松的构图是优雅的、加里·维诺格兰德是任性的、南·戈尔丁是随性的、贝歇夫妇是科学的。构图就好像我们人体的框架,有的人挺直腰板走路,有的人趴下匍匐前行。不过无论哪种姿态如果风骨别致它都可以视为美的象征。 

                                                                     

A: 为什么使⽤胶⽚摄影?

刚开始可能蔓延着⼀种稀有的情结,过不了多久我就发现胶⽚的制造是⽆⽐严谨的,在使⽤上我会在经验范围内控制,当然我的快拍⽅式注定不会严肃。 我接近00年出⽣,这是⼀个胶⽚没落数码兴起的年代,从我记事起数码影像便在我的记忆中形成烙印,在我未曾学习摄影史之前我以为影像⼀直是如影随形的,并且我把照⽚看成⼀种快速且廉价的载体。当我开始反思铺天盖地的数码影像时,我便以⼀种“物以稀为贵”的态度抛弃数码转向胶⽚,然⽽胶⽚的使⽤或许应当是严谨的,⽽市场上呈现的胶⽚影像⼤多是以消费为导向的滤镜(这是⽆奈的),真正善待胶⽚的⼈并不多。这个时候我便尝试能否⽤⼀种认真的态度对待胶⽚,于是在和多⼈交流之后最为打动我的是具有理⼯背景的⼈对于胶⽚的认识,他们教会我以⼀种合理(其实是具有性价⽐)的⽅式规范流程以此做出相对理想的底⽚。

              Ecn-2热药状态                      柯达参考冲洗文档                    250D胶片

A: 创作中受到的阻⼒?

我觉得创作是⼀个“试错”的过程。第⼀层阻⼒是技术问题,最简单的例⼦是如何购买合适的器材。器材商会给出⼀个最能把器材卖出去的说法,类似于“⼀步到位买最贵的”;第⼆层是观念问题,当我习得材料的使⽤说明后,我不知道怎么⽤是对的,并且⽹络上充斥着⼤量不靠谱的误导,很多⼈并没有充分的论据⽽给出判断,在各家的说法中我会不知所措(其实⽆论是哪种材料你都可以和它建⽴“亲密关系”,在实践的假想中可产⽣⼀种美的愉悦,周⽽复始的结合会形成带有材料印记的符号);第三层是⼼理问题,当我们⾏⾛在路上的时候,你或许会感受到这表⾯祥和的时空中每个⼈的⼩宇宙都暗流涌动。此时⾛近⼀个⼈准备进⾏交际,两个个体会不约⽽同地遵守场景内的规则。在语⾔推进的过程中形成彼此的价值判断,这时被摄对象的防御机制显得尤为重要,它很⼤程度影响了像的形态。第四是我的个人性格问题,我⾯对某些影像会⾮常愧疚,哪怕那张照⽚视觉再好但是我不愿意使⽤。我苦恼于⼈际关系的处理。
(当然你可以理解成我对于摄影关联学科的认识缺陷而把创作当成一种未知的“试错”旅程。只是路都是自己走的,关键在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会在路边的花朵中获得怎样的启迪)

                             徐审之, 《不止于静》,2018年

A:“在⼀些⼈的作品中,他们正在努⼒解决的问题是显⽽易见的。他们思考的各种线索都是可见的,引导看观众去寻找创作者对这个问题思考的结论。有些艺术家的作品则相对隐晦,⽆论是通过意图还是直觉,要解决的问题,有⼀部分⽆意中成为观众和意义之间的问题:观众必须通过解决⼀系列闭塞的元素,这些元素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明显的语境,以理解艺术家正在解决的问题的核⼼。”你怎么看待这个观点?

如果是突破艺术(摄影)⽅向的问题,在这个阶段我根本没有能⼒解决,也不太想提出问题。我只是喜欢闲逛的感觉,不过在漫游的过程中我会看到这个流变的时空中充斥着不平等与⽆常,很多时候会祈祷普通⼈拥有真正的尊严,但是⼈们不会关⼼我的照⽚,对⼤家来说⾯包远⽐我以为的艺术要重要。


 徐审之,《始于东湖》素材,2023年

A:你在《始于东湖》的⾃序中谈到“没有成为艺术品”是什么意思?

第⼀,我最初的开始是模仿,这个动机在学习阶段是必要的,但是创造⼀个东西应该是⾃然⽽然的。李⽩在写诗的时候是真情流露,虽然媒介不同但是我认为摄影的过程也应如“庖丁解⽜”;第⼆,⼀个⼆⼗来岁的年轻⼈是很难真正认识⾃⼰的,在没有经过时间的沉淀其作品也许充满灵光乍现的闪耀但是缺乏历史厚重感;第三,我觉得好的艺术作品应该继承时代的新型语⾔并且传达出这个时代的声⾳。很显然我现在的东西不具备这个标准。
只是问询艺术我想是值得的,因为情感需要释放与寄存。我们刚出生时惘然若失地啼哭也许是因上天未经我们的允许就把我们丢到这个世界上来。在生命之初每个人都是一块无暇的白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各种世俗观念的捆绑下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沾染了灰色的尘埃。在生命递进的过程中我们似乎渐渐地遗忘了本真,但是艺术可以使我们短暂地抽离由此洞察自身的魂灵。每一次诚然创作的选择都是内心抒发的写照,在诸多因缘的聚合下外化为形式表征。当生命迎来黄昏,在命运的钟摆下我们都朦胧地等待召唤,而累计的作品无疑彰显了个体对于爱与生的渴望。
                    

                     徐审之,(致敬)罗伯特·亚当斯(美国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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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的创作计划,以及想对学弟学妹们说

在做计划之前我想坦率⾯对⾃⼰内⼼的怯弱,毕竟因劣根性的存在少有⼈愿意承认⾃⾝的愚蠢。比如每每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总是不⾃觉地通过语⾔修饰过去的不堪,于是我们开始把愿景寄托于未来,可是这未来是由当下不断地推进的,如果总是遮掩,我们的希望便遥遥无期。诸如此类循环往复个人会在振振有词的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背离了真诚的自我。
关于创作我认为真正好的作品需要数年打造,拍照本⾝⽽⾔过于简单且单薄,所以我会从别的学科之中寻找灵感以充实⽽形成有价值的作品。⽐如当代摄影的卓越代表杰夫·沃尔早年是绘画出⾝,⽽后发现摄影的媒介潜⼒(拟真)便从艺术史中吸收⽂化(如《起风了》汲取⾃葛饰北斋),他以“导演式”⽅法创作并构建了⼀种关于现代⽣活的摄影图景。而我会尝试⼀下哲学或者⽂学,亦或者绘画(饥饿时会减少此类念头)。因为在与概念(或材料)不停地交互的过程中会使得我们身体里的物质发生变化进而影响到我们的感知状态,在大量的实践后会从根本上改变我们观看的方式从而获得“超验”的可能,想来这就是视觉艺术的意义指向。虚拟的混沌油然而生,自然的呈现乃心相所致。                    

关于⼈的建议基本是来⾃于⾃⾝的经验,⼈和⼈是不⼀样的,只是我们都在武传所设⽴的规则之下活过,希望我的肺腑之⾔容你三思。第⼀,对于创作来说熟悉技术但是使⽤适度;第⼆,尽可能尝试多样化的材料去探索⾃⾝的兴趣;第三,⼈⽂知识可以拓宽理性的边界;第四,⽣活中应优雅地虚伪并且保持最终的正直。总之,秉持⼀颗⾚⼦之⼼去问询⽽后不断地纠错,彼岸的世界会给以回应,回馈到现实的世界会得以修正。很多事物不言自传递通感,而言之便消减期待。在撕裂之中体悟悔与痛的交织才寻得沉默的呐喊。容我的能力有限,希望你把我以上的回答视为一种辩证参考以替代教条般地认识,包括我提到的名人你可以把他们看成是一个类型的典型人物,更多类似的小人物没有留下姓名,名人是幸运的但不可否认无名之辈的价值。

最后每个⼈都因为个性的局限⽆法避免⾃⾝的偏袒与⽆知。如果我们有意要成为⼀个具备纯粹价值的⼈,我们或许要隐藏这⾃以为是的傲慢,⽽后深⼊到⼈类⽂明真实的⼟壤之中,⽇复⼀⽇地浇灌为等待种⼦的⽣根发芽,在接受岁⽉的洗礼后以求得⼈⽣的智慧(⽽成名的功利在于是否得到命运的馈赠)。希望⼤家好好珍惜⾝边的⼈与物,因为知⾳难求且时光易逝,权当存在是⼀种美德。
                                            2023年11月   北京                                
                 

                             徐审之,故乡的原风景,2022年‍‍



徐审之

1999年生于中国大陆

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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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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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谈人 | 陈仓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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