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府17社 那些远去的名字

2024年10月11日《江城日报》3版

清代，东北一直施行军府制度，有盛京（今沈阳）、吉林、黑龙江三将军衙门，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才裁撤将军衙门，改设行省制度。吉林市域的民治建制始于雍正时期。雍正四年（1726年）十二月二十二日（1727年1月13日），清廷诏命设立永吉州。乾隆十二年（1747年），改永吉州为吉林厅。光绪八年（1882年），升吉林厅为吉林府。民国二年（1913年），改吉林府为吉林县。民国十八年（1929年），改吉林县为永吉县。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设吉林市，辖船营、昌邑、朝阳、通天、德胜五个区，并开始拆除老城的城墙。

永吉州因辖域广阔，曾有“关东第一州”之称。据《盛京通志》记载，永吉州的辖域以吉林城为中心，东至昂邦夺河大岭200里，西至威远堡门570里，南至讷秦窝集730里，北至法特哈门210里；东南至长白山1300里，西南至富哈山500里，东北至墨棱河（摩琳河）240里，西北至克勒素门467里；面积约6万余平方公里。由永吉州改为吉林厅，再改为吉林府，其辖域一直是广大的，辖域以吉林城为中心，东至敦化县（今敦化市）界的嵩岭275里，西至石头河子伊通州界230里，南至那尔轰（今靖宇县）围场山界300里，北至巴彦鄂佛罗边门（法特哈边门）外伯都讷厅界210里；东南到威虎岭敦化县界210里，东北到五常厅（今五常市）界200余里，西北到小河台边壕长春府（今长春市）界210里；东西宽505里，南北长510里。这时，伊通改升为州（包括磐石县），同时辖敦化县。这一州一县也都隶属于吉林府，但不是直辖的区域。

吉林府时期，从光绪八年（1882年）至民国二年（1913年），虽然只有30年，但在社会剧烈动荡之际，清廷迫于形势，不断推出一些新政改革，在客观上促进了社会的进步。城市的工业经济和文化教育，在这一时期奠定了向近现代转型的基础。吉林城里有了电报总局，地址在朝阳门外朝阳街。两条电报线路，一条通珲春，一条通黑龙江。从前传递消息，跑断腿，累死马，此时，消息瞬间就可以传到了。不久之后，又成立了“吉林大清邮政局”，后改为“吉林邮务总局”。从海参崴流落吉林城的商人邓华甫，在河南街开起同芳照相馆；“闯关东”来到吉林城的许华利，办起可以生产长幅“大尺布”的纺织厂；还有商人开办了兴华玻璃厂……此外，吉林城里还有了颇具规模的“官医院”，各区都开办了小学堂，成立了吉林官立女子师范学校；吉林自治会会长松毓为开启民智，创办了《公民报》，这是吉林省创办的第一份新闻报刊；在一向荒凉的江南地方，建起了农事试验场，场内西北隅开辟为风光秀美的公园，引游人无数……

在历史的转折处，吉林城出现了新的局面，生产方式出现新的形态，生活方式亦随之变化。从工商经济到文化教育，吉林城都处于全省领先的地位。将吉林厅升为吉林府，清廷也是为了凸显吉林城作为一省中心的重要地位。

永吉州时期和吉林厅时期，地方基层为社，共设有8社。吉林府时期，则有17社、4牌、1街，相比永吉州时期与吉林厅时期，增加了9社、4牌、1街。4牌为乌拉贡山招垦后形成的“农”字牌、“夫”字牌、“耕”字牌、“耘”字牌；“1街”即乌拉街。17社分别是居仁社、由义社、尚礼社、永智社、诚信社、克勤社、存俭社、兴让社、耕读社、诚忠社、敦厚社、忠信社、笃行社、勤理社、勤治社、博文社、交行社。17社所辖境域皆相当于今天的3个至5个乡镇。

吉林府衙署设于吉林城，城区为居仁社辖域。永智社的辖域为今缸窑镇、乌拉街镇、大口钦镇，另外包括杨木乡及两家子乡一部分、土城子乡一部分、吉林城郊一部分、原九台县一部分。诚信社的辖域为今搜登站镇、一拉溪镇、岔路河镇、金家乡及大绥河镇一部分。克勤社的辖域为今太平乡、桦皮厂镇、河湾子镇及大绥河镇一部分、土城子乡一部分、两家子乡一部分、吉林城郊一部分。存俭社的辖域为今江密峰镇及吉林城郊一部分、原蛟河县一部分。兴让社的辖域为今口前镇、旺起镇及春登村一部分、北大湖镇一部分、吉林城郊一部分、原桦甸县一部分。耕读社的辖域为今西阳镇、黄榆乡及吉林城郊一部分、原桦甸县一部分、原磐石县一部分。诚忠社的辖域为今双河镇及原磐石县一部分、原双阳县一部分、北大湖镇一部分。尚礼社的辖域为今万昌镇、官厅村及原九台县一部分、原双阳县一部分。笃行社、勤理社、勤治社，在今桦甸市域。忠信社、交行社，在今磐石市域。博文社在原磐石、桦甸两县相接处。敦厚社在这几个县的相接处。

一乡一城，乃至一个地方的命名，或源于当地的自然风物，如三棵树、黑石、大泉眼、烟筒山、鳌龙河、岔路河、马尾山、老虎洞……或源于当地曾有的人物与传说，如蔡家、官马、将军山、石人沟、杨家店、望马沟、黄狼沟、李大房子……这些地名都是在《吉林市地名辞典》可以查到的。吉林府17社的名字，则完全是一种带有教化作用的命名，其中蕴含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元素，如“居仁”“诚信”“尚礼”“博文”“笃行”“耕读”……

永吉州下面设置8社，为居仁社、由义社、尚礼社、永智社、诚信社、克勤社、存俭社、兴让社。永吉州的首任知州杜熏，重庆人。他在任期间，勤政爱民，办事公正，积极兴办义学，发展文教，纾解民困，甚有民望。作为一州之长，为永吉州各社命名这样的大事，应该是由他来最后定夺的。

从永吉州改为吉林厅，下面仍设置8社，到改为吉林府时，则增加为17社。原来的由义社因辖地在伊通州，此时不再归属吉林府。首任吉林府知府李金镛，是清末罕有的干济之材，为国事不辞辛苦。他在吉林知府任上，力行改革，办了很多惠民好事。后来任长春知府时，他曾倡办长春养正书院，并捐千余金。吉林府后增之社的命名，也有他倾注的心血。

居仁社的“居仁”出自《孟子·尽心上》：“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意为“内怀仁爱之心，行事遵循义理”。在儒家文化中，“仁”的内涵非常丰富，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为政者当施仁政，为医者当有仁心仁术，为师者当有师德……人若居于仁，则其身必健，其地亦安宁和谐。吉林府设置在吉林城，吉林城又有居仁社，应该是有“一府之内，其为首善”的意思。

永智社的“智”，按《释名》的解释：“智，知也，无所不知也。”意思是聪明、有智慧。孟子的解释则更进一步：“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明辨是非，才是真正的智慧。永智社的“智”，应当是蕴含了这两层意思。以“永智”作为社名，是寄寓了一种美好的祝愿。

诚信乃儒家伦理“仁、义、礼、智、信”的根本，是立身之本、齐家之道、交友之基、经商之魂。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以真诚之心，行信义之事”，是整个社会一直以来推崇的美德。妄言不实，行欺诈之事，必然毁誉败事。立身处世，以诚为本，是多少家庭教育孩子的首要信条。以“诚信”作为一社的名字，是对传统美德的倡扬。

近代史上，以抗击沙俄侵略而名载史册的杨凤翔，是吉林府下辖克勤社前五家子村（今吉林市昌邑区桦皮厂镇东胜村）人，是北宋名将杨业的后裔。他“少怀果敢”，锐意为国立功。光绪十一年（1885年），他因才干出众，被调入吉林机器局任会办，达十年之久，成绩赫然。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他任黑龙江副都统。这一年，沙俄以17万大军分7路入侵东北。杨凤翔率军阻击。他虽已年届花甲，仍亲自指挥作战，三次跌落马下，又三次奋身而起，终因伤重牺牲。战后，清廷追授杨凤翔为光禄大夫、建威一品将军，并特旨建立祠堂。与克勤社并立的，还有存俭社。“勤”与“俭”，向来是传家的美德。“克勤”是“要勤劳”，“存俭”是说人应该保持俭朴的美德。有勤俭精神，人必成材；有勤俭之风，家业必兴。勤理社和勤治社，也都是包含着勤劳、勤勉、勤奋的意蕴。

农耕时代，人们理想的生活模式是耕读传家。耕耘是为了满足衣食之需，读书是为了明事理。以“耕读”作为社名，是为了将这一生活图景更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的面前。

“尚礼”“崇礼”“博文”“兴让”这些社名，则显现了当时社会对礼仪文化的尊崇。虽为乡土之地，却弥漫着云蒸霞蔚的文化气息。吉林名贤成多禄、徐鼐霖，都是吉林府时代从尚礼社走出来的……

“诚忠”“敦厚”“忠信”这些社名，透射的是一种人格境界。拥有忠诚、敦厚、忠信的品行，必是可堪大用的人。用这些令人咏赞的品格作为一社之名，能在潜移默化中对人们的精神成长产生影响。笃行社的名字，蕴含着勉励之意。“笃”，有执着地践履所学、知行合一、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笃行不倦的意味。

在17社的名字中，有些难以理解的是交行社。据市孔子研究会原会长马为良介绍，交行社的名字出自《周易·泰》篇：“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这句话说的是社会与人际关系的和谐，所谓“上交而不谄，下交而不骄”，以平等之心、平等之态待人待物，才能构建和谐的自然与社会关系。

吉林府时期，不仅社名很雅致，吉林城内的许多胡同的名字亦文雅至极。这些胡同的名字多源自古语古训，深藏典义，比如以“仁”“义”“礼”“信”作为胡同的名字。《大中华吉林省地理志》记载，民国初年，吉林城内以“仁”取名的有仁兴、仁和、里仁、居仁、安仁、同仁、崇仁等胡同；以“义”取名的有义久、由义、忠义、博义、仁义等胡同；以“礼”取名的有礼先、礼智等胡同；以“信”取名的有信久、纯信、取信、信廉、信治等胡同。

岁月流逝，时代变迁。今天，吉林府17社的名字已进入了地方史册，但只要说起吉林府17社这些曾经的名字，人们就会被其中蕴含的传统文化元素深深地吸引。

高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