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隐│癸卯秋冬词集

少年游  癸卯七月自寄

万人海里作沉浮。低帽几遮头。滚尘驹隙，印泥鸿迹，行处是勾留。    五十一年今过矣，漫更说优游。晓槛清风，午窗晴日，此意便相酬。

是蓝是緑，是于蓝尤胜，较绿还明。丹紫纷纷争比似，输与殊色欣荣。岁律新阳，东风骀荡，池草破轻冰。开襟闲玩，秋光倒影烟晴。    佳讯却喜南来，苍鸾乌鹊，此日尽多情。一帜骚坛传洛社，吟袂年少相并。托志凌云，负才抗世，白眼署狂名。故毡堪笑，但能尔汝重盟。

一天风露来时，小阑犹自明新翠。牵丝罥壁，缀花傍石，几痕云水。冥野烟浮，远鸿声断，重怀偏记。更江隈枫冷，山中木落，恣游历、谁家子。    惯索流光隽味。也都惯、日闲眠起。零缣片楮，可堪吟讽，遽忘沉醉。怪底灯边，霜髭未觉，划残鸥字。但商量、为有长安旧雨，共今宵意。

宿露才匀，新霜试染，老圃秋容如画。碧绡团簇簇，飐无边潇洒。几日携篮亲摘时，一种蔬香萦惹。尽今番，已好怀、绝胜春明游冶。    漫话。闲姿淡雅。须参来、玉版青菁相亚。荐炊和早韭，念登盘非寡。待咬芳根还更煮，此味少人知者。笑祈钱，只何曾、许他身价。

长堤上，疏雨淡烟笼。曾几系游骢。最难凭处风欺老，尽无端底露侵浓。任丝丝，和缕缕，是癯容。    漫听得、冷红亭畔笛。怎忘得、软红尘里客。节已逝，社还逢。凉蝉送断昏鸦在，沧波去晚远帆空。证萍因，参絮果，者番同。

长堤外，芦渚漫离离。山霭暮云低。柳垂垂里归鸦集，草深深处宿萤飞。夜天沉，楼影暗，已凉时。    还听是、芭蕉池畔雨。却看是、梧桐阶下露。闲记省，旧诗题。梳帘几被风痕入，窥灯一任月华移。好思量，频到枕，梦何其。

緑绽桃铃，白喷雪絮，连塍云外秋高。几许西风，暗吹万叶萧骚。祈天有幸方晴好，正不辞、采摘终朝。却谁知、指秃腰酸，似此辛劳。    还应弹作茸胎软，笑木弓嗒嗒，略逊檀槽。茅屋冬深，籍他添厚衾袍。夜来鸣轧寒机上，向灯前、梭影横抛。待年除、裁剪新衣，尽胜绫绡。

记闲门深巷，暗款铜铺，知是谁来。绕壁穿廊去，听后堂私语，却费相猜。小园镇锁蹊径，高荫老洋槐。又杏子圆时，枣花稀后，宿鸟声谐。    余怀。问何事，道历劫前尘，影迹都乖。梦也难凭据，向灯边枕畔，重与安排。最怜碧草生处，换几客楼开。但一角残垣，冷烟脉脉凝古苔。

梦是非非想。是原来、无根无蒂，结成虚妄。知甚兰因和絮果，一晌灵魂怅怅。看不到、逼真模样。跨鹤骑鲸吾狂矣，向三山、高会群仙长。托呓语，自欺诳。    飘摇直在青云上。但茫然、噫嚱大块，小而如掌。东海波干陵谷变，多少鸡虫得丧。说不尽、人间俯仰。哀乐忧欢休借问，饱齁齁、醒过全能忘。留且住，者尘网。

渺风声。正吹归雁字，吹冷一江晴。簇簇丛丛，梢梢瑟瑟，装缀断渚回汀。尽疏淡、浅深红穗，伴苇花、苹叶共消凝。和露和烟，凭他开到，几处秋荣。    水国最多清梦，便鸥凫小队，宛似前盟。载酒人来，搴芳客去，不少幽意盈盈。认这番、香留残蝶，再听得、歌吹暗牵萦。漫向斜阳影里，袅作伶俜。

雁过高天木落时。相逢重是菊花期。有约传杯行便去。宁许。满城风雨费禁持。    得失从来非所计。何意。此中深味但能知。好与霜明和月皎。一笑。任他云影漫披离。

开遍黄花，都过了、霜朝露夕。看渐少、飞鸿影外，又圆蟾魄。顾有思时猿鹤窟，尽无觅处巢由宅。待仍踏、风雪乱山中，何如昔。    尘世事，尘壤客。闲趣共，闲愁积。笑寻常赢得，蚁封牛迹。慎勿喜嗔吾欲老，但能梦寐谁相隔。更约来、狂侣胜高阳，杯浮碧。以下二十首俱用陈迦陵韵。

踏屐携筇，临水登山，今我行思。正丛林斜出，萧萧坠叶，一碑横界，郁郁苍苔。黠鼠留踪，暗虫息迹，朽断沟中老不才。霜风外，尽茫茫平野，望眼飞灰。    斜阳影里喧豗。带几点归鸦投暮来。渐灭明初放，沿堤灯火，依稀仍辨，远渡楼台。寒燠潜催，昏朝复始，小劫人间如是哉。悄延伫，听潮声相续，帆落帆开。

世间哀乐，共尘埃逆旅，孰能谙此。高坂长楸烟外树，曾几阅人多矣。寂寞空山，浮云来去，老尽闲滋味。春花自发，不关蜂聘蝶使。    送过踏草光阴，霜秋又换，急景浑如是。一种遭逢呼咄咄，堪笑白头夫子。纸上灯前，茶边榻畔，分送流年耳。惟宜醇酒，莫浇冰雪胸垒。

重来气肃天高，袷衫小立苍茫地。闲云不动，澄波清漾，长滩十里。渚外黄芦，堤前红树，霜痕都似。任几双凫鸭，和鸣鸥鸟，悠然在、阳光底。    漫说沧桑剧戏。静干戈、齿唇须倚。英雄自古，江山只是，血花磨洗。夫复何论，原多叹息，未堪憔悴。阿谁能、一晌酣歌唱罢，掬今时泪。

叶叶铺长路。记偏怜、争夸颜色，少经人赋。但注别名传鸭脚，几字全芳旧谱。自装点、最秋浓处。一派金天成幻境，踏纷纷、俗子何知汝。零落意，镇无语。    游怀久被霜枫误。作相捱、乱红飘逐，雨风旦暮。似此锦茵多烂熳，正好游悰高诉。更时有、公孙笑遇。卷起明朝都莫扫，任归鸦过雁分衔去。珍重寄，为君舞。

正西风、雁行吹断，吹堆云意如许。萧萧曲岸横塘里，清影墨痕难数。弥澹伫。流不了、涴香坠粉知何去。飞霜擎处。但冷趣人来，徘徊向此，无计倍怜汝。    飘零似，几叶阶边高树。余声犹殢酸楚。采芳艇子空归后，有分尽谁为侣。时又暮。只一个、拍浮花鸭堪邻伍。原应解语。更湿漉烟中，凉敲柄上，同听洒微雨。

妒雨欺风，真换遍、秋来颜色。浑到眼、长堤远树，暗流寒碧。障日湿云稀雁足，浮烟幂野迷鸦翼。渺一带、墟落莽苍苍，思何极。    斜陌仄，横桥直。尘影隙，车声急。向松边却认，阑珊踪迹。交替四时天作意，轮回百世谁之力。怪相对、几尺坏蒿丛，攒如戟。

换盏推杯，宁负此、醪糟声价。胡为乎、坚辞不饮，但称多谢。把臂才论兄弟伙，沃肠却待淋漓洒。慎莫被、冷笑属他人，旁观者。    交谑语，风之罅。扶醉态，庭之下。似曾经酣狎，春郊秋社。小识光阴如露电，全忘身世同牛马。尽迟留、行令复三巡，无终也。

坛坫论交，忽忽又、三年雅集。记踪迹、回头遍历，流光堪拾。夜静频看蟾魄老，晓凉几听莺魂涩。但洗出、郁郁一丛兰，灵珠湿。    怜翰藻，纷成缉。嗟主客，遥相揖。尽天涯之外，所思何急。旧雨携来山左右，新声传去江南北。笑顾盼、济济有高明，呼邻邑。

拚得秋晴住。最无端、游悰却换，几程修阻。水色山光看都老，多少登临旧句。漫嗟咄、四时离聚。从此巡檐宜对雪，也难留印爪孤鸿去。销不尽，意何许。    还堪起坐成幽绪。向吟边、逢迎领略，鸡鸣风雨。一种青灯和黄卷，千载问谁知遇。作生计、劳劳儿女。底事关情频呼酒，已空花坠露长辜负。猜又破，梦中语。

瓣香阳羡，爱别裁乐府，变逾风雅。四百年中知几辈，髯也独推词霸。镗鎝铿锵，长枪阔戟，狂墨淋漓写。悲歌怒骂，蛰龙声破屋瓦。    我更此际思君，兴来小醉，搦管成图画。大叫绕床还自笑，奇彩纷纷而下。气压鲸鲵，才倾湖海，合是知音者。沧桑今古，劫尘多少堪话。

十二楼头，听不断、争驰车毂。满路隅、黯然尘土，几丛疏绿。晓雾开时河渚外，晚烟起处山桥曲。是沿堤、若个钓鱼人，看来熟。    波杳渺，闲鸥浴。芦深浅，荒凫宿。又一弓新月，影摇寒玉。触景已难供啸咏，呵天甚自拘绳墨。剩亸风、高柳更无聊，凭鸦蹴。

朝雨催寒，早木叶、飘飘尽下。重聚此、喧欢小市，旗亭新舍。豪气颇惊邻座客，雄谈欲堕危檐瓦。漫听得、蛮鼓和歌成，声声打。    嗟余事，何叱咤。追旧迹，空萦惹。似风云诡谲，亦难凭也。一往钟情宜我辈，频年把臂其谁亚。须他日、更约举深尊，醇醪泻。

又  席上约赋「今年冬天的第一锅酸菜」叠前韵

潜息添寒，蒙蒙雨、停而又下。恰一锅、鲜浓酸爽，先登村舍。细脆已怜供箸玉，肥甘更佐传杯瓦。听时有、笙鼓过前廊，闲吹打。    烹乡馔，齐呼咤。呈本色，浑勾惹。是冬来际此，最销魂也。饱腹正如鸡黍可，评章岂必青精亚。却相指、座上看谁人，诗情泻。

腌菜肥豚，值不得、涎垂便下。原只是、寒蔬聊荐，边城卑舍。爇火春温生斗室，沸汤鱼眼鸣盆瓦。料此中、有趣定云何，听谁打。    驰遐思，休怪咤。临片幅，偏迁惹。谅我今兴味，向来同也。食肉未尝鲜笋误，嗜酸适与芳醪亚。但难能、落笔恣汪洋，如君泻。

别苑偏隅，杂几树、轻烟漠漠。觅片石、镌痕留处，挺然孤削。忍忆黄龙惊旧恨，空嗟碧血惩前恶。是风波、一恸已千年，伤凋落。    香淡泊，飘丛芍。声啾唧，鸣巢雀。有闲行过此，憨嬉欢噱。可不威加思帝力，何能德被听人作。便重来、慷慨赋兜鍪，其谁诺。

多谢登高约。任番番、犹然赢得，薄嘲轻谑。何处春山应无恙，端坐秋晴小阁。把往迹、忖来真确。三尺危台惟觳觫，似临渊、汗浃拳双握。知此病，镇如昨。    牵情自是难除却。幸宜有、花时草地，也堪寄托。平野宽堤闲行去，一望青青灼灼。庶可践、胜游前诺。最惜渐寒霜露重，正关河、远近俱萧索。谁与我，共杯酌。

万顷遥天接。甚俄然、千堆卷起，滚云翻雪。当此溟茫无涯际，壮矣成连琴阕。全听是、冯夷鼓节。眩目夺神尤战战，更惶惶、扑面喷珠屑。掀地轴，正难歇。    飘风注雨寒如铁。最应怜、樯乌旅燕，几般摧折。可羡陂塘双凫鸭，一曲真忘主客。尽享得、安宁妥帖。水性由来吾不识，便临流叹止何堪说。嬉与乐，各亏缺。

高柳浓槐罅。已邀来、蟹钳虾尾，生蚝鲜鲊。炽炭围炉轻烟里，上有华灯光射。把小串、孜然齐下。谈兴渐酣添酒兴，想当年、全不谁谁怕。看皎月，夜初挂。    主人与客俱潇洒。共此时、桥隅路畔，装成图画。却笑长街尘影乱，咫尺奔车走马。更那处、秧歌吹打。暂得寻欢须适意，便明朝、我亦劳劳者。且放浪，聊相藉。

蹲踞垂帘罅。恍重听、娇声细诉，呼羹呼鲊。痴小憨嬉全难静，闪闪两睛光射。记初见、石边廊下。却恨悄然何处去，镇孤眠野宿耽惊怕。怜瘦影，任牵挂。    只应双泪休挥洒。把百般、前欢历历，思来如画。福祸众生原有定，恰似冥鸿塞马。也禁得、雨欺风打。不是不仁尤不义，待承恩再报轮回者。持此意，留相藉。

长窗未隔，晴光斜透，烟缕静袅尘隙。来偿一晌醇浓约，重把素怀消却，浅欢寻得。缥沫细瓷轻漾里，恰片羽、浮沉谁画。似梦影、斑驳迷离，凝目縠纹积。    还似温黁昨日，支颐吟想，眼底氤氲吹出。果坊鱼市，路边楼角，变了依稀颜色。已喧声散去，小集萧疏几行客。冬阳好、且耽清暇，蘸到余痕，溶溶休更觅。

雪密风斜，甚青女、冯姨家法。尽望眼、潇潇莽莽，掠空声杂。柳渐沉凝芦漫压，草先深覆松犹插。趁江干、茸帽更寻诗，谁争踏。    山两岸，烟光合。桥一段，流光夹。绕红阑亭子，此时堪狎。印爪迟来云上雁，唼波已去滩头鸭。笑冲寒、殊不废披襟，呼阊阖。以下《满江红》、《百字令》诸阕，多借用吴穀人、改七芗、杨蓉裳、刘芙初、郭频伽、黄仲则等词韵，题皆省之。

之子何人，何偏爱、田庐星月。但能使、纷纷俗物，炯然而别。照眼麦秋明似绣，回肠鸦影哀如咽。总不惜、泼墨压天工，情怀热。    心都许，蓬蓬叶。身已是，蘧蘧蝶。算折枝没骨，原难飘瞥。奇诞由来谁省识，花光宛在香消歇。甚百凶、落拓一生涯，匆匆活。

滑铁卢前，谁曾吊、当年埋骨。似猎猎、旌旗历乱，残阳犹插。万马齐冲千垒阵，一朝尽洒三军血。叹人间、征战苦无休，哀长别。    风波险，难摧折。牢落恨，偏重叠。把平生梦想，可堪磨灭。卷土时来徒见辱，燎原势去空遗爇。任盈虚、付与大河流，凉潮咽。

雪意云容，谁能卜、朝来风色。已没尽、长亭短径，前游双屐。饥雀喧声飞未去，烟蓑钓影寻难得。甚一倍、堆絮压黄芦，添萧瑟。    人惝恍，思阒寂。平波敛，氛埃息。念天开新霁，远山清白。小立重临枯树外，凝寒悄逼绨袍入。属此间、况味说他年，同追忆。

嗟叹劳生，须经得、几重颠覆。还又听、是谁言笑，任他歌哭。四面喧哗浑忘世，一隅偏仄差离俗。最无何、有以慰容颜，杯中绿。    春江锦，裁千轴。秋江水，量千斛。算应难写出，意完神足。大字都供炉灶爨，雄文已废荒唐读。把内篇、讽诵胜骚诗，谈玄录。

陌野茫茫，只一片、阻乖行色。念旧梦、新诗驴背，几曾吟得。近渚波凝霜鹭渺，远山云合苍烟织。正大寒、兹岁早来时，谁为恻。    探不到，深苔黑。消不尽，丛芦白。更古槐老柳，飒然将息。九九还从今日始，三三久已春风隔。便无多、清趣等闲过，须怜惜。

又  冬至后一日

水色山容，尽都把、苍苍掩却。留点缀、汀葭浦树，一痕疏略。风力吹回晴日乱，鹊毛踏过余枝弱。只片片、流荡是浮云，难凭着。    檐外影，听微掠。杯底茗，思重酌。记闲游耽得，浅欢轻谑。岁晚先期南雁信，花迟早订东君约。任聊赖、抱膝过今冬，藏行脚。

日晚楼前，还又看、云飞风起。萦一带、烟笼野树，雪凝寒水。屈指讶然冬近半，回头忘却身余几。笑何人、雅志寄沧洲，柴桑里。    书堪爱，茶且喜。兰称友，矾呼弟。到如今偶作，狂歌而已。索罢长安方朔米，捐除湖海元龙气。但消磨、清夜更无他，闲眠矣。

攘扰街头，来舞着、招牌作秀。只一笑、欢愉难有，酸辛人后。危殆维时天不悯，哗然举世神其咒。更大言、补弊救黎氓，何虚谬。    嘻满眼，迷腥臭。噫过日，埋尘垢。正顽凶竞掠，龙蛇争走。变态乃极须视我，颠狂已甚全呼某。但明辨、因果是耶非，谁能够。

谑语谁人，能医此、痼哉同疾。漫教是、初心本性，茫然俱失。尺璧光阴曾不惜，一屏哀乐终何极。但把玩、出入镇携持，无朝夕。    禁小别，偏暗忆。空吁叹，徒将息。尽聊成顾盼，坐难安席。万种繁华随弃掷，百群搅扰余岑寂。笑嗜诗、奇癖在当胸，犹相得。

鱼龙曼衍，尽缤纷奇技，聚观深水。絶域真王游乐地，烽火战尘重起。兄弟和盟，妖魔幽窟，勇斗浑儿戏。一身元气，眼中何有余子。    谁道九十年来，英雄动画，铸就辉煌矣。大任固知惟救世，不信超人能死。爆米花凉，销金筵冷，赢得萧条市。漫威之末，算应同病如此。

一湾冻水，更远山凝白，倩谁摹画。了了略堪勾勒出，写意会于心者。去鸟冲烟，轻云透罅，冷色欺霜瓦。日来光景，故怀都为牵惹。    却是往岁何时，流澌新涨，古雪苍苔化。花气晴熏随处处，几践春明游冶。柳外桥低，沙边亭小，后夜灯前话。个中消息，梦痕犹记非假。

懵腾不觉，便残冬近腊，岁其终矣。一架图书重检点，记得读过曾几。蹀踱番番，踌躇事事，可叹皆如此。鬓丝添又，冷吟何处说起。    但有旧句奚囊，新题尺幅，蹈袭前人耳。水态山容摹画里，聊把别怀分系。往迹留余，狂情减却，等是闲滋味。夜来听取，小炉茶鼎声细。

寒深古雪，料溪山那处，任辜清兴。旧迹綀囊闲检得，暗省四时幽胜。陇陌烟疏，津途柳老，鸦去都无影。黄芦洲渚，有人曾系孤艇。    漫向槛底窗前，俨然重听，蚓窍鸣陶鼎。芳气氤氲吞吐出，也似云光霞景。郑璞垂珠，庄樗小架，各自饶情性。午来风作，一番吹到天暝。

嗟怜何物，向庖厨席上，豁然来见。大脚痴头汤已沸，配得桂皮姜片。火爇炉红，室温春暖，佐酒方酣战。粉条酸菜，一围粗饼相伴。    谁念日丽风和，緑波划处，不作高天羡。且与鱼虾争逐去，素羽江湖游遍。好鸟樊笼，肥豚刀俎，若此全经惯。食单久矣，俗其如雅休判。

荒城旧戍，甚烟深高垒，缭垣重叠。烽火台前遥伫望，往迹千年能忆。铁马声中，金戈影里，几度防秋节。两峰夹峙，慨然当此心折。    漫把楔石摩挲，巧工刻削，斤斧全分别。一快披襟尤寄傲，更煮古来凝雪。径没荆樵，风传梵呗，雁去无消息。可曾游客，已教遗镞先觅。

荒榛白草，共谁来、为访当年云物。积石山城遗貌在，嗟此岿然坚壁。两翼危峰，一关铁钥，三尺层台雪。依稀轮廓，至今犹叹雄杰。    却更纵目驰神，临风吟啸里，古怀清发。窜迹獐狍何处觅，数点鸦痕明灭。几忘裴回，忽增恍惘，不觉搔霜发。幸他幽绝，但能长照孤月。

年光腊尾，念何人、已探早梅消息。好是草堂多逸客，冰雪一时生色。把臂科头，清谈妙论，哂笑鲲鹏翼。渊明休羡，子真耕老岩侧。    漫说七载从来，悠游萧散，雅趣先参得。更有言中和意外，分付醉乡词国。且莫思莼，原须食肉，恣取霜螯擘。啖余甘蔗，可能回味重识。

笑谈慷慨，但情之至者，所求其适。结习疏狂偏我辈，此是江乡诗国。临水登山，兴亡凭吊，谁主谁为客。题襟把袂，任教分遣长日。    见说隔路何妨，大袍青眼，烂漫惟如昔。三五欢盟堪啸聚，不假旁人颜色。林下风清，亭前月满，白也真无敌。岁寒犹劲，待呼陪缀新缉。

闲中日月，算已堪屈指，立春时节。快写新词成片幅，意兴漫由分说。鹊踏枯枝，风飞霜叶，未散楼头雪。煮茶窗底，一铛犹有余热。    却忆荏苒何年，江湖小泊，几作轻离别。老鹤归来鸿影杳，千里海云明灭。蟹味重谙，花期试问，杯杓权消歇。笔床书卷，夜阑相探清绝。

年年过也，正萧萧兀兀，几曾分别。积雪九冬消未已，又待一枝花发。纸马迎神，饧糕送灶，往事还能说。黄羊谁办，白衣来慰栖迹。    赢得取乐尊前，更脂香溢出，顿怡光泽。闲玩许多风与月，向此尽教收拾。所怅独无，新诗同寄，摹想君颜色。漫吟何惜，古怀今思重叠。

岁云暮矣，又冬时春候，送迎如此。去日来程都漫漫，那辨艰难容易。失鹿原无，亡羊何有，未遂茫然意。但抛心力，等闲真付余事。    顾望野水苍烟，夕阳鸦背，过影仍迢递。短岸横桥萧瑟里，乱柳冻痕相似。酒兴风襟，别怀幽趣，写遍其中味。南枝芳讯，属他清梦先寄。

苏小隐│癸卯春夏词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