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与岸（散文诗）
■陈词
1
攒了一手心木船，到哪儿找码头？
被我牵着手的孙子果果，兴奋到尖叫。不是甩掉我的手跑掉，他的眼神能破雾。岸边的树国被搅出挺大动静。
是果果闯进我的那年那月那日吗？我突然牙疼，上牙突然掉了，母亲弯下腰把牙捡起吹吹灰，铆劲儿抛给凡河上的行船，腰更弯，对木船喃喃：快快升帆啊，把我儿的牙拿去镶给星星！
超万顿的鸟鸣回音嘹亮，雾的心情照样由鸟传达。
攒了一手心木船，意外帮果果在雾中捡到星星。
2
意外不断。果果突然哭着回来，把一颗鲜红的石头捧给我，爷啊爷，我掉了一颗牙。
我：上牙下牙？
果果果断：下牙。我接过吹吹灰，抛给雾。
像一管笛吹响了翅膀。鸟鸣声声拉力，直到仅剩下风声。
我夸张地笑。果果突然叽叽歪歪地也笑了。从凡河返回，果果把我的手搭在他小肩膀上，被我牵着手的孙子果果，一下变成拐杖，谢谢凡河。
3
凡河落日圆。果果发现一只倒扣在岸边的木船，引起他的忧伤，围绕木船三周半，他发现有只河雀在木船上筑巢。他兴奋地把捡来的一颗鹅卵石放进巢穴，脑门被叨起一个血包。
果果忍痛将鹅卵石取回揣进胸脯，对河雀骂了句刚学的辽北话：不懂好歹的东东。东东是他加上的。他还想骂，但刚掉牙的嘴有点紧，索性作罢。
有趣在，果果这晚的梦充满白云的柔软：鹅卵石先星星睁眼，继而变成月亮鸟、继而变成太阳鸟、继而找到倒扣的木船问罪。可惜那个鸟巢空了，一根芦苇举着白旗。
果果生气地对这根芦苇一顿摇晃，把自己摇醒了，是奶奶手捧一把止疼片。
4
攒了一手心木船，一只只说给果果，果果描绘给奶奶，奶奶剪纸成真。
当窗口列满这些火红的木船，七九河开、八九雁来，果果掉牙的牙床痒了，该是他南下了，但他挪不动步，因奶奶最后答应给他剪纸的鹰，尚被河雀子吵得没影儿。奶奶莫名手抖，果果越劝越抖。老伴懂老伴，我扯来止抖的绿纸，剪刀抹平凡河之浪。一列绿皮火车被窗口一节一节裁缝，鹰先是长翅膀，鹰眼被奶奶戴上墨镜。
奶奶送果果走，双眼微眯，深情有加：果果尽管奔跑，尽管学习鹰飞，万一掉进喧嚣的山谷，能遇到奶奶，墨镜套是奶奶系的鹰式活扣。奶奶是剪纸传人，从来没如此比诗人诗人过。
另外奶奶给果果作了双棉鞋。南下要减负，那年也特，南方雪北方雨，越走越冷，果果越暖。绿皮火车想登就登，每节都有鹰的眼和翅膀，定定的、飘飘的，果果要不仰视要不追思，奶奶的山谷永远有凡河的木船游弋。
5
凡河的木船是一块骨头吗，比风轻到什么程度开始结冰？
母亲的窗口剪纸的梦一开再开，接走她的木船也是流星所为！
我的果果从遥远的珠峰不断给我发回短信。短到两个字最佳。比如，心跳。雪崩。熬鹰。比如，凡河。变脸。比如，生、死！
凡河没动。动的是凡河的石头或一堆比石头更具雕刻感的河雀子，或庆幸有我等关照的果果。屁股带踢痕，胸脯带胎记，双眼带着爷奶布置的穿云破雾。这样的孩子多苍老，也是金牌孩子，随手摘下鹰的面具，像佐罗去整改世界。
凡河的木船是一块骨头吗？雪人堆得到处都是，有人发现雪人也会变脸。但木船真是一块骨头，敲击冬天的钟声声大不不说，一直再敲。河雀子一直在点某些人的乳名。
果果在珠峰的大本营，时而玩一次绿皮火车钻过凡河桥洞，哭哧哧哭哧哧哭哧哧……哧，笑掉牙。
6
远离为回归，跋涉为寻岸，鹰为谁翱翔？
我款款牵起果果的手，为视野更辽阔或遥远因接力抵达？珠峰偶而露出金色笑脸，白牙晶晶。我一路收集花鸟鱼虫山水人情的碎片，为能替她挑选一把剪纸刀，型号外形我心有数，只是担心能否适应她独特的手感。能否有果果玩电动玩具对接电池的快感！
鹰越接近我们，果果越兴奋。除了接受我的阻拦保留下一瓶矿泉水，余下的食物皆喂了鹰。鹰并不领情，凶猛地在一处转弯处将我们抛弃。我们得以抽暇关注另外的河流，凡河只能像一眨眼，深得扎心、清得亮魂。这里有鱼网我们，这里有水比带来的酒更醉脚，我和果果如何渡过的巨流河，最浅处的石头透露，我们一直逆流，得以自我拯救。
我认定我和果果梦回凡河。果果掏出手机放映由那只倒扣的木船展开情节的爷孙历险记。刚掉了立事牙的果果就敢于非虚构凡河传奇，我亲眼看到了那块鹅卵石上冒出的嗓门、喷吐的河之花。加上凡河好的水源，长白山的狼结群来游，我照例架起老洋炮，果果摆好一只猎枪形的剪纸刀。
7
木船倒扣了，不是自杀是他杀。一堆木头如何被重新扶起？
怎样抽回森林由它身上抽走的魂儿？果果毅然放弃了剪刀对纸的幻想，挥起一根老柳，由大雾中所得，极简地修剪了一下枝叶，果果开始涂抹倒扣在木船边上的一棵树。根在岸上，叶片全民皆帆，凡河像寻找浪般回头来拥抱这颗船树。
船老大手把树干。五官被果果从我脸上剥下，我没脸没皮昏迷了，另一个我，驾起凡河去碰海。能画出不带外伤的木船骨头缝滴泪，没资格参展凡河所属地的画展。于情合理果果的笔铆上是倒扣的木船，于理合情这只倒扣的木船倒扣的理由是凡河要上旅游船，一群美人鱼要在河心画五个字，铁岭欢迎你。
果果被我牵住手，还朝手里堆了一堆书。我用攒了一手心的木船，包书皮，我自制的旅游册除外。我和果果击掌，定，哪天那只在倒扣的木船作窝鸣叫的河雀子不但敢孵蛋更敢请你在蛋壳上画画，凡河即有源可寻，甚至自封为源，对一只鹰而言，头，仅是敢死队队长，一下子推开，开、天、辟、地。
（2024．12.21 《今日兴义》）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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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词，本名陈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广播电视台电视剧编剧、制片人，六零后。出版诗集、散文诗集《读懂一个梦》、《飘的银州》、《心灵页码》等20部。编导、兼制片人拍摄电视剧《凤凰起舞》等百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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