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刊撷英·评论】陈与：在故乡的土地上，挥洒自如——读萧敏新书《写意重庆》

在故乡的土地上，挥洒自如

——读萧敏新书《写意重庆》

文/陈与

《渝州》文艺2024年第1期（总第53期）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在一次文学创作新书分享会上，我偶然得到萧敏赠予的亲笔签名新书《写意重庆》，她的字体如浩荡火焰，箫管开花，错落有致的笔画仿佛是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她不胖不瘦的体形，能装得下故乡的山峦、河流、高坡、草甸、湿地、花朵、云彩……她的五脏六腑有那么强大吗？她的魂魄有那么斑驳陆离吗？毎个人都有故乡，但她认为，如果没有对故乡的热爱，也就没有对故乡的感情，不可能成为诗人。但局限于此，也绝对不能成为优秀的诗人。因此，故乡的《湖广会馆》《山城步道》《通远门城墙公园》《邹容路》《老黄葛树》……这些地名古迹在她的心中，是一组组奔涌而至的丰盈茂盛，不需修饰粉黛，也不必回头一笑，就能生出千般百媚。在生于厮长于厮的这片土地上，“有山自水中沉浮，有水自山中流泻”。萧敏认为，在雾气缭绕的山峦中，故乡被盆景的大山建构重组，反复咀嚼如情趣魔幻的巧克力画板。故乡的大水，被氲氤灯光连成一个个不眠夜晚，仿佛请君入瓮。那些藤萝，牵出的一根根琴弦的流水，从容得像漩涡渲染素昧平生。那些枝蔓，以沉默对话关注，让牵牛式的花样袭击她的脆弱神经。那些绿叶，像大股大股的瀑布倾泻下来，有的秘密沉溺让她抽泣不已，有的月光在她熟睡后抚慰她的身体。德国哲学家莱布尼兹认为：“中国文字如同数字一样，能够唤起事物的秩序与关系，有非常抽象与现实事物形式相关的笔画，具有深刻的理性思考。”例如，汉语中的字，与目相关，手触及的事物，与手的偏旁部首相关。这就是“写”，写来时的路，写多了思维越清晰，就写得越坚实，这是写的意义。在写作中，故乡的星空如诗如画，每一个星辰都闪烁着梦想的光芒，在故乡的大地上，总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写作是她的希望种子，是灵魂的养分，也是家国情怀的唯一补充。她书名中有一个“意”字，这个“意”其实就是“象”，她对“象”的关注最早在《易经》中，“观物以取象”、“立象以尽意”、取象以识物断事、应物观景之道。因此，故乡的吊脚楼、望乡台瀑布、相思崖，荣昌陶器、荣昌夏布、老宅残墙、彩叶飘飞……她以物观天观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观鸟兽山川树木的形迹取象。听江河水，看桃花汛的吊脚楼，拟人化的象和她呼吸相似，同构的原理形成本质的对应关系。表面上是建筑结构，实际上是她对生命流逝的反思，对曾经拥有或是摇篮儿歌的靠近依偎，哀叹不一定都是垂怜的黑暗夜晚，这种至高妙、深邃、卓越的领悟和认识，正是“象”的相似、同构、对应的关系。古人曰：“谓卦为万物象者，法象万物，犹若乾坤卦之象法于天地也。”她把相思崖比喻为一只眼睛，自己也是一只眼睛，这是观象得来。在物象之间、一个人的情感、情爱和情境与物象有相通的心灵，而感应就是把握自由的彼岸，必须凭借超常的智慧获取孤独的崖壁，获取相思泪中的星辰日月，在安静里显现空旷的距离。是大山有意为之，还是“象”至深的要义所在？“象”之精妙就在于相思崖其实是一个人，它需要的真义如至理妙机，即“宇宙在手，万化在心”。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法国作家波德莱尔是散文诗的创造者之一，他说：“当人类野心滋长的时候，谁没有梦想到散文诗的神秘——声律和谐，而没有节奏，那立意的精辟辞章的跌宕，足以应付那心灵的情绪、思想的起伏和知觉的变幻。”有人说，散文诗适应灵魂的抒情动荡、梦幻的波动和意识的惊跳。因此，动荡、波动、惊跳，是散文诗的艺术特征。在表面上，萧敏是平静的女子，她没有一惊一乍博人眼球的行迹。但她的思维却极为活跃敏捷，在她的诗作中能看到，她善于从生活中攫取一晃而过的细节，抑或脑子里电光石火转瞬即逝的火花，经过几番调理，便成了脍炙人口的诗篇。那每一个字，既有女子的柔肠心碎，也有波澜壮阔的场景，由此可见她的内心极为丰富，情感极具智慧。故乡的青山、碧水、田园都是她暖暖的内心，这些山山水水或亲或疏，或熟或生，或近或远，或曾经交往，或向往奔赴，她会一见钟情。在时隔若干年后的相逢里，在她的表露与不表露中，她的惊叹追忆都在敲击电脑键盘中大倒甜水，打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荣华富贵地穿越图腾，她脑海里熟识的词组是“沧海桑田”，或“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古镇偏岩、黑山谷、龙鳞石海、新房老屋、山村学校 ……现实中的故乡景色和建筑物体，那么引人入胜。她在感受的过程时，则馈赠它们灵性新鲜的加冕，让灵性新鲜超越了融在气质里的情怀。如果散文诗没有灵性新鲜的爱和慈悲，不如视若无睹。但她恰恰在灵性新鲜中略胜一筹，从常人意想不到的视角打开了通道，拓展了入心进世的疆界。让一个人眼中的故乡景色和建筑物体，变成一枝荷花，以清雅填补热血遍涌的柔软净地，这就是与众不同的躁动不安。她是故乡的女儿，时刻把故乡点点滴滴的喜悦，或星光闪烁，或白驹过隙，或黎明彷徨，她把它们放大若干倍进行观察，在数次梦中，她仿佛都在嘶鸣跳跃和落泪回望。当故乡有欠缺不足，或被渺小，或被弱势，或被忽略时，她的内心领域充斥不安。她为故乡振臂呼喊，为故乡发展作出牺牲。她不会沉默不语，如果沉默不语，她挥之不去的是万般难受和自责忏悔。面对故乡的山路、古驿道、树木、花朵、跳摆手舞的女人们、唱民歌的老汉……她认为那是最温暖的时刻，没有比它们更亲热的景物了。当一个个鲜活的景物进入她的眼睛，和她热爱的灵魂相互碰撞之后，可以与它们对话，彼此倾听，这不是结果，而是前提。当然，这种对话不一定要大声说出来，心灵的沟通在于气息相连，如同词汇和词语的结合规则，彼此通达的中介。当一个意境如升起的星辰，她从闪光中找到辽阔的视野，找到另一个自己，恍若进入可变之物的语言中，与它们开始解读形体。

片云凝不散，遥挂望乡愁 《写意重庆》不是散文诗集，它还有新诗、散文、文学论文等，但万变不离其宗，“故乡”始终是她的骨头血液。她认为，记住乡愁就记住了社稷，记住乡愁就记住了祖宗，记住乡愁就记住了恩情，记住乡愁就记住了根本，记住乡愁就记住了春天。如果一个人没有故乡，等于是行尸走肉。如果没有地理凝聚力，随意更换房子、改变熟悉环境，那么漂泊就来了，漂泊会带来无根基的惶恐不安，也带来了焦虑忧伤。不管到哪里，走得多远她都心系故乡。在巫溪红池坝，她看到飞奔的骏马如半空中飘起的橘色，彤云飞舞，追着光线。在烟霞深处的三峡石，透出一抹残影，有流波溢彩的河水，有掠红过紫的水声。那一块块陷入山峦的岩棺，是飞鹰栖息之地，还是谜语重迭的远古时代。那扑面而来的古栈道、桃源洞、琳宫、仙人洞淹没了她的心智，她竭力抑制狂想和欲望 ，让斜度的祷告洗礼，有了倾泄之感。在新诗中，她把重庆半岛形容成一艘巨轮，载着影影绰绰栋栋魔剑般的高楼竖刺苍穹，载着一片朦胧雾里的枇杷山和鹅岭公园，轻轻拂去披在雾都身上的妙曼轻纱，露出其独有的卓尔不群，峭拔瑰丽的姿容。这艘巨轮揽着远山近峦，让翠青连绵，翡蓝一色，如梦如幻……在散文篇章里，故乡的男子、夫君、女人、老师、挚友、音乐……他们缓缓而至踹出一堆堆焰火 ，点亮光阴，是她命中注定的一盏盏明灯，帮她驱走了所有的寂寞寒冷。在思情中，她聚集行动的十指，在电脑键盘上敲击入侵大脑风暴的文字，让多事之秋的揪心韬光，成为布局的风霜雨雪，成为排序的峭壁能量，折射出千山万径中的星火。有一个女人，拨动琴弦，借一朵梅花装饰彼此的清净，将喧嚣的尘事放进微微泛青的远方。一个个人影也是故乡的一部分，他们的所有表情，都是她的悲欢离合，都是她的悲喜交集。有的笑容如一只蝴蝶，让寂寞摇曳着蓝色火苗，灿烂如初。有的出现了眼泪瀑布，她让寒冷抽身而去，让广袤的苦痛交汇在堆满相知的月夜。她记得，在去四川南江县的路上，差点发生重大车祸，在车上的王尔碑老师以幽默风趣化解了惊心动魄，让一车“文曲星”松驰了紧张状态，著名的女诗人朴实得像一扇玻璃。她最不能忘记的是夫君，生命中的贵人，夫君的点点滴滴都是她的最爱。当她的女儿来到人间，随之而来的清贫如煤灶里的浓浓黑烟，像一大股驱赶不尽的雾霾。夫君承担起了“男嫂”的重担，女人的所有家务，他做得风生水起。而夫君在工作中，也是一头“老黄牛”，一大摞奖状糊满了墙壁。她时常站在窗口，感受眼中的故乡，是一千种疼痛的喜悦幻觉 ，或是灯火中尽情荡漾的长江和嘉陵江。那山，把夜晚当作白天折腾 ，她让杯中美酒溢于言表。那水，没完没了扛起一朵朵浪花，她在浪花中找到自己的影子。那城，如一位丰腴的善变女子，需要妖娆就妖娆，需要庞大就庞大。让温馨牵动城池，她阅读的柔情蜜意，不论是酷暑夏季还是数九寒天 。萧敏的新书《写意重庆》，她把故乡刻入终极的灵魂，自己的每一滴血犹如一朵盛开的花卉，收缩或绽放，都是未经稀释的流动暖意。在她的骨头中，故乡的灰尘或火焰，都是她沉湎于其中的理由波澜，有些爱不需要明示，一个眼神或一个回头，让故乡被一层霜染的黄葛叶片轻轻覆盖，在时光之间，幽幽香气迷透了飘飞的金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