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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父母，因他而死；一双儿子，先他而亡。
失去双亲，再失双子。
被誉为“中国当代电影大师”的谢晋泪流满面，转身将仅剩的两个智力有碍的孩子细细呵护。
一生苦过黄莲，即使5获“金鸡奖”，被授予该奖项的终身成就奖又怎样？
如果可以选，也许他会愿意用自己极高的影视成就，去换亲人的命……
01
违背祖训走上艺术之路
1923年出生于浙江绍兴上虞县，谢晋家里是当地极有名望的显赫家庭。
他的祖父谢佐清是上虞乡贤。在当地办过学校，置过义田，给国家赈过灾，同时与徐锡麟、秋瑾共过事，思想十分高尚。
他的父亲谢春溥是那时候少有的大学生，先在海关厅工作。49年以后被上海大学聘为教授，开始教书育人。
而他的母亲是宁波余姚县一个世家的闺秀，嫁人时带来的陪嫁，够普通人家几辈子的吃喝。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谢晋自小被养得精细，也被寄予厚望。
只是小学一年级时随父亲搬至上海。小小男孩见识到了正兴起的戏曲和电影的魅力，他开始钟情于艺术，却被家里严厉打压。
越是清贵人家，越是看重对外的脸面。
谢家祖父谢佐清对后世有训：“谢家子孙不得从事股票、戏子有关的任何职业。”
可祖训也难抵热爱，谢晋也放不下对艺术的追求。
长大一些他便偷跑到华光戏剧专科学校和金星电影训练班学习。
同时还和师友进行街头宣讲活动，多次在幕剧《岳云》中扮演“岳云”。
后来这事传到了家里，谢春溥一怒之下棍棒教子。
而谢晋却说：“我这一生都要奉献给艺术，您就算打死我，也打不死我心中的艺术！”
谢父气得不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父子俩水火不容。
1941年，18岁的谢晋高中毕业。不顾家人的反对，他考入四川江安国立戏剧专科学校话剧科。离家那天，没为无人送别伤心，他为自由欢呼。
新校园里，谢晋在马彦祥、洪深、曹禺、焦菊隐等艺术大师的教导下快速成长。
同时他还在隔壁学校江安女中里，找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徐大雯。
两人于1946年结为夫妻，之后的艺术之路上，他们始终携手，共同前行。
1947年，谢晋24岁。走进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导演系，跟着中国戏剧教育家余上沅先生学习。
第二年毕业参加工作，他从助理导演做起。先后参与了《哑妻》《几番风雨》《望穿秋水》《鸡毛信》等电影的拍摄。
1953年成为上影厂的一员，此时的谢晋已经小有名气。
成为独立导演，他用首部作品淮剧短片《蓝桥会》，打开了自己辉煌导演史的篇章。
可老天仿佛有意捉弄。
事业刚步入正轨，家庭中的谢晋却比他作品里最悲情的人物还要可怜。
02
事业初成，酒伤子女
谢晋和妻子徐大雯婚后育有四个子女。
但四个孩子中，有三个都在智力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只有大儿子谢衍正常。
1947年大女儿谢庆庆出生时，初为人父的谢晋激动不已。
可随着女儿长大一些，她的智力水平明显比同龄人低了不少。
1岁多时孩子被医生诊断为“轻度智力障碍”，徐大雯忍不住以泪洗面。
是谢晋忍住所有的情绪将妻女揽进怀里。
他说“别悲观，医生说了是轻度的，咱们好好教庆庆，她那么乖，就算不是最聪明的，也一定会是听话善良的孩子，以后肯定有人会发现她的好，会愿意对她好的，咱们好好教……”
只要不进剧组，谢晋就恨不得将女儿拴在身上。
一点点教着谢庆庆走路、说话、认字、写字，再一点点教着她生活常识。为了给女儿树立好的榜样，当时的谢晋还将酒给戒了。
1949年，谢晋的大儿子谢衍庆（后改名谢衍）出生。
当时谢晋也是很担心，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确定儿子的智力是正常的。
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落地。
当时他还高兴地跟妻子说：“儿子没事，庆庆以后也算有了依靠……”
心里松快一些了，谢晋就拔出更多精力放在工作中了。
而随着工作的加多，他又重拾酒杯。
在当时的电影圈，谢晋号称“千杯不倒”。
他以前就很爱喝酒，且喝得很凶，如今更是酒不离手了。
只是心情松快的日子没过多久。
1953年，谢晋的次子“阿叁”出生，取名谢建庆。
1956年他最小的儿子“阿四”出生，取名谢佳庆。
这两个孩子的智力水平竟还不如大女儿。而且老三还被保姆传染了哮喘，老四则因为一场高烧留下了肝炎，之后又得了癫痫。
那时候，谢家一些亲戚背后指责谢晋，说他是违背了祖训遭了天谴，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但谢晋隐隐觉得，几个孩子智力有损，很可能是自己饮酒太多所导。
他为此痛苦过，躲在房间里眼泪滂沱，狠狠抽自己耳光过，可都于事无补。
擦干眼泪，他安慰着眉头紧锁的妻子，同时也对孩子们百般呵护，千般引导。
希望孩子们能健康一些地长大，能多学一些生活技能，将来尽量自给自足。
在谢晋和徐大雯的呵护下。女儿庆庆进步最大，儿子阿叁和阿四也都学会走路了，能自己吃饭了。
老四看到谢晋太累时还会撒娇地抱抱他，看到他回家还会帮他把鞋放回鞋柜。
为此，谢晋不知道有多欣慰。
1957年谢晋执导的《女篮五号》上映。
该片作为新中国第一步体育题材的彩色故事片，在海内外获奖无数。
谢晋也从此灵感迸发，一发不可收拾，在大导演的路上越走越远。
原以为苦难已经就此过去，他的事业与家庭都会慢慢好起来。
可上天仿佛在嘲笑他与命运抗争的勇气，真正的苦难随后到来。
03
丧父丧母丧子，悲至极致
1964年，这注定是个昏暗的年代。
身处“特殊时期”，一时间国内艺术界大伤根本。
谢晋的作品《舞台姐妹》被批“毒瘤”，他被“停职查看”。
这让将电影艺术视为第二生命的谢晋哪肯屈服？
他冲到上影厂的领导面前想要个说法，谁知道人还没见到就被关进“牛棚”。
批斗会开了200多场，一连3天不给一口吃的，除非低头认错。
外面的人将谢晋当做典型反面例子，定要他承认“错误”。
可谢晋就是不认，他倔强到底。
只是他倔强了，却祸及家人了。谢晋不肯反思，上面的人便打着“子不教，父之过”的幌子，疯狂批判他的父亲谢春溥。
不堪受辱，更不堪连番街头被训，一生重誉的谢父在一个平常的夜晚，选择吞药自杀。
闹出了人命，事儿就大了。上面简单讨论后将谢晋放出来。
而此时，谢晋那温婉有礼的母亲，也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变得神志不清。
从牛棚回到家，谢晋为父亲的死心中绞痛。
见到了母亲，听着母亲疯了一般大喊的：“你害死了你爹！你就是个逆子！逆子！”
谢晋哭着跪伏在地上，哽咽着却说不出任何话。
忍着悲痛简单料理了父亲的后事，哪想到母亲会在这晚从楼上一跃而下，结束生命。
双亲都走得这般惨烈，谢晋的心瞬间被万箭所穿。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酗酒，只希望酒醉能减轻痛苦。
可醉酒终会醒，昏暗的年代终将过去。
是徐大雯安慰他：“你要是向命运屈服，那你才是真的输了，你要振作起来，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还需要你。”
看着妻子难过的眼神，还有身后半大的四个孩子，谢晋如何能倒下？
于是，在新时代到来之后他又开始为了事业和家庭奔波起来。
在遭遇剧烈打击后，生活的苦难让谢晋对人生和社会的思考更加深刻。
他的批判三部曲《天云山传奇》《芙蓉镇》《鸦片战争》先后上映，均获得极高反响。
可苦难就是不愿放过他。
1991年谢晋正在剧组拍戏时接到妻子转来的电话：“阿叁！阿叁哮喘犯了，在医院抢救……”
立即以最快速度赶往医院，谢晋只得到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他长跪着恳求医生救救他的孩子，哪怕是用他自己的命去换。
可医生不能起死回生，生死有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谢晋差点一夜白头。
仿佛世间所有的眼泪都不够他一个人流。
他的一生仿佛是老天导演的悲剧作品，幸福从来不会降临在他头上。
在电影上他虽被尊为“大师”，但在命运面前他终究是一个小丑。
因为更大的苦难永远在前方等着他。
04
人间一程，苦难一生
谢衍，谢家四个孩子里唯一智力正常的一个，成人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为名导演。
先后拍摄的《花桥荣记》《女儿红》《牵手人生》等作品在业内备受好评。
他是个不婚主义，因为家中姐弟的病，他怕会有遗传，不想害了和他结婚的人。
也因为他将大姐和小弟当作自己一辈子的责任，想要一生都守着他们。
他是谢晋的骄傲，也是谢晋的依靠。
2007年，谢衍觉得身体不适，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找借口告诉父母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
谢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年在美国被查出肺癌晚期的谢衍有多崩溃。
也不知道独自坚强着接受治疗的他受了多大得罪。
2007年夏天，治疗告一段落，怕父母担心，谢衍回国。
说着工作都安排好了，他想好好歇歇，陪陪家人。
母亲徐大雯高兴地笑，说着儿子看着都瘦了的话，转身开始每天煲汤。
这一年冬天，谢衍偷偷变卖了自己在海外的所有不动产。
之后给自己买了块墓地，也立下遗嘱。
2008年年中开始咯血。再度离家，他说自己休息差不多了，该工作了，之后住进医院。
病逝前的一个星期，谢衍经常昏迷。
朋友实在不忍心好友就这样孤单地离去，就通知了谢晋夫妻。
得到消息，85岁的谢晋如遭雷击，恍惚着去往医院，他和妻子忍不住痛哭不已。
人生最后一段路，谢衍在父母亲的陪伴下走过，他说自己的人生没有遗憾，唯有对不起，不能照顾弟弟妹妹，不能为父母养老。
谢衍的葬礼上，公证人公开了他的遗嘱：
“我本人谢衍，所有遗产的75%供小弟阿四生活，25%交由父母养老，国内房产，归姐姐庆庆所有……”
遗嘱一公布，母亲徐大雯便悲痛得难以呼吸，随后晕倒，被送往医院做了心脏搭桥。
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谢晋再一次完完全全，深深刻刻地感受。
将小儿子阿四交给保姆照顾，自己在医院陪了妻子一个月后，迎她出院。
谢晋看上去吃饭、睡觉一切如常，但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萎靡。
2008年10月17日，谢晋告诉妻子自己要回上虞，参加幼师母校的百年校庆。
徐大雯与丈夫挥手告别，之后告诉保姆：“去买点菜，先生明天就回来，煲些汤……”
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10月8日上午，谢晋因心源性猝死，在一家酒店静静地闭上眼睛。
在大儿子去世56天后，他也永远离开人世，一代大师就此落幕。
“他是想儿子了，他去找他们了……”
得知消息的徐大雯只说着这话，便痛不能言，眼泪不绝。
谢家大女人谢庆庆的丈夫此时站了出来，料理岳父的身后事。
葬礼上，称谢晋为恩师的刘晓庆、朱时茂、姜文等人到场。
刘晓庆更是情绪崩溃，拿出一袋现金对师母说：“如果你不收，我就把钱撒在葬礼上。”
并不是她胡搅蛮缠，她知道无论是谢晋还是刘大雯，他们都是一生清贫，从来不受意外之财。
如今谢晋离世，为了帮恩师照顾好家庭，她才如此做。
是女婿制止了刘晓庆的行为。
他抓住小弟阿四的手，扶住岳母徐大雯的背。
他与妻子庆庆并肩站立，郑重保证：“我的家人还有我们照顾，我们会一起好好活！”
可在经受了生命不可承受的痛之后，活着，可不是个轻松的事。
徐大雯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对丈夫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多，却也硬撑着照顾着小儿子。
2016年2月，思念了8年之后，已经90岁的徐大雯扛不住了。
她拉着女儿久久地看着，眼里满是不舍。
但在将小儿子托付给女儿之后，她还是去了。
谢家6口人，只余2人在世。
可6年后的2022年12月，谢家被人照顾一生的小弟阿四还是离开了人世。
至此这个饱经苦难的家庭只有大女儿庆庆还存于世间，她与丈夫相依，心中也已千疮百孔。
到如今，一生悲苦的谢晋离世14年。
他的作品永远不灭，依旧被称为中国当代影史瑰宝。
而他的故事，讲述出来，无人不唏嘘落泪。
什么叫“人间一程，苦难一生”？
人生中途一直在给亲人送别，谢晋的苦，让人闻之想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