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塞《德米安》:一个人要想活得更好,需要经历三次觉醒
文摘
2024-11-11 18:01
北京
1877年7月2日,黑塞出生于黑森林地区的卡尔夫,父亲和母亲隶属于不同的国籍,从小就在两个不同民族间成长起来,耳濡目染着异域文化,内心也种下了一颗求知的种子。少年黑塞曾在寄宿学校度过了大半的学生时代,在毛布伦修道院的神学院学习过一段时间。
在校期间,黑塞成绩不错,但他桀骜不驯,不太服从管教,尤其在看清了当时教育的目标是压制与摧毁人的个性以后,黑塞感到十分苦恼,后来退学,跟随一位工匠师傅做学徒,也在书店打过工。他兴趣广泛,热爱文学、旅行等,最初创作是从诗歌开始,后以小说见长。他的许多作品如《德米安》《悉达多》《荒原狼》《在轮下》《东方之旅》《玻璃球游戏》等,成为读者反复阅读的书籍,每读一次,都会有新的感触。尽管著述颇丰,四处游历,黑塞为人低调谦卑,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世事练达,他将自己定义为一个探索者。他的文字笔触细腻,富有感染力,每部作品在讲述不同的故事时,都会指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人究竟应该如何做自己。“因为黑塞,我喜欢上了一种独白式文字,像日记,像书信,像孤独时自己与自己的对话。黑塞的文学可能影响了整整一代的青年走向追寻自然、流浪、孤独,追寻自我的觉醒。”在《德米安》一书中,少年辛克莱原本生活在一个安宁幸福的家庭,家里有慈爱又严厉的父母,有永远干净整洁的环境,有柔软舒适的衣服,人们讲话温和友善,人人拥有良好的习惯,这个世界明朗、清新,秩序井然。辛克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但10岁的他,一双眼睛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与家里这个平静安稳的世界相对的,还有另一个世界,姑且称之为“第二世界”。那里弥漫着荒诞、怪异的气息,那里有着形形色色的人,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讲述着狂野而可怕的故事。10岁的辛克莱上学途中,需要经过或者穿越“第二世界”,他的潜意识对诸如失足少年这类的故事心生好奇,看他们误入歧途,在邪恶的世界里堕落,最终迷途知返,回到父母和良善的世界,这样的故事,对他而言充满吸引力。怕什么就来什么,那些让自己害怕的人或事物,若不是勇敢地面对并跨越过去,就可能一次次出现,带来二次伤害。13岁的弗朗茨·克罗默生活在“第二世界”,他的父亲经常酗酒,克罗默相比同龄人更成熟,性格粗蛮,同学们都怕他。对于他所下达的命令,也往往只能服从。辛克莱的同伴只要见到克罗默,就刻意疏远辛克莱,却有意讨好克罗默。迫于可能被孤立的压力以及对克罗默的畏惧,辛克莱编了一个故事,谎称自己曾在转角磨坊的花园里偷过苹果。为了让自己的言语更有说服力,他甚至还夸大其词,详细描述情节。狡猾的克罗默诱导辛克莱起誓,来证明他所言不虚。天真的辛克莱果然发誓了。辛克莱是从小受过良好教育内心道德感很强的孩子,他在内心设想过种种可能面临的惩罚,感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内心不安、羞愧又害怕。为了不被告发,他把自己的手表送给克罗默,但克罗默却不买账,威胁辛克莱给他钱。一时间,辛克莱好像坠入了无底深渊,他将秘密深藏于心,他渴望得到拯救,有无数次想要告诉家人,但没能鼓起勇气。他平生第一次偷了母亲的钱,感觉自己离克罗默的世界越来越近,越来越堕落。克罗默的胁迫开始无休止困扰着辛克莱,让他寝食难安,甚至为此大病一场。德米安各方面都和别人不同,他聪明、果敢、自信、睿智,他像光一样,到哪里都会被注意到。德米安仿佛有读心术,看穿了辛克莱的窘迫,主动为他解围。一开始,辛克莱不敢告诉德米安真相,德米安耐心地引导他,言语间让辛克莱感受到真诚、可信赖。在德米安的帮助和保护下,辛克莱的噩梦终于告一段落,他的内心重获自由。“我们生来不应该害怕别人,如果害怕某个人,那是因为你赋予了他强大的力量。”对于未知,人们或多或少都带着畏惧,而克服畏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经历过少年时期的仿徨无助,辛克莱也终于明白,世上最为艰难的就是自我实现的道路。这条路并非坦途,它曲折、离奇,充满阻碍,但只有勇敢地走下去,才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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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少依赖,才能独立新生
少年辛克莱生长在一个宁静祥和的家里,他是幸运的,这幸运当中也夹杂着些许不幸。幸运在于,他自小被保护得很好,耳濡目染,成了一个很有教养、谦逊、品行端正的孩子。但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如何去应对来自外界的风险和压力,家庭也不可能永远庇护自己。终究有一天,辛克莱需要独立起来,独自去面对整个人生。“生命的启迪往往来自‘另一个世界’,并夹带着恐惧、约束和愧疚。它们颇具革命性,冲击着我本愿蜗居其中的平静生活。”年少时内心的恐惧和秘密,曾如同阴霾一样笼罩在他内心,打破了他以往平静安稳的生活,导致他分裂成两个自我,被拉扯着,痛苦不安。恰恰又是这样的经历,也让辛克莱意识到,世界并非只有眼前那么大,世界不是一种样子,而是充满各种可能性。对于内心所依赖的“第一世界”,和令自己既好奇又害怕的“第二世界”,辛克莱内心都曾有一个“舒适区”,一旦适应了光明,就恐惧黑暗,陷入了黑暗,又会感到光芒过于刺眼。德米安的出现,恰恰是辛克莱潜意识的呼唤,他渴望成长,渴望得到新生,于是这股力量就来了,它化身德米安,引导辛克莱不断打破“旧我”,破茧而出,重获新生。随着辛克莱逐渐长大,他真正脱离家庭,独自外出求学,去面对更大的世界,那里有更多未知等待他去探索。他学到了更多知识,他的兴趣越来越广泛,他的羽翼逐渐变得丰满。与此同时,少年内心也伴随着成长的痛楚,对于“双重世界”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与判断,人格也在经受着不断思索带来的挑战。每一次受伤后,陷入迷惘和孤独的他,渴望重新回到那个温暖安稳的世界,而德米安总会适时出现,站在更高的视角,引导他不断去探索未知,为生命注入更多新的能量。当然了,朋友只能陪自己一程,并不能陪伴自己一生。每个人都有各自想走的路。辛克莱上寄宿学校以后,德米安外出旅行,辛克莱不得不和他的朋友分别,独自踏上自己的道路。辛克莱告别童年的困扰,告别平静温暖舒适的家,告别最好的同伴兼人生导师德米安,他学会了喝酒,变得傲慢,放浪形骸,越是如此,他的内心就越是自卑。他感觉自己堕落下去,无可救药,却无力解救自己。索性以这种方式,对抗着世界,他感觉自己变得支离破碎。这时候,一个叫贝娅特丽丝的女孩子的出现,让辛克莱又开始独处,重新喜欢阅读和散步。他下决心要在过往坍塌的瓦砾上,重建一个“光明的世界”。这一次,他终于不再逃避责任和负担,不再渴望家的庇护,而是以一种全新的、自创的任务重新约束自我。他还爱上了绘画,在色彩中感受到自己的世界被重新点亮。“我们可以相互理解,但自我的诠释却只能亲力亲为。”一个人打破自己所赖以维系和生存的环境,固然是痛苦的,独自经历痛楚,直面自我之后,就会遇见一个崭新的自己。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限制,惧怕什么,就被什么束缚。欲新生者,必先摧毁一个世界。现实中的我们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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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内观照,才能重塑自我
辛克莱从琴师皮斯托留斯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不仅限于理论知识,更多在于关于很多想法的探讨,这个过程中,帮助辛克莱在自我实现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步。辛克莱开始明白,一个人不能随心所欲,但也不需要禁锢自己的内心,恰如皮斯托留斯告诉他的:“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说,有些意义重大的想法不应被随意抹杀。”“我们恨一个人,其实是在他的形象里恨我们自己内心的东西,内心不存在的事物不会激起我们强烈的情绪。”这位老师和德米安从未谋面,但他们说话的语调,所说的话如出一辙。也许皮斯托留斯就是德米安的化身,只是这时候,他并不以德米安的身份出现,只要能够为辛克莱打开一扇窗户,就足够了。一旦什么人或者事情,对一个人内心真正产生过影响,这些影响就会成为生命的一部分。辛克莱曾在少年时代,陷入迷茫与不安,是德米安解救了他。青年时期,18岁的辛克莱已然成长了许多,像他之前崇拜过德米安一样,也有同学开始崇拜他。一个叫克瑙尔的同学一直试图接近辛克莱,他感觉辛克莱很特别,对他充满好奇。克瑙尔被觉醒的性欲折磨着,感到羞耻、可怕,他经常失眠、做梦,精力不集中,甚至开始厌倦自己。辛克莱对于克瑙尔这样的困扰表示无能为力,他告诉克瑙尔,必须自己寻求解决之道,按照本性去做,别无他法。表面上辛克莱拒绝帮助克瑙尔,潜意识里其实也在为他担忧。对克瑙尔,他既厌恶又同情,通过画画让自己恢复平静。夜里醒来,辛克莱内心充斥着强烈的不安感,任凭直觉带着他,走到了郊外的几座新建筑那里。夜幕下,他想起小时候,克罗默曾在类似的地方从他手里拿过钱。他继续走到了一间荒凉的屋子,却意外看到了一个无助的身影——克瑙尔。辛克莱的出现,阻止了克瑙尔的自杀计划,间接把他从深渊中拉回来。此后,克瑙尔就开始追随辛克莱,对他越发崇拜,经常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辛克莱对于克瑙尔的奇思异想,并不总是能够解答,但在他们交流的过程中,辛克莱意识到,回答克瑙尔的问题,其实也是在回答自己。那些问题从克瑙尔的口中提出,又何尝不是从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从某种意义上讲,克瑙尔也成为了辛克莱的向导,成为他的解决之道。克瑙尔的困扰,也是辛克莱的困扰,只是辛克莱将一些问题选择性压抑了,便以为它们不存在,直到克瑙尔勇敢地直面那些困扰,对辛克莱完全信任,将问题抛出来,他们有了共同剖析自我的机会,并且在交流中,不知不觉提升了生命的境界。伴随着克瑙尔的困扰消失,这个人也从辛克莱的世界里消失了。克瑙尔或许就是辛克莱分裂出来的一个自我,为了帮助自己看清内心,直面内心。克瑙尔消失之后,辛克莱和老师之间也逐渐有了矛盾,他开始抵触皮斯托留斯的说教,并公然反驳了老师。而面对老师的理解和包容,辛克莱又感觉羞愧得无地自容。和老师的关系,发生微妙的转变之后,他无法原谅自己,在内心为老师辩护,开始慢慢理解老师。也是这次的矛盾冲突,让他内心又觉醒了一步,他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职,“觉醒的人们唯一的责任就是,找到自我,成为自我,自己摸索前行的路,无论它通向哪里。”辛克莱再次感受到一种孤独感,这样的时刻,在以后还会时常出现,孤独本是生命常态,唯有自己学会与自己和解。辛克莱没有尝试和老师像从前一样相处,但他们依然是朋友。所不同的是,他们彼此的选择不同,道路不同,天职不同。辛克莱终究需要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走自己的道路。假期里,辛克莱去探访德米安和他母亲住过的房子,意外发现自己梦里经常出现的女人,正是德米安的母亲。不久,辛克莱步入了大学,进入一个更加崭新和广阔的世界。在那里,他和德米安再次相遇,并有机会见到了德米安的妈妈,爱娃夫人。她的声音、语调和德米安的很像,又更温暖,更成熟,更自然,她高贵,平静,浑身散发着让人感到幸福和满足的气息。那一刻,辛克莱说,自己此前一直在路上,现在终于到家了。“我们永远都在路上”,“不过,当我们彼此的道路交会在一起时,整个世界就是家乡。”至此,辛克莱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成熟和喜悦代替了孤独。成长之后的辛克莱开始相信,所有人都在路上,即便大家彼此思想体系不同,但对彼此的生活梦想乐见其成。每个人都在探索着自己生命的可能性,无论那是什么,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职责和天命,就是成为自我,按照天性和个人意愿去生活。故事的最后,德米安在战争中牺牲,意味着一个旧的世界将被打破,而在废墟之上,会诞生一个新的世界。辛克莱将会和德米安一样,以更加成熟、睿智、独立、坚强、勇敢的形象继续存在,带着他们的梦想继续战斗,并且像德米安曾引导他那样,去影响更多人。在人生道路上难免有感到迷茫、困惑或焦虑的时刻,面对矛盾冲突,会有很多无解的时刻,分裂,破碎,又一次次将自我重新缝合起来。走向自我的路,确实是艰难的,但走下去,才知道自己可以走到哪里。只有内心真正渴望突破自我、渴望成长,德米安才会出现,得救之道不在别处,恰恰在自己的心里。人生无非就是尽自己所能,不断去加固、完善内在的体系,让自己的双脚可以更加坚定地走在道路上,内心可以更加坦然和明朗,去面对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