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母亲少有地主动打来电话问我：“下个月你就满四十九岁了，五十大生你到底还办不办！”若非情不得已，谁又会主动想过生日呢。如果按人生百年计算，我确定将正式进入人生的下半场。回看来时路，小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01
冬水田
我老家在川东丘陵地区。村里北高南低，从北向南有一片拾级而下的梯田，而我家刚好处在村南头最低洼处。门前的那块梯田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冬天也盛满了水。这块水田北边有一个被水冲出来的大坑，里面总是有小鱼儿、小虾出没，夏天尤其多。
挨到夏天，嘴馋了，就约上小伙伴偷偷地光屁股下到坑里摸鱼。刚开始是用手摸，效果不佳后改用家里的簸箕，每每总有收获。
鱼捞上来后如果家里有人，还不能立即采取进一步行动，须把鱼养到周幺毛家后面隐蔽的水沟里，等到两个姐上学以及大人都赶集去了，才一条条捉出来挨个儿开膛破肚和上面粉、盐巴，放进猪油里炸。炸好后等不及凉下来，就着急忙慌地把它们放在青菜叶里。再唤上一起摸鱼的小兄弟，小跑到村北头吴家弯的竹林深处慢慢享用。
川东的冬天还是很阴冷。后来念中专、大学了，每年春节回家，总要在家门前的三合土场地上摆上八仙桌，给乡邻写春联。写好后的春联一幅幅地摆在地上阴干，红红的一片。
一阵风来，卷起了春联、吹皱了一田镜水、扰乱了映在水里的蒋家弯墨绿的竹林，正在田里觅食的白雪似的新品种北京鸭继续专心致志地觅着食，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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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柴草垛
小时候家里烧的是柴灶。柴灶上有三口锅，人食一口、猪食一口、烧水的锑锅一口。
家里的柴草垛每年都要砌一次。柴草垛是以长在门前小斜坡上的一棵老香椿树为主心骨的。围着树干由下往上砌，最下面的先用在地里晒干水分的苞谷杆打底，打底方式是围绕着香椿树的树干，层层交叉用脚压实。苞谷杆砌完了，就该砌稻谷枯草了，枯草还是要分层压实。柴草垛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用薄膜将垛顶严严实实捂好，不能有一点儿马虎。
柴草垛每每都要砌到不能再高了、够来年整年用了为止，我们再用长梯子把母亲小心翼翼地接下来。家里干这种活儿的永远是母亲还有我和两个姐姐，那个二流子老爸总是在关键时刻溜去打牌了。
我的开窍和奋斗史是从上初一开始的。每天早早地起床读书，脚边放一盆冷水，要打瞌睡了就用冷水激一下，这种方法冬天效果尤佳。晨读完天还没亮，就来到柴草垛下一根一根地抽出苞谷杆，烧火做早饭。记得有一年的雪下得特别大，我去抽柴火，天虽然还没亮，但是整个村庄却如同白昼。
家里养了一群母鸡和一只公鸡，但只有一个鸡窝。有些着急下蛋的母鸡时不时会跑到柴草垛里下蛋，所以我总会捡到过期的或者没有过期的鸡蛋。
每年春天，这棵香椿树总会不负重（众）望如期长出春芽。我总是瞅准时机把镰刀绑在水杆上（水井提水用的长竹竿），将柴草垛上的春芽一网打尽。
春芽蛋炒饭，绝对是人间美味。
03
来福和旺财
狗来福、猫来穷。
有一天，来福干瘪着肚子流窜到我家。刚好家里还有碗馊了的剩饭，于是母亲就赏赐给了来福。来福从此就赖着不走了。来福是条母狗，在我家站稳脚跟儿后不久，它在外边鬼混大了肚子。于是就生下了旺财。
留下旺财是我坚持的结果。来福一窝就生了五个狗仔儿，旺财是最胖的那只，圆不溜秋的，走路都要打滚滚。留下旺财一个月后就瘦成它妈来时的模样，原来狗仔也有婴儿肥。
来福是母狗，母狗发起疯来真的不是狗。有次来福把来客咬了一口，从此就过上了圈地为牢的生活——来福被拴养了。家里时常忘记给他送餐，旺财偶尔会将它啃不动的骨头叼给来福。
彼时，邻居家黑白电视里放的两部日本片深深地吸引了我。一部是《恐龙特急克塞号》里面有人间大炮；另外一部是《警犬卡尔》里面有警犬卡尔。偷看电视的除了我还有旺财。看看电视里的卡尔，再看看脚边的旺财，我觉得旺财也该上学了。于是旺财有个新名字：卡尔。
每天我放学时就是卡尔上学时。基础课程是听口令坐下、卧倒；中级课程是握手，我伸出右手，它必须立刻伸出右手（蹄）；高级课程是闻味寻物，我的臭袜子是现成的教具。前两个课程卡尔表现优异，考试顺利过关。但高级课程，它始终都不及格。它完全搞不明白老师的教学目的，闻完臭袜子就傻乎乎盯着老师一动不动。于是它又被叫回了旺财。
我上学路上有旺财、去冬水田那头担水有旺财、滚铁环时有旺财、被老妈桑树条教育时还有旺财……
旺财来到狗世间的第二年的春天，村里的油菜花比哪年都开得茂盛，乡里其他生产队发生了被疯狗咬后死亡的事件。县里武装部成建制地组织了打狗队，散养的旺财不幸撞到了枪口上，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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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语
大约2500年前的孔圣人曾曰过：人五十知天命。孔圣人属于先秦年生人，度娘说那个年代人均寿命只有37.5岁，度娘还说2023年我国居民人均寿命已达78.6岁。
古时候五十岁的人会不会相当于现在的八十岁呢，不得而知。明天还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我不知道我的天命。只晓得事事艰难，全力做好眼下手上的活路才最重要。
邱万兵偶感于五十岁
2024年10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