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人最残忍的惩罚莫过如此

文化   2024-10-28 20:04   北京  



爱的需求





威廉·詹姆斯在《心理学原理》中写道:“如果可行,对一个人最残忍的惩罚莫过如此:给他自由,让他在社会上逍游,却又视之如无物,完全不给他丝毫的关注。当他出现时,其他的人甚至都不愿稍稍侧身示意;当他讲话时,无人回应,也无人在意他的任何举止。如果我们周围每一个人见到我们时都视若无睹,根本就忽略我们的存在,要不了多久,我们心里就会充满愤怒,我们就能感觉到一种强烈而又莫名的绝望,相对于这种折磨,残酷的体罚将变成一种解脱。”
爱之缺乏如何影响我们?为什么被人漠视能让我们如此“愤怒”、“绝望”,乃至最残酷的体罚对我们来说都可以是一种解脱?
他人对我们的关注之所以如此重要,主要原因便在于人类对自身价值的判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确定性——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人对我们的看法。我们的自我感觉和自我认同完全受制于周围的人对我们的评价。
如果我们讲出的笑话让他们开怀,我们就对自己逗笑的能力充满自信;如果我们受到他人的赞扬,我们就会对自己的优点开始留意。反之,如果我们进了一间屋子,人们甚至不屑于瞥上我们一眼,或者当我们告诉他们我们的职业时,他们马上表现出不耐烦,我们很可能会对自己产生怀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当然,在一个理想世界中,我们可能更坚强一些。我们会固守自己的底线,不管别人是否在意我们,也不会顾虑别人的臧否。可能有人曲意奉承我们,但我们并不因此而自鸣得意;同样,只要我们对自身有清醒的认识,清楚自身价值之所在,他人不公允的看待也不会伤及我们,因为我们清楚自己的地位和境遇。
然而,我们对自己特性和品质的认识总是在一些相互矛盾的评价中飘忽不定。一会儿觉得自己聪明机巧、幽默风趣、一言九鼎,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蠢笨如牛、了无情趣、一钱不值,在这种摇摆无定的情状下,我们对自身价值的判断完全受制于社会的态度——若得褒扬,我们就会感觉良好;反之,则痛不欲生。仿佛我们对他人的情感负有亏欠似的。
我们的“自我”或自我认知可以用一只漏气的气球来作比方——任何时候,我们都需要他人的爱(对于气球而言,便是源源不断的氦气)来填充自己的内心,而经不起哪怕是针尖麦芒大的刺伤。我们的情绪变得难以理喻,一会儿因他人的褒扬而开心,一会儿为他人的漠视而伤怀。同事的一句心不在焉的问候,几通没有应答的电话就可能使我们闷闷不乐;而如果有人记住了我们的名字,或送来一只果篮,我们又会觉得生活满洒阳光,人生何等惬意!
从感情和物质这两方面来看,我们通常都会对自己的地位产生焦虑,这并不奇怪。我们的地位决定了我们可能赢得多少世人的爱,而世人对我们的关爱又是我们看重还是看轻自己的关键。
地位对我们都是至关重要的,它是打开关爱之宫的金钥匙:没有了他人之爱,人类将失去自信;没有了他人之爱,我们将难以按自己的秉性办事。

2.身份焦虑

新的经济自由使数亿中国人过上了富裕的生活。然而,在繁荣的经济大潮中,一个已经困扰西方世界长达数世纪的问题也东渡到了中国:那就是身份的焦虑。
身份的焦虑是我们对自己在世界中地位的担忧。不管我们是一帆风顺、步步高升,还是举步维艰、江河日下,都难以摆脱这种烦恼。为何身份的问题会令我们寝食难安呢?原因甚为简单,身份的高低决定了人情冷暖:当我们平步青云时,他人都笑颜逢迎;而一旦被扫地出门,就只落得人走茶凉了。其结果是,我们每个人都惟恐失去身份地位,如果察觉到别人并不怎么喜爱或尊敬我们时,就很难对自己保持信心。我们的“自我”或自我形象就像一只漏气的气球,需要不断充入他人的爱戴才能保持形状,而他人对我们的忽略则会轻而易举地把它扎破。因此,惟有外界对我们表示尊敬的种种迹象才能帮助我们获得对自己的良好感觉。
身份的焦虑是何时产生的呢?生活的基本需求总应该首先得到满足吧。在饿殍遍地的饥馑年月里,很少有人会因为身份而焦虑。历史证明,社会保障了生活的基本需求之际,就是身份的焦虑滋生之时。在现代社会里,我们总爱拿自己的成就与被我们认为是同一层面的人相比较,身份的焦虑便缘此而生了。翻开报纸,发现上面有熟人光彩照人的相片(这足可以毁掉你整个早晨的心情);你的好友兴冲冲地告诉你一个消息(他们升了职、他们即将结婚、他们的书上了畅销书排行榜),因为他们幼稚地、甚至带点施虐性地认为这是一个好消息。在晚会上,有人用力地握着我们的手,问我们在“干”什么,而他自己筹集资金刚刚开张了一家新公司:每当这一切发生时,我们便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担心了。
现今,身份的焦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因为每个人获取成功的可能性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要想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失败者”,我们必须期望更多的东西。我们每时每刻都被成功人士的故事所包围。然而回顾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在绝大多数时代里,人们的主导思想与之完全相反:对生活抱以很低的期待不仅正常,而且明智。仅有极少数的人立志追求财富与成就。就大多数人而言,他们知道自己活在世上就是为人奴役、逆来顺受。即使是今天,我们攀上社会项层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我们很难获得能与比尔·盖茨一较高下的成功,就如同一个1 7世纪的人想获得路易十四那样的权力是痴人说梦一样。然而不幸的是,现在的人们觉得这一切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这种想法来自于每个人阅读的杂志。事实上,如果谁没有为了实现这一切而全力以赴,那才是世间最荒唐无稽的事情。
富豪们是否也会受到身份焦虑的困扰?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们攀比的对象是与他们同等地位的人。我们所有人的做法都并无二致,故而即使我们比历史上的任何时期的人都富裕,到头来还是觉得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并非我们不知好歹,而是因为我们并不以古人为参照来判断自己。与古人或与其他地域的人相比而显现出的富裕,并不能长时间地使我们开心。
只有同那些一起长大的同伴、一起工作的同事、熟识的朋友,或是在公共场合与那些有认同感的新知相比较时,如果我们拥有和他们样多或更多的东西的时候,我们才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此,要想获得成功的感觉,最佳途径莫过于选择一个稍逊于己的人作为朋友……
毋庸置疑,对身份地位的渴望,同人类的任何欲望一样,都具有积极的作用:激发潜能、力臻完美、阻止离经叛道的有害行径,并增强社会共同价值产生的凝聚力。如同那些事业成功的失眠症患者历来所强调的那样,惟焦虑者方能成功,这或许具有一定的道理。
但承认焦虑的价值,并不妨碍我们同时对此进行质疑。我们渴望得到地位和财富,但其实一旦如愿以偿,我们的生活反而会变得更加糟糕。我们的很多欲望总是与自己真正的需求毫无关系。过多地关注他人对我们的看法,使我们把自己短暂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破坏殆尽。假如我们不能停止忧虑,我们将会用生命中大量的光阴为错误的东西而担心,这才是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
治疗身份的焦虑并无灵丹妙药。但我们可以尽量去了解它、讨论它。这好比气象卫星发来的热带暴雨的报道。气象卫星并不能阻止暴雨的发生,但它给我们提供的地球图片至少能告诉我们一场暴雨的来源、强度、结束的时间,从而可以减轻我们在灾难面前手足无措的感觉。
一旦对身份的焦虑有所了解,当我们再次面对对手的漠视和挚友的成功之时,我们的反应就不会仅仅是痛苦和内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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