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卢克文工作室
壹
1402年,一个落难的王子,逃到了马来群岛,在最狭窄海峡的北面登陆了。不要误会,这个王子不是刚刚被朱棣赶下皇位的建文帝朱允炆,而是被追杀的印尼巨港王子拜里米苏拉。拜里米苏拉登陆后,在一棵满剌(là)加树(Malaca)下休息时,看见一条猎狗将一只小鹿逼到绝境,小鹿被逼急了,竟然反身一踢,将猎狗踢进河里。拜里米苏拉联系到自身的处境,觉得这是一个吉兆,于是决定不逃了,下令在这里建城,开启自己的王朝。然而,建国伊始,万事皆难。这一片虽然是无主之地,但同样强敌环伺,不但要面临南下的暹罗人的威胁,还要对付南方苏门答腊岛上的三佛齐势力和亚齐人。很多人猜测,郑和下西洋是为了寻找建文帝,然而,大海捞针,哪有这么容易。朱棣派郑和下西洋,其实主要是为了向南洋国家宣示正统,毕竟古代对于礼法看得很重,朱棣哪怕再粉饰自己,一个“谋朝篡位”的帽子是摘不掉的。而下西洋之后,所有新朝贡国认知中的大明皇帝,第一印象就是朱棣,到时候谁敢说朱棣不是正统?郑和到了满剌加之后,受到了拜里米苏拉的热烈欢迎,不仅好酒好肉好招待,还带着嫔妃重臣,跟着郑和船队来中国进贡(抱大腿)。朱棣对满剌加国王的到来非常开心,虽然朝贡国不少,但国王亲自来捧场的很少见,于是朱棣宣布,册封他为满剌加国王,还写了一首诗来表扬他:王好善义思朝宗,
愿比内郡依华风。
出入导从张盖重,
仪文裼袭礼虔恭。
《明史·满剌加传》是这样记载的:“帝嘉之,封为满剌加国王,赐诰印、彩币、袭衣、黄盖,复命庆往。”从此,满剌加算是抱上了明朝大腿,堪称明朝第一迷弟。而郑和也按照朱棣的指示,开始在满剌加建立“满刺加官厂”。官厂并不是工厂,而是类似东厂西厂那种办事机构,作为郑和下西洋的中转站,各个分舰队来往各国,最后回国时都要在满剌加港集结,然后编队集体回国。为了保证安全,郑和还在满剌加建立了城堡,建筑结构是排栅加墙垣,开四个城门,设有更鼓楼,驻兵巡逻,官厂有军队驻扎并由太监管理,称为“外府”。根据史料记载,明朝设立的官厂有四个,分别是:满刺加、苏门答剌(印尼苏门答腊)、古里(印度南部喀拉拉邦卡利卡特)、忽鲁谟斯(伊朗霍尔木兹),而最核心的还是满剌加,因为这里是唯一立有大明镇国石碑的地方。在这四个关键港口,明朝实现了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海权覆盖,整个南中国海和印度洋,都在中国舰队的掌握之下,这四个官厂之内,每年有好几百艘船只顺着季风前来贸易,中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欧洲人挤满了港口。中东的椰枣,菲律宾的糖,非洲的象牙,苏门答腊的花椒、豆蔻等等产品,先是汇聚到各个官厂,然后再汇聚到满剌加港一起运回中国,满剌加俨然是整个印太地区商品的最大集散中心。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啊,挂着日月旗的舰队驰骋于碧波之上,日月不落,照我大明。在明朝的支持下,满剌加王朝也迅速膨胀,全盛时期的国土范围覆盖泰国南部至苏门答腊西南部,是南洋数一数二的大国,据说明朝皇帝还曾把汉丽宝公主嫁给满剌加第六任统治者苏丹曼速沙(《马来纪年》自己记载的,中国正史无记载)。而满剌加王朝的政治经济中心满剌加港,既处于海峡的关键位置,又有良好的深水港口,东去资源丰饶的东方文明古国,西接印度、阿拉伯世界及欧洲西方列强,使得满剌加成为繁荣一时的商业重地。十五世纪末的一个夜晚,大明帝国的首都,北京,云黑如墨。车驾郎中刘大夏站在图档库前,手里还紧紧攥着大明帝国皇帝关于调阅《郑和出使水程》的诏书。《郑和出使水程》是郑和下西洋的原始资料汇编,包括郑和宝船的造船图纸、航海日志,还有船队所用的导航海图等,都是大明帝国绝密级的技术资料。这部《郑和出使水程》就在刘大夏的图档库中,但他不愿意交给皇帝。“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敝政,大臣所当切谏者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就这样,《郑和出使水程》随着大明王朝的海禁政策,而彻底被烧毁了。1511年,大明正德六年,葡属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率领一支由18艘舰船、1200名葡萄牙士兵组成的舰队,兵临满剌加王朝的首都满剌加港。此时的满剌加城,大明的军队早已撤走,只剩一部分打破海禁政策南下做生意的中国商人,根本敌不过船坚炮利的葡萄牙人,抵抗了一个月,满剌加港被葡萄牙人占领。攻陷港口后,阿尔布克尔克下达了抢掠和屠杀的命令。行动持续了一整天,劫掠珍宝数以万计,无数满剌加人、中国人,死在了葡萄牙人的屠杀之中。还好,满剌加苏丹马哈茂德沙阿倒是提前从城中逃出了,万般无奈之下,遣使向明朝求援。然而,此时的明朝,已经不是朱棣时代那个如日中天的明朝了。正德皇帝的地理老师死得早,他根本不了解世界版图,错误地认为葡萄牙(佛郎机)也是南洋一国,毗邻满剌加,还以为这是两个小国之间的菜鸡互啄,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正德皇帝对葡萄牙人很有好感,虽然没有答应葡萄牙人继续以满剌加国的名义延续朝贡体系的请求,但同时也答应了葡萄牙使者入京,而且对于使者火者亚三极其宠幸(小说《回到明朝当王爷》中就提到过他的故事)。一直到正德驾崩,嘉靖上位,明朝高层才对满剌加重新重视,认为“佛朗机非朝贡之国,又侵夺邻封,犷悍违法。”(一直到这个时候了,还以为葡萄牙和满剌加是邻居呢)但是,大明此时的主要力量,还都在应对北方边患,对于万里之外的满剌加,实在是有心无力。“既而兵部议,请敕责佛朗机,令归满剌加之地,论暹罗诸夷,以救患恤邻之义。”简单来说,就是训斥葡萄牙,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如果不听,就让暹罗(泰国)出兵把葡萄牙人赶走。这样一来,大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履行宗主国义务,还不用靡费钱粮,岂不美哉?但问题在于,此时的明朝,对暹罗的影响力,也没那么大了。暹罗又不傻,大明不知道佛郎机人是欧洲来的,暹罗还不知道么?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因为满剌加和葡萄牙开战?于是,这个圣旨送到暹罗,暹罗七推八推也就不了了之了。没过多久,大明王朝陷入了蒙古、朝鲜和东北的长时间拉锯战争,再也没有关注过满剌加。而葡萄牙人,则开始了在满剌加长达130多年的统治。为了不再体现满剌加和明朝的朝贡关系,葡萄牙人还把这个地方改了个中文译名:1641年1月,荷兰占据了马六甲,成为占领马六甲的第二个西方国家。再往后是英国,1795年,英国进兵马六甲,占领马六甲港,从而控制了整个马六甲海峡。如果我们翻翻英国殖民史,就会发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情况。英国在殖民时代,似乎非常热衷于在全世界占港口,而且其挑港口的眼光也是极其毒辣,无论是作商贸中心还是作侵略跳板,都是极好的。首先就是直布罗陀,这是欧洲伊比利亚半岛南端的城市和港口。虽然直布罗陀的面积只有5.8平方公里,总人口不足3万,但它是大西洋和地中海之间的海上要冲,占住这里,就能扼住直布罗陀海峡。然后是冈比亚班珠尔港不仅扼守非洲大陆的最西端,而且还是冈比亚河的入海口,沿河就可以深入非洲腹地。再然后就是南非德班港,这里扼守非洲南端,在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前,是欧洲前往亚洲绕不过去的关键航线支点。再往东就是印度孟买港,孟买是当时难得的深水良港(风帆时代的标准),所以早早就被葡萄牙人占据,英国人没办法,然后趁着查理二世迎娶葡萄牙公主卡瑟琳的时候,特别要求把孟买港写入嫁妆名单。香港维多利亚港最妙之处,在于夹在港岛和九龙中间,港岛充分抵挡了来自太平洋的汹涌波涛,使得维多利亚港虽然港阔水深,却难得地波恬浪静,说它是世界三大天然深水良港之一,毫不夸张。而且,香港在珠江口附近,沿江而上拓展势力范围非常方便,这也是英国为什么不要已经成熟的广州港,而只要当时还是一个小渔村的香港的重要原因。再往东就是美洲了,因为动手比西班牙人晚,所以英国只这里占据了北美地区的东海岸,这里条件最好的纽约/新泽西港也归了英国人所有。当阿尔弗雷德·塞耶·马汉完成著作《海权对历史的影响》并于1890 年出版的时候,英国人早就已经把他的理论实践了300年了。在书中,马汉总结了过去几百年海权国家争霸世界的几个关键要素:1、必须是海洋国家,必须拥有漫长的海岸线,而且具有强烈地追逐海外利益的民族精神。
2、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海军,能确保自己的航线安全,并同时能切断敌人的航线。
3、拥有越多越好的海外良港作为支撑,因为航线越长,维持航线安全的成本越高,而海外良港可以大大降低这种成本。
如果按照这个理论,中国在17世纪后丢掉海权,似乎也并不奇怪了。原因也很简单,中国虽然有漫长的海岸线,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一个大陆国家。而且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都有“北重南轻”的政治传统。在南宋之前,甚至都很难对南部蛮族进行非常有效的统治,一直到南宋时代北方汉人大举南下,才开始大力开发南方,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尽管如此,哪怕到明清时期,南方成了财富重地,中国北方也都是政治核心,这就导致北方的统治者为了平衡朝堂之上的政治局势,会刻意压制南方,更不会鼓励南方去利用自己优秀的海港条件开辟海洋事业,带来政治上的不可控因素。等到中国南方真正成为国家发展重心,已经是空调、抗生素和自来水发明之后了。所以,在封建时代“北重南轻”权力决策机制之下,曾经世界第一的大舰队,拆毁了。宝贵的航线海图,烧了。而好不容易建设的海外良港,都一一废弃了。而英国则不一样,英国原本就是一个海岛国家,岛民先天具有征服海洋的欲望,而随着英国海军击败西班牙,英国人也逐步建立起了一支全球最强大的舰队,在全球挑选了一个又一个良港作为基地。海港的优良直接关系到海军力量的强弱,而海军力量的强弱,直接关系到世界海权制霸战中的胜负。布满全球的优良海港,非常有利于英国舰队补给、维修,对延伸英国海军战斗能力有很大助益,海军强大了,英国开拓万里波涛,将国威布于四方,海权自然也就形成了。同时,海外良港,也是海外贸易航线和海外殖民地征服之路的关键一环。我们稍微梳理一下英国霸权时期在海外占据的海港,就会发现他们拥有非常类似的条件:我们知道,地球面积70%是海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船只可以在海上随便开,因为没有探索的航道,谁也无法排除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旋涡,所以为了安全,大部分船只都要沿固定航线行驶。这一固定航线,往往是各大港口之间的最短路径,如果需要绕路,那这个港口就没什么太大意义了。比如,从英国绕好望角再到孟买,再到香港,这一路基本上都是沿着大陆的突出部航行的,这就是主航道,而英国抢占的这些海港,也基本都在这些突出部之上。先说说港阔,意思是有良好避风条件的水域面积较大,一般是不大不小的海湾地形,船只可以从容进港停泊,不用担心泊位不够。小港口,深度有限,哪怕再疏浚,也只能停泊千吨小船。而大港呢?停泊几十万吨的巨轮,也不存在什么问题,这就是巨大的运力差别,背后就是巨大的成本差别。而且,因为水深,先天适合战列舰、航母这类“决战兵器”靠泊,对于一个国家的威慑力而言,是决定性的。一个港口不能只考虑其航行作用,更要考虑它对内陆的辐射作用。一个良港,其背后的腹地必然要居住大量人口,承担得起发达的经济,才能让良港真正发挥作用。所以我们看到,香港辐射珠三角,纽约港辐射整个东海岸地区,不论是利用这些资源发展贸易,还是占据港口后对内开始军事扩张,都是完美的选择。水运的最大优势是成本,一次运输达数百吨到数千吨的水运,成本大约是陆运的十分之一左右。那么同样,一个良港不仅要有港口,还要具有向内陆运输物资的良好条件,那么一条大河就必不可少了。纽约港就是这样的存在,一条哈德逊河,能让海运来的物资,较快扩散到整个东海岸地区的每一个角落。这么来看的话,英国人在称霸的时代,是非常有章法的,占的海港都是万里挑一之选,也为后来者打了个样。我们看到,19世纪末期,美国经过了100多年猥琐发育后,真正开始全球海洋扩张。当然,因为此时海外殖民地都瓜分得差不多了,所以美国只能选择把家门口的加勒比海和南美海域作为突破口。美国人的眼光和英国人差不多,加勒比海和南美海域岛屿众多,不仅有优良的海上避风港,而且拥有通往西欧、亚洲和非洲的海上航线,经济、军事价值极为重要。战争的过程乏善可陈,随着西班牙雪尔维拉舰队的沉没,一个帝国覆灭了,一个帝国兴起了,美国占据了加勒比海最关键的海港:古巴圣地亚哥湾。1903年,美国又强行向古巴租借关塔那摩湾,一直占到现在。然后,美国牢牢控制了这一区域,并彻底将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变成了自己的“内陆海”。在这场战争中,美国搂草打兔子,还占据了西班牙在太平洋和东南亚的战略大港:关岛和菲律宾的马尼拉湾。从此,关岛和马尼拉,也就成为距离美国最远的海外港口,成为美国经略东亚的两个重要桥头堡。后来的故事,我们基本上都知道了,美国控制了巴拿马运河,掌握了连通两洋的钥匙。拿到夏威夷群岛,占据了太平洋核心位置。然后又在二战中用50艘驱逐舰向英国换来了大西洋一系列岛屿港口。1966年,美国又向英国租借了位于印度洋中部的迭戈加西亚港,建设海空军基地。自此,美国的海外港口布局基本完成。通过巴拿马运河将两洋连为一体,美国海军在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间的战略机动性大大提高,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上的一系列海军基地,也为美国强大海军的崛起提供了条件,最终成就了如今的美国海权霸业。我们通过观察可以发现,美国和英国关于利用海港、建立海权的思路是不一样的。英国是先占据海外港口,然后以港口为支点、以贸易为名扩张自身权力,将港口城市作为贸易枢纽、战争基地,随后向内陆延伸其影响力,最后通过破坏对象国主权完整来实现地缘政治影响,最终实现殖民统治。而美国呢?则是通过在关键位置建立军港,通过军事威慑来控制一个地区的经济命脉,并控制该地区的海权,而一个一个军港连成网络,就形成了美国的海洋霸权。相比来说,虽然苏联一直企图与美国分庭抗礼,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像英美那样建立过全球海权。为啥?因为苏联的海港,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一个巨大的杯具。以俄罗斯最关键的港口圣彼得堡为例,这里是全国第二大城市,属于上海级的定位,但港口实在是一塌糊涂,圣彼得堡这地方虽然靠海,但波罗的海是个大内海,严重偏离主航道,商船一般不往这里跑。那如果作为军港呢?更惨,要想去大西洋,就要先经过芬兰和波罗的海三傻,然后再经过波兰、德国和丹麦,再穿过英吉利海峡才能到达大西洋,这一路上都是敌人,很容易遭遇拦截。南边的黑海,也是个大内海,受困于土耳其海峡,咱们都记得当年瓦良格号过土耳其海峡有多难吧?而东边的海参崴,虽然从大清手中抢走了,但这里同样是个内海,出大洋要通过美日韩的监视,更不要说每年还有4个月冰冻期了。现在知道苏联哪怕冒着激怒中国的风险,也要提出在中国建立中苏联合舰队的要求了吧?就是想打开一个新出海口。就算苏联后来好不容易在越南搞了个金兰湾,也只是个军港,没法发展经济。所以,苏/俄就天生跟海不和,是个真正的陆权国家,命中注定没法实现海权称霸。相比苏联,中国虽然传统上是个陆权国家,但其实和法德一样,都是海陆兼备的,随时可以转换成海洋国家,建立自己的海权。但是,中国式海权,和葡萄牙人、英国人乃至美国人的海权,又不一样。简单来说,中国实现海权的路径,已经从过去欧洲国家殖民式占领或美国的霸权式控制,转变为海外港口项目合作,不诉诸武力和占领,而是谋求通过长期的、系统性的投入,来拓展中国的经济影响力和形象认同感。在现有的国际秩序下,再想像过去那样赤裸裸地抢一个海港,已经不现实了。而在美国虎视眈眈之下,如果用军力去强迫一个国家开埠,同样会掉入美国罗织的“中国威胁”陷阱。首先,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和工业国家,需要从海外大量进口粮食、石油、天然气、铁矿石等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相较于其他货物,这些大宗商品更加依赖海运。所以,中国需要更多靠近资源能源产地的港口,作为中国供应链上的战略支点。其次,如果按照广义理解,港口不仅仅是物流码头,还包括堆场、海关、商检、海事、物流、银行、商场、房地产、学校等等附属区域经济,它们一步一步向腹地延伸,深度嵌入港口产业园区的经济运行之中。对于一些小国来说,想利用港区来发展经济,也想把具备开发价值的港口扩建,使之成为国际贸易航线上的关键一环。但问题在于,港口建设需要高技术、海量资金,而且港口建好后,有没有船来停靠?能否长期盈利?这都是问题。这些小国其实不排斥西方国家投资合作,但西方国家,已经没有大基建能力了。而与中国合作呢?这些都不是问题,中国有充裕的基建产能,有投资基金,更有强大货运量的需求,与中国的合作,显然是一笔共赢的买卖。别忘了,在这个全球化退潮,主要国家纷纷竖起贸易保护大旗,甚至威胁要与中国脱钩断链的今天,中国如果继续依赖传统西方市场,结果必然是危险的。要想富,先修路,对于沿海国家来说,修建港口,是改变这些地区人民生活模式,提升其生活水平的关键一环。待他们完全依托于中国创造的经济生态,那么中国的商品也就自然而然地可以进入这些新兴市场了。你想象一下,一个在中国建设的港口中,负责为中国商品进行登记报关的工作人员,耳濡目染之下,难道不想买一辆比亚迪汽车、搞一台Mate70 pro么?所以,现在中国频频投资外国港口,看似是在花钱,但却是在为未来挣钱做铺垫。如今,中国在欧洲、印度洋、非洲等地都建设了一系列优良港口,也成为了中国新海权的关键环节。比如,希腊的比雷埃夫斯港,位于素有“海上十字路口”之称的爱琴海,辐射欧洲大陆、中东和非洲,在希腊语中为“扼守通道之地”。但因为希腊作为“欧猪五国”,实在是没能力开发,不得不找到中国,寻求中国的投资。如今,中国已经获得比雷埃夫斯港35年的经营权和67%的股权。而在一带一路的关键目标非洲,中国一口气合作修建了几十个港口,光听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大的规模了:再往东,中国在印度洋布局的巴基斯坦的瓜达尔港、孟加拉的吉大港、缅甸的皎漂港、斯里兰卡的汉班托塔港,大家都已经比较熟悉了。不完全统计,中国在全球承建港口项目55座,收购港口项目14个,投资主建港口项目21项,租赁港口项目5个。如果不是这么一个一个梳理,恐怕大部分中国人都不知道我们在海外搞了这么多事情。当然,梳理的过程中我们也会发现,似乎中国的全球港口战略似乎缺了一环?好像没有拉美地区的港口?的确如此,因为拉美地区是美国后院的原因,中国在拉美地区开展港口项目合作的进程,远远不如非洲那么顺利,也就在巴西有那么几个港口,其他的大部分国家都很难搞。不过,现在这一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最新的秘鲁钱凯港,开港了!11月14日晚,中秘两国元首视频出席开港仪式,一下子把全球的目光拉到了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秘鲁小城。钱凯港位于秘鲁首都利马以北约80公里处,小城虽小,但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背靠南美大陆,面朝太平洋,港口最大水深达17.8米,能停靠18000标准箱的超大型集装箱船!钱凯港建成后,将一跃成为拉美在太平洋地区的第一大深水港!目前,中企拥有钱凯港60%的股权,而且还有30年的独家经营权。在美国后院开这么一个港口,曾经让美国十分不满,向秘鲁施加了巨大压力,要求取消独家经营权,还好最后秘鲁扛住了压力,保证了钱凯港顺利完工开港。我们翻开地图就会发现,拉美地区地形很特殊,西海岸基本都是一溜山脉,基本没啥良港,良港基本都处于东海岸,比如里约、圣保罗等等。而西海岸仅存的一些港口,也基本都是马士基、APL这样的外国航运巨头运营,其经营的航运网络并没有直接往来南美和中国的航线。这就导致,中国无论是从拉美地区进口锂矿还是牛肉大豆,还是向拉美地区出口各种商品,要么付出燃油和时间的代价绕路拉美南端,要么从东海岸港口转运,然后走巴拿马运河。巴拿马运河,一是要花钱(40万美元到200万美元的通行费,要想不排队,还要花钱买“优先通行权”),二是太窄太浅导致通过量有限,只能用“巴拿马船型”,要想运大宗物资,只能用更多的船。而钱凯港开通之后呢?拉美地区的农产品、矿产就可以走泛美公路,通过穿越安第斯山脉的隧道直接运到钱凯港装船,中国在南美西岸各港揽收的一般货物和中国以及东亚的贸易往来,也可以以钱凯港为中心进行转运,从南美洲出口至亚洲市场的货物运输时间将从35天缩短至25天,直航时间大幅缩短,物流成本大幅降低。如果你嫌高速公路运费还贵的话,别急,中国可是基建狂魔,从巴西境内修一条货运专线甚至“两洋铁路”贯穿大西洋和太平洋,直达钱凯港,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这样巴西的铁矿石就可以源源不断运到中国,再也不怕澳大利亚卡脖子了。与此同时,钱凯港还将成为拉美地区新的枢纽港和太平洋门户港,提供太平洋海运的新选择,彻底改变整个拉美地区的贸易逻辑。过去,拉美经济极度依赖美国,毕竟无论是他们的牛羊肉还是玉米,无论是咖啡还是毒品,都主要供应美国。而现在呢?除了毒品之外,无论是车厘子还是牛油果,无论是铁矿石还是草泥马,都可以畅通无阻地抵达上海、韩国、日本等消费市场,这样一来,就为拉美国家打开了一扇通往亚太经济一体化的窗户,打破拉美国家被美国“经济圈养”的命运。现在特朗普上台,第二次贸易战迫在眉睫,那么中国就必须考虑新的市场,用增量来换存量。目前,东盟、俄罗斯、中亚市场已经被中国占领,增量不够;非洲太穷;欧洲跟着美国走,唯一剩下的,也只有拉美地区了。拉美市场虽然不如西方市场,但别忘了,这里也是有4亿多人口的,人均GDP大多能达到1万美元,和中国没差多少,消费能力是很强的。有了钱凯港,非常有利于中国手机、汽车、电脑、机械设备、服装、小商品以极低的成本大规模出口拉美,用新兴市场的增量,来弥补因为欧美贸易壁垒的损失。说白了,国际的角逐,归根结底还是资源和市场的争夺,而钱凯港,就是中国对于这场争夺极为关键的一步落子。这一后果带来的影响,是怎么估计都不为过的,以至于500多年后,中国还要为当年的短视而还债,“马六甲困局”的新闻,时不时还要见诸报端。500年后,中国已经深刻认识到了海洋的重要性,开始了自己新海权的征途。中国新海权,以贸易为依托,不重复西方船坚炮利掠夺殖民地的老路,而是高举合作共赢大旗,不仅更容易赢得相关国家的支持,而且还可以对旧秩序发起一次颠覆性的挑战。一个个港口像一串珍珠项链一样,集腋成裘、聚沙成塔,成为中国一个个新的“满剌加”。源自:卢克文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