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志》二三事

文摘   2025-01-16 13:40   江苏  

《吴郡志》内页


在苏州地方文献中,南宋人范成大编纂的《吴郡志》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全书内容丰富,征引广博,保存了大量的珍贵资料,南宋以前苏州地区的发展状况由此可以概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湖熟,天下足”的民谚均滥觞于此书。从体例上来说,《吴郡志》不仅为后世苏州府县志的编纂提供了可资参考的范例,更是图经演变为方志的重要标志之一,在中国地方志史上影响深远。

在《吴郡志》的编纂、刊刻及流传的过程中,发生了不少饶有趣味的故事,今撷取几个片段,以增加读者对这部传世名著的了解。


李寿朋初刻《吴郡志》


《吴郡志》的最早刻本,为南宋绍定二年(1229)刻本,此本的刊刻经过可谓曲折。

范成大在文学方面造诣颇深,和陆游、尤袤、杨万里并称为“中兴四大诗人”。为什么会编纂《吴郡志》,究竟是如何编纂出如此皇皇巨著,史无明载。但据赵汝谈在《<吴郡志>序》中记载,范成大的《吴郡志》写到绍熙三年(1192)而止,而次年范成大就走完了他六十八岁的生命历程,所以《吴郡志》堪称范成大晚年的心血所聚。

《吴郡志》成书后,却陷入了著作权的争议。当时的郡守想刊刻此书,但“时有求附某事于籍而弗得者”,还有人声称此书非范成大所作,“守惮,莫敢辨亦弗敢刻”,为慎重起见,刊刻之事被暂时搁置,并将已抄好的清稿本贮藏于府学内。

这反对意见,并非空穴来风。

据题为元人徐大焯所撰的《烬余录》记载:“范志厘订时,有《建炎死难男妇事节姓氏稿》尺许,文穆以真伪杂糅,且不可文,批拟别存。”可见范成大在编纂过程中,确实拒绝过一些人的“附事”。《烬余录》中的上述记载,就是有人想采用“真伪杂糅”的办法,试图通过将“死难男妇”附于《吴郡志》,来表彰“事节姓氏”,从而彰显家族声誉。这些人被拒绝后,怀恨在心,在范成大死后散布谣言也是在情理之中。《烬余录》一书来历不明,有伪书嫌疑,但此记载应有所本。

  声称《吴郡志》非范成大所作还另有原因。据赵汝谈记载:“余闻石湖在时,与郡士龚颐(正)、滕成、周南厚。三人者,博雅善道古,皆州之隽民也,故公数咨焉,而龚荐所闻于公尤多,异论由是作。”可见编纂《吴郡志》确非范成大一人之力,龚颐正、滕成、周南三人均曾参与,尤其是龚颐正出力尤多,所以《吴郡志》的著作权才产生了异议。

上述三人中,龚颐正为嘉泰元年(1201)进士,周必大称其博通史学,娴于辞章,故为范成大赏识,两人交往颇多,范成大死后,龚颐正还为其撰写行状。滕成家住子城之后,晚年隐居于齐门,地方官“知其贤,多就见之,清语终日”。周南为著名学者叶适门生,绍熙元年(1190)进士,曾任池州教授,“为文词雅丽精切,而皆达于时用,每以世道兴废为己任。”可见此三人确实称得上是“州之隽民”。

范成大死后三十多年,《吴郡志》的刊刻终于出现了转机。绍定元年(1228)十二月底,李寿朋出任平江知府。李寿朋为隆兴元年(1163)进士李嘉言之子,乾道六年(1170),李嘉言曾和范成大一起出使金国,为皇室求陵寝地。在此期间,两人冒着生命危险,不畏强暴,不辱使命,最终全节而归,为时人所钦佩,两人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正因为如此,李寿朋对范成大的为人十分熟悉,出任平江知府后,他在府学中发现了所藏的《吴郡志》清稿本,对此书尚未刊刻传世感到很吃惊。改日他去拜谒范成大祠堂,从范成大家里访求遗著,得到了好几种,其中就有《吴郡志》稿本,和府学藏本几乎一模一样,因此确认此书是范成大所撰,就下定决心刊刻。

但范成大的《吴郡志》只写到绍熙三年(1192),距李寿朋上任时已经三十多年了。这三十多年中,苏州发生了置百万仓、嘉定新邑、许浦水军、顾迳移屯等大事,这些内容都应该再补充进去。于是李寿朋请州学教授汪泰亨和地方文学之士,“增所缺遗,订其侻讹”,对原书进行了增补完善,并邀请名宦赵汝谈作序。在序中,赵汝谈重提了此书的著作权争议,认为《淮南子》虽然是淮南王刘安的8名门客具体编纂,但署名是刘安,其他如《通典》《吕氏春秋》等书,也都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署名也只有主持者一人,而非其他参与人。按照上述署名惯例,虽然《吴郡志》由龚颐正、滕成、周南等人参与,但因是范成大负责提纲挈领,应该算成范成大著作。况且范成大的神道碑中也载有此书,可见此书的著作权毫无争议。赵汝谈所言可谓有理有据,《吴郡志》的著作权至此盖棺定论。“方公书始出也,疑谤横集,士至莫敢伸喙以白。曾未四十年,而向之风波息灭澌尽,至是无一存者。”

历尽周折,绍定二年(1229),《吴郡志》终于完成刊刻,距范成大去世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年,参与编纂的龚颐正、滕成、周南也均已作古。赵汝谈的《<吴郡志>序》作于“绍定二年十一月朔”,据《吴郡志》卷十一《牧守》记载,李寿朋于绍定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到任,次年十月二十七日离任,可见李寿朋主持刊刻的《吴郡志》是完成于其离任之际。

值得一提的是,也就是在这一年,李寿朋还主持刊刻了《平江图》石碑,现藏于苏州文庙,为研究苏州古城历史提供了珍贵的史料,也是中国现存最大最完整的古代碑刻城市地图。《平江图》和《天文图》《地理图》《帝王绍运图》一起,并称苏州四大宋碑,早在1961年就被列入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

在不到一年的任期中,李寿朋留下了《吴郡志》和《平江图》两部杰作,虽然后来沧浪亭五百名贤祠中没有给他留下一席之地,但单以此而论,就为后世造福无穷,他堪称苏州历史上最有作为的郡守之一,值得苏州人永远纪念。


《苏州全书》书影


毛晋重刻《吴郡志》


明代末年,《吴郡志》迎来了再次刊刻,刊刻的主持者为著名的常熟汲古阁主人毛晋,这次刊刻的经过也值得一说。

据毛晋在《<吴郡志>跋》中记载,在他十几岁时,为了应考童子试,到苏州师从高伯暐,高伯暐为苏州府学生员,曾带着毛晋到文庙大成殿,瞻礼孔夫子像,然后拜谒了韦应物祠堂。在韦应物祠堂的西庑发现了半架刻书的板片,已经“尘封蠹蚀”,毛晋好奇之下,抽了一片看了看,发现是《吴郡志》,但年少的他对此毫无了解,“不知是何人所作,何代所镌也”。此事发生在毛晋的“舞象之年”,应在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至四十七年(1619)间,这是毛晋第一次见到《吴郡志》的书板。

长大后的毛晋酷爱藏书刻书,他从钱谦益的荣木楼得到了一部宋刻《吴郡志》,非常喜欢,“珍如髻珠”,但不知道书板在什么地方。后来方岳贡为松江知府,纂修《松江府志》,请毛晋参与编纂,和大儒陈继儒共事。毛晋就带着这部宋刻《吴郡志》到陈继儒的居所顽仙庐,陈继儒翻开后,见门类总目,井井有条,十分激动,“击节叹赏,得未曾有”,并题跋于书后。当时史兆斗在座,陈继儒对毛晋说:“贵郡文献,都在此老腹笥中。”史兆斗为吴江名士史鉴之后,迁居长洲。史载其少受学于刘凤、王穉登,绝意科举,致力于古学,喜藏书,达数千卷,知识渊博,尤熟于吴中典故,在当时颇为有名。在其卒后,著名文学家汪琬曾云:“此翁死,吴中文献绝矣。”可见陈继儒之言并非虚夸。

史兆斗对吴中文献果然熟悉,一见毛晋带来的宋刻《吴郡志》就说:“此志为赵宋绍定刻板,藏学宫韦刺史祠中。”毛晋一听,恍然记起十几岁时在苏州府学韦应物祠的事情,“深愧童蒙,觌面失之”,于是赶快乘船回苏州,再拜韦应物祠。但当年的半架书板已经都无影无踪了,毛晋仔细搜索后,发现只有香炉下还垫着五块,但也已经腐朽了。这些书板的版式和内容,和他收藏的宋版《吴郡志》相关部分完全相同。毛晋赶快追问其他板片的下落,被告知已经作为柴火烧饭了。毛晋极为可惜,长叹道:“呜呼,惜哉!异代异宝,不遇赏音,竟付煨烬!”这是崇祯元年(1628)之事,距毛晋第一次见时,已经过了十多年。

虽然宋代刻板被毁掉了,但毛晋认为他这次来还能够找到几片“蠹余木屑”,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岂神授余耶?”所以就不惜代价,按照所藏宋本,重刊此书,“以答神贶”。

据《汲古阁校刻书目》著录,毛晋所刻的《吴郡志》五十卷,共计六百八十五叶。版式保留了宋刻风貌,每半页九行,行十八字,小字双行,行亦十八字,左右双边,粗黑口,三黑鱼尾。卷末多有“同郡后学毛晋订正、重刊于虞山汲古阁”篆字两行。由于毛晋收藏的宋本不全,这次刊刻的《吴郡志》有残阙之处,尤其是卷十一的《牧守题名》部分缺略尤多,但瑕不掩瑜,正如潘景郑《著砚楼读书记》所云:“汲古阁刊本《吴郡志》自绍定本而外,世称佳帙,以其据宋本行款摹刻也。”经过这次刊刻,《吴郡志》得以重行于世。

……








来源:苏州杂志

作者:孙中旺

编辑:朱振鑫

发布:常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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