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盒印章,王福庵给侄孙女的陪嫁贺礼

文化   2024-11-18 20:01   江苏  
——味灯室藏王同、王绮用印小考
张遴骏


徐植(左)、吴朴堂(中)、秦康祥(右)和王福庵(前座者)合影于西泠印社
(图片来源网络)


浙派篆刻在二十世纪得以中兴,王福庵和其弟子吴朴堂是两位重要的领军人物。王福庵(1880~1960)原名禔、寿祺,王同第四子,字维季,号福庵,别号印奴、印佣,70岁后称持默老人,斋名麋研斋,浙江杭州人。王福庵精篆刻,书法工篆隶,小篆工整规范,秀美遒劲,所篆《说文解字部首》、《说文作篆通假》,为行家肯定,成为学篆范本。王福庵幼承家学,十余岁即以工书法篆刻闻于时,1914年与叶为铭、丁仁、吴隐等创设“西泠印社”于西湖孤山。著有《麋研斋印存》《麋研斋印存续集》《麋研斋印存重辑本》《麋研斋印存重辑本续》《福庵印稿》等。吴朴(1922~1966)字朴堂,号厚庵,因得刘喜海、陈介祺、周湘云、赵叔孺递藏的汉宣帝甘露四年池阳宫灯,颜其斋为“味灯室”,浙江绍兴人,西泠印社创始人吴隐的侄孙,为王福庵入室弟子,西泠印社早期社员,1946年就职于国民政府印铸局,1956年入上海市文管会古物整理部工作,后合并于上海博物馆。著有《小玺汇存》、《吴朴堂印稿》、《印章的起源和流派》等。


▲王福庵等刻 王同、王绮用印

▲王福庵侄孙女王智珠先生讲述“陪嫁”印章的故事(摄于2023.5.24)

1946年6月,吴朴堂与王福庵的侄孙女王智珠喜结连理,王福庵把珍藏的两盒印章作为侄孙女的陪嫁贺礼,成为吴朴堂味灯室藏品。这两盒印章分别是王福庵的父亲王同、三哥王绮(王智珠的祖父)的用印,共44方,分藏于两个如线装古籍的蓝布印盒中,其中王同一盒20方,王绮一盒24方。至今近八十年的时间里,王智珠女士精心守护,秘不示人。今年是西泠印社创社120周年,也是王同先生逝世120周年,现已98岁高龄的王智珠女士允以公开这批藏印,有着特别的纪念意义。

▲王同刻“同伯之章”、“丁丑进士”对章

王同(1839~1903)字同伯,号肖兰,晚号吕庐老人。王同生而颖异,与伯兄生日同,故命之曰同。同治丁卯(1867)补行甲子(1864)科举于乡,光绪丁丑(1877)成进士,授刑部福建江西司主事,历主梅青、龟山、塘栖、慈湖各书院讲席,而以长紫阳书院最久,著有《塘栖志》《杭郡麈谭》《校勘金石随笔》《考释古泉录》《说文诗书同异考》《武林掌故录》《吕庐杂著》等。这批王同用印中,有吴凤堦所刻5方,王同自刻4方,熊浪仙3方,王福庵2方,叶为铭2方,钟以敬1方,佚名2方。其中两对印章记录了王同人生的重要节点,一对为王同自刻的“丁丑进士”“王同之印”,一方边款为“丁丑嘉平,同伯自作于京师。”记录了1877年,王同进京殿试考中进士之事,在科举时代,文人考中进士,不仅是个人生涯中的亮点,也是整个家族的荣光,所以王同欣然刻石以记之。两印皆以细白文刻成,既有汉印规制,又见明清流派印风范,可见史料记载王同“工诗文,善刻印”并非虚辞。


▲王福庵刻“仁和王同印”、“吕庐篆隶长寿”对章
另一对是王福庵为父亲刻的对章“仁和王同印”“吕庐篆隶长寿”,一方边款为“癸卯六月朔日,男寿祺谨刻”,另一方边款为“寿祺谨刻”。王同擅篆隶及文字学,喜摹石鼓文、曹全碑等,而“吕庐篆隶长寿”印语正是表达了青年王福庵对父亲王同在学术及艺术上的景仰,同时也蕴含了父亲王同篆隶书法足以传世的美好意愿。


▲吴凤堦刻“王同伯珍藏”印章

为王同刻了5方印的吴凤堦也是杭州人,生卒年不详,字遐轩,咸丰九年(1859)6月举人,官工部员外郎,能诗文,工画墨兰,善治印,宗浙派,取法陈秋堂、陈曼生,著有《味兰室诗鈔》。他在所刻“王同珍藏”一印边款中云:“同伯博雅好古,精于鉴赏,为作此印以应标记之用,即希正是。柔兆奄茂之岁,秋色平分之时,仿黄小松司马法于清来堂,遐轩并志。”这也佐证了王同收藏之雅好,据记载,王同所藏汉魏六朝金石文字,均系全张拓片,未经剪裱装治,藉以保持原状,又喜在所藏碑帖衬纸中阐明收罗经历及其精髓,既详且备。另一对“王同之印”“同伯”对章边款又云:“古谱中有‘同伯私印’一章,因仿其文以奉同伯仁兄大人雅嘱,希教正之。”可见吴凤堦为王同治印极其用心,绝非敷衍之作。


▲钟以敬刻“同伯篆隶”印章


▲叶为铭刻“同”、“同伯”对章

“同伯氏六十以后所作”“同伯篆分章草”“同伯”三印署款分别是“西泠印史浪仙”“泉唐熊浪仙父”“浪仙”,笔者识浅,未能查出此人生平,有待方家考证。而叶为铭(1866~1948)字品三,号叶舟,西泠印社创始人之一,善书,尤擅篆隶,淳雅古朴,精金石考据,著有《广印人传》《叶舟笔记》《再续印人小传》等,叶家与王家为世交,叶又与王福庵为挚友,为王同所刻两印皆仿钱币形式,外圆内方,款云:“同伯先生嘱仿古泉式”,颇得古趣。钟以敬(1866~1917)字让先,号矞申,别署越生,杭州人,少嗜金石,工于篆法,印宗浙派,擅拟陈秋堂、赵次闲两家,形神兼得,精整隽拔,清末民初,同道推为浙派巨擘,钟以敬是西泠印社早期社员,孤山上华严经塔下摩崖石刻“西泠印社”四个大字即为其所书,钟以敬与王福庵谊在师友之间,为王福庵刻印甚夥。“同伯篆隶”一印以切刀刻成,瘦硬挺劲,为其典型的浙派朱文。

▲王福庵刻“人比黄花瘦”印章
王绮用印一盒共24方,其中王福庵所刻18方(19面),叶为铭所刻2方,佚名2方(3面),空白2方。王绮(1874~1920),原名寿保,一名绶,字定叔,号陶庵,王同第三子,工书,写墨梅得金农法,偶亦刻印。王福庵所刻印的纪年款多为癸卯(1903)、己酉(1909)、壬子(1912),为王福庵24~33岁时所刻,印款多署“印佣”,这是王福庵早期所用的号,自1916年以后,很少再用此号。王福庵的传世印谱中,除《麋研斋印存》收录少数其早年所刻自用印外,《罗刹江民印稿》多为1914~1915年之间所刻印,《福庵印稿》录印自1920~1945年为止,其早年印作特别是原石存世不多,王绮用印有19面,加上王同用印两方,共21个印面,是王福庵早年印作的集中展示。

王福庵刻“绮梅仙馆”印章
王福庵刻“松壶老人私淑弟子”印章

▲王福庵刻“那罗陀室”印章
从这批印中也可以大致了解王福庵早年治印的取法对象,如朱文印“那罗陀室”款云:“印佣仿曼生法”,白文印“松壶老人私淑弟子”款记:“定哥大人嘱刻是印以志景仰,为仿几山老人法应之。”这方印既记录了王绮师法的对象,松壶老人或为钱杜(1763~1844),号松壶,钱塘人,嘉庆五年进士,诗书画皆精,花卉人物之外,擅画山水。王绮以私淑弟子事之,以示景仰。而王福庵所仿的几山老人为钱善扬(1765~1807),浙江秀水人,承家学,工诗,长于金石考据,精鉴别,篆刻疏密相间,以汉人为宗,所作以白文为多,朱文极少,后人合文鼎、曹世模、孙三锡合称为“鸳湖四山”。

▲王福庵刻“香月簃”印章
王福庵此印即为白文,留红自然,气息生动,师法钱善扬之外,还有赵之谦白文印的意趣。而“定叔”“香月簃”两印则明确在边款中言明“仿冷君法”“拟悲庵法”,可见在王福庵治印早期,除了师法西泠八家以外,还关注着钱善扬、赵之谦等印人的风格,可谓是转益多师。王绮用印中还有一方两面印,一面是“王绶之印”刻于癸卯(1903)六月,另一面是“王绮之印”,款云:“定兄今更名绮,嘱为重刻此印,壬子正月,弟祺。”准确记录了王绮壬子(1912)正月更名的日期。

王福庵刻“王绶之印”、“王绮之印”两面印
▲王福庵刻“琅琊”印章
而叶为铭为王绮所刻的对章也很有意思,“定叔”一印款云:“戊午十月,叶舟。”“王绮印”款云:“定叔姑丈命刻,叶舟。”叶为铭年长王绮7岁,住杭州紫城巷9号,王绮住紫城巷6号,可谓是比邻而居,叶为铭父亲是叶希培,叔祖为叶德征(西楣),而王绮娶叶德征长女为妻,所以叶为铭虽年长于王绮,却按辈分称王绮为姑丈。王绮用印中还有两方未落边款,风格比较一致,前人往往刻自用印而不刻款,结合王绮“偶亦刻印”的记载,这两方印也有可能是王绮自己所刻。另有两方空白印置于盒中也是一个谜,抑或是王福庵当时拟刻而未刻?

▲叶为铭刻“王绮印”、“定叔”对章

这批藏印中既有西泠印社创始人王福庵、叶为铭以及早期社员钟以敬的作品,又记录了王、叶、吴三家的姻亲关系,印主王同、王绮都是西泠印社早期赞助社员,藏家吴朴堂也是西泠印社早期社员,在西泠印社创社120周年之际,赏读味灯室藏王同、王绮用印,对于了解西泠印社早期社史以及创始人、早期社员之间的关系,确实有着特别的意义。


▲张遴骏先生在欣赏“味灯室藏印”(摄于2023.9.5)

张遴骏(b.1954),书法篆刻家,师从浙派名家江成之先生,著有《张遴骏印存》、《唐醉石印举》、《吴朴堂印举》、《钟以敬印举》、《清代流派印赏析100例》、《吴让之篆刻赏析100例》,主编国家出版基金项目《海派代表篆刻家系列作品集·王福庵卷》,现为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浦东篆刻创作研究会会长、上海浦东新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海上印社社员。

来源:平湖玺印篆刻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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