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驾到】【小说】他下岗了（音频）| 闫 锦 （黑龙江）
文摘
文化
2024-09-12 06:00
河南
*随笔 传说中的金鸡，凤凰，夜明珠--尚 善
*热文点击 河顺文艺热文榜（3）（附：列榜后记）--本刊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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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文|闫 锦
（一）
他是一个国营药厂的职工，每天勤勤恳恳地工作，作为国家主人，那感觉是无比的光荣。去年他结婚了，那时候看着布置的婚床，美丽的妻子，他笑了，他觉得自己的未来生活就像这个国家一样，会蒸蒸日上，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老了以后儿孙满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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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作为工人的自己不能再参与厂里的决策，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主人翁地位消失了，他开始逐渐失去了对工作的热情，但是依然勤勤恳恳，他瞧不上同车间里那个不愿意劳动并且偷奸耍滑的阿明，即使热情消退了，但是他觉得自己依然是国家的主人，依然是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一份子。想到这，原本消退的热情又重新恢复，是啊，只要我们肯劳动，厂子收益好，参不参与决策又能怎样呢。厂里的车间主任空下来了，妻子让他多去厂长家走动走动，一想到那个总是跟在厂长屁股后面的阿明，一想到他那个谄媚的样子，刚咽下的饭差点就吐了出来，“想当车间主任靠的是工作能力，技术水平，劳动热情，想让我像那个阿明一样？呸，我做不到！”他跟妻子喊了起来。是啊，他确实有这个底气，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在厂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是车间里唯一一位评上省劳模荣誉的工人，而且如果不是因为那次跟阿明打了起来，他早就应该当上车间主任了，而且之前的车间主任，也就是退休的副厂长是他的师傅，虽然他跟厂长不对付，但是老师傅跟他说过，让他好好干，以后接主任的班。一想到这，他马上就忘了和妻子刚才的不愉快，感觉这个车间主任就应该是自己干。很快，厂里的任命结果就出来了，新的车间主任居然是那个偷奸耍滑的“工贼”阿明，他很不理解，跑到了厂子办公室质问。![]()
厂长看到他，先是微微震惊，然后笑着说:“小王同志啊，这个任命结果是大家开会讨论出来的，改是改不了了，给阿明同志一个机会嘛，他要是干得不好，随时把他撤下来。”面对厂长的说辞，他无言以对。是啊，他就是一个工人，现在不是当年了，参与不了决策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下班后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换去了药厂的衣服，妻子在给他熬粥，可是他不想喝粥，他跑了出去，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从不喝酒的他破例给自己买了两瓶哈尔滨啤酒，回到家后边喝酒的时候边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大不了就是干一辈子工人嘛，反正三十多年后自己就退休了，嗨，把孩子糊弄大就得了。看着外面的夜景，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晕，于是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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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又过了一段时间，厂里宣布改制，决定下岗一批职工。提前得到消息的妻子让他这次去厂长家里，送点什么，走动走动，别把铁饭碗丢了。他刚想说什么，想到了阿明那张脸，忽然感觉所谓的荣誉能值几个钱？于是笑着答应了妻子，他出门买了两条中华牌香烟，，买了一些水果直奔厂长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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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小王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呀，诶呦，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快拿回去，这是干什么呀！”“厂长，您别客气，这么多年我也没怎么来过，过去都是我不懂事，诶呀，追悔莫及。”“哎呀，小王同志，这是说什么嘛，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李厂长，我听说咱们厂子好像要下岗一批职工，您看能不能把我留下，我还希望能在咱们厂里干......”“哎呦，小王同志，你这能力我们是认可的，主要是这个下岗名单，那得是厂里开会决定，这个我个人说了不算嘛！”“厂长，那您看看，通融通融，我这头孩子刚出生，真是不能出任何差池啊！”从厂长家出来以后，他竟然感觉如释重负，他心想，反正我他妈该送的都送了，我能力在这摆着，怎么也不能轮到我，想到这，他笑了笑，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他又买了两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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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厂里下岗名单就出来了，他被通知下岗了，一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两腿发软，他感觉自己好像要倒下去，但是他不能倒下，妻子也下岗了，他得扛下去。收拾收拾回了家，他告诉妻子自己下岗了，她哭了，孩子也跟着哭了，女人的哭声和孩子的哭声让他感觉有点烦，他出门走了，下午的天是阴蒙蒙的，有点发闷，他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气，路上他看到了邻居，邻居问他怎么不去上班，他谎称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邻居笑一笑，他也跟着笑一笑。八点之后，他回家了，孩子已经睡了，妻子红着眼睛小声跟他说，她的亲戚在乡下，让他实在不行去亲戚那上点菜去卖吧，肯定是辛苦一些……后半句他没听清，他看着熟睡的孩子，点了点头。天不亮，他就起来了，拿走了妻子给他准备的钱，根据妻子给的位置到了亲戚家，谈得很顺利，他上了菜后去离家很远的市场卖，起初他只知道坐着，人来了他就笑一笑，看着旁边喊得非常卖力的老哥，他感觉有点吵，但是旁边的摊子的生意却很红火，一上午，他什么也没卖出去，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一分钱没赚到的他不舍得吃，旁边的老哥忽然来到了他旁边，问他是不是下岗工人，他点了点头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下岗工人，你们啊，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国家主人？到了菜市场卖菜就得吆喝起来，要不然鬼知道你卖的是什么。”听到这个，他受到了启发，于是下午的时候，他拼命地喊，果然情况有了好转。![]()
卖了一段时间的菜，有一天回家前他把钱换成了整的，妻子很开心，看着三张整张面值十元的纸币激动了半天，他的家里也空前团结温馨，如同第四套人民币所表达的民族大团结精神一般，甚至感觉孩子都不怎么哭了，对他也总是笑嘻嘻的，吃饭的时候他就想，这么下去，自己好好干，以后她妈当个万元户，老子永远能赶上潮流。可能是因为开心，晚上他吃的特别多，最近酒也不喝了，明天还要早起。正当他吃饱了准备招呼睡觉的时候，妻子忽然大叫了起来，说三张都是假币，起初他不信，但是妻子之前干过厂里会计，一想到这，他感觉天好像塌了，一种无力感奔涌而来，他立马去换钱的地方，但是里面的人早就没了，回家以后孩子饿醒了，一直在哭，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也买不起奶粉了……第二天早上，他起得很早，妻子以为他去亲戚家上菜了，但是爱人昨天的平静让她有点发慌，他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看了看熟睡的孩子然后离开了家，但是他没有去乡下，他路过了人民商场，那里面人山人海，有一种疯狂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他去柜台用假钞买了一把假枪，一个麻袋，一个头套，枪在他手里，他感觉这跟真的一样，路过了银行，他带上头套，拿着手里的枪和麻袋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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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他拿着钱跑了出去。他很聪明，没有往家跑，而是跑到了乡下，也没敢去亲戚家，抱着麻袋装的钱，在乡下的土沟里躲了一天，第二天的夜幕渐渐降临在华北平原，他才偷偷向家的方向走去。他刚开始没有进去，看见房子周围什么也没有，才悄悄进了家门，看到一脸恐慌的妻子，他刚想笑笑，突然，一根棍子砸向了他的脑袋，他倒了下去，袋子里的钱散了一地，但是他没有昏过去，而是被警察拷了起来。当看见妻子的脸上那止不住的泪水，听见孩子的哭声，他大脑又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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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再婚，儿子高一了，在师大附中读书，出狱后他马上就去学校，看着课间打乒乓球背向他的儿子，他想上去看看儿子，这时老师叫住了他儿子，并告诉儿子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身份，却看见儿子听后怒气冲冲地走向他，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回来，他没有这个爸爸，没有这个因为抢劫银行而让他蒙羞的爸爸。上课了，儿子回到了教室，他理解儿子，是啊，这么些年，他几乎没有陪过儿子，他有什么脸让儿子去叫他爸爸呢？看着楼上靠着窗户上课读书的儿子，他是多想让儿子知道生活就在经验里，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了，他有点看不清他的儿子了……“2010年6月15日，一男子在滹沱河被打捞出来，已确定死亡，该男子姓王，年龄4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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