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18日,浙江宁波。
站在被告席上的史文清,凌乱的背头夹杂着几丝白发,那紧抿的双唇衬托着略显倔强的脸,而疲惫的身影也早已没了往日的威武霸气。
在一审法庭上,史文清被指控,在2003年至2020年这17年的时间里,通过职务上的便利,为有关单位和个人在融资贷款、国有土地使用权取得、工程承揽等方面提供帮助,直接或通过亲属收受他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95亿余元。同时,他还非法持有一把制式枪支。
从2015年2月离任赣州开始,对于史文清的举报就从未停止过。很少有官员像史文清这样,被商人、同事、百姓、媒体等各个行业的人同时密切“关注”,不断地举报。
不过,纵使坊间举报不断,史文清依然纹丝不动,不但顺利的度过三年的江西人大副主任任期,还安逸的享受了近三年的退休生活。
正当人们逐渐失去信心,认为史文清大树难撼的时候。2019年年底的一封公开信,给了史文清最有力量的一套组合拳。三位曾经和史文清过往密切的老板,实名长篇撰文,一一列举了史文清贪赃索贿之为。
三位老友的文章,不但有图有真相,而且数字有整有零,如此详实确凿的材料,让史文清不得不面对。文章发酵的第二天下午,史文清被迫做出回应。
如同2012年刘铁男回应媒体人罗昌平的举报一样,史文清同样全部否认了信中陈述的事实。他说文章所说都是诽谤造谣,他正在给组织写一个说明。
写了近二十年大材料,出了若干专著的史文清,遇到了他此生最难写的一份材料。因为他内心清楚得很,当年的妙笔,已经生不出花了,在铁的事实面前,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
2020年9月21日,没有等来史文清的说明材料,却等来了他被查落马的消息。
生于1954年的史文清,初中毕业后在老家一个加工厂当工人,父母心疼他矮小瘦弱,就找人把他调到供销社“蹲办公室”。因为能说会道,笔杆子又会写,史文清的才能渐渐得到了发挥,他很快又被调到公社,随后被提拔为党委副书记。
1982年,哲里木盟划归内蒙古,这成为史文清仕途上的一个重要节点。
在这里,他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
此后,史文清又辗转多个单位,职位不断提升,材料水平也在飞速进步,他从一名刀笔小吏,快速成长为“拿大鼎”的一支笔。
1994年春天,已届不惑之年的史文清,第一次离开家乡履职京城,并在两年后顺利解决了正局级别问题。1998年,史文清离开京城,来到冰城哈尔滨挂职市委副书记,一年半后成功挂住,留在了冰城。
史文清的仕途,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上半段主要是服务别人,而下半段则是为官一方,而哈尔滨就是分水岭。冰城九年,史文清官至省长助理,解决了职级问题。
更重要的是,他又结识了一位贵人。长他6岁的大哥苏荣。
和史文清相比,大哥的步子明显要快得多,当史文清在冰城蹉跎的时候,苏荣已经是两地封疆大吏了。
2007年11月,苏荣自甘肃东南而下,执掌江西。一个月后,小老弟史文清踏步而来。
三年后,56岁的史文清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他由江西省副省长转任赣州市委书记,首次主政一方,终于熬成了有拍板权的“一把手”。
史文清的第一把火,就是清障。
他知道,要想让自己的想法顺利得以实施,首先就要让下面的人都听自己的,而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培植自己的亲信。
史文清从3000公里之外的东北来到江西,人生地不熟,没有自己的根系和土壤,虽然有大哥在上面罩着,但不可能事事关照,最终还是要看你这个“现管”的能耐。
于是乎,史文清从人事开始,全面树立威信。他通过各种手段,整治那些不太听话的下属,在赣州不到6年的时间里,被查处的副处级以上官员就多达16人,其中还包含4位在职的县委书记,为了拿下他们,史文清和他们斗智斗勇,不惜用尽各种手段。
他指派时任赣州政法委书记马玉福,投资3000万元,上了一套监控设备,专门用来监视不是自己人的官员,包括他们的秘书和司机,都是监控对象,一时间搞的人人自危。
大家都知道,史文清交待的事情,必须不打折扣地执行,有困难想办法也要办,多一句话都会招来史文清的训斥,再不行就调离岗位。
当然,对于自己欣赏的“得力干将”,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培养,甚至是火速提拔。
马玉福原本是下面偏远县城的县委书记,被史文清相中之后,提拔到市委担任副秘书长,仅三个月之后,又被提拔为赣州政法委书记,其升迁速度让人瞠目,为报知遇之恩,马玉福对史文清惟命是从,坏事干尽。
另一位负责文清路商业街改造项目的负责人,因为在项目建设过程中,对史文清言听计从,各方面管理都非常“完美”,让史文清赚足了钞票,所以在项目结束之后,马上被委以重任,由一个不太重要的岗位,一跃成为县市的主要领导。
此类事例,在史文清治下不胜枚举。
人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办“正事”了。
史文清的“正事”,就两个字:“搞钱”!
自史文清来到赣州之后,很多商人发现,生意场上忽然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而这些新来的陌生人,在赣州做起事来毫无违和感,拿起项目一搞一个准,比深耕赣州多年的当地大佬还猛。
后来大家渐渐才明白,原来是“史家军”,史书记带着他的商人小伙伴,开始在赣州开疆拓土了。
史文清手伸得很长,只要是在赣州的大项目,他都要染指,直接安排下面县市给朋友提供便利,朋友再按照他指定的账户回报好处费,或者交由自己的亲属对接。
当然,不过瘾的时候,他还会直接进场参与。商人温和魁在赣州投资一个重要的基建项目,利润不到两个亿,史文清开口就要走一个小目标。
还是文清路商业街这个改造项目,从起初的3亿预算,追到9个亿,最后结算的时候又多了3个亿,而这个项目的全程参与者,正是史文清指定的企业。
大钱要赚,小钱也不能放过。
除了干预大项目之外,他还利用别人的请托收受贿赂,三五百万不嫌多,三万两万不嫌少,来者不拒绝,多多益善。
和苏荣的画家妻子类似,史文清则有一个画家儿子。
儿子史家昌,虽然远在京城搞艺术,但背地里干的都是暗渡陈仓的事儿,老爹在幕后布局,他在前台忙活,艺术与金钱的搭配,此刻成了史文清最隐蔽的敛财方式。
史家昌改头换面,用他母亲的姓,起个假名,然后开办艺术公司。
史家昌参加拍卖会时,为了给儿子站台,远在赣州的史文清,就安排人前来捧场资助。史家昌的作品,从来都是抢售一空,而且价值相当美丽。
除此之外,史家昌还会利用他的艺术家身份,或明或暗地参与一些文化项目。当然,他不会真去干,他只要把老爹搬出来,躺着就把钱给赚了。
除了疯狂敛财之外,史文清还有一个更为痴迷的爱好“猎艳”。
史文清以定向包养为主,普通撒网猎艳为辅。在这方面,他丝毫没有底线,赣州很多人都知道,只要史文清看上的女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他连下级家属都不放过。他甚至向个别县委书记明确提出,要求带着妻子一起参加活动,可谓司马遥之心。
另外,史文清还不放过俊美的下属,有些被她拿下的,旋即飞黄腾达,获得迅速提升。而那些没有听从他摆布的人,都会被施以各种方式的打压或处理。
关于史文清的香艳史,最为离奇,最让瞠目结舌的,当属他占有晚辈亲姐妹的故事。
当然,和敛财贪色相比,史文清还是一个演技高超的“戏精”。
史文清的演技到底如何?这么说吧,他绝对是钢筋混凝土一般的天花板。
2015年7月9日,史文清离任赣州。他亲自操刀,导演了一部气势恢宏,场面感人的离任大戏,不明就里的人很容易看哭。
在他离开的那天早上,听说有远涉千里赶来的乡亲,带着山鸡蛋和土特产,还有米酒,他们簇拥着人群中的史书记,又是握手,又是话别,表现优异的群众甚至还挤出一些眼泪。
完全入戏的史书记,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导演身份,居然共情了,开始眼里有光,噙满泪水。
资深笔杆子史文清,再次发挥了他的特长。
他在告别文章中写道:“情深最是离别时,心有千千结,不忍吐离别。这五年(指在赣州工作),大家起早贪黑、加班熬夜,吃了不少苦、流了不少汗”,“看到同志们挨批评不争辩、默默奉献无怨言,我深感内疚和自责,有时甚至禁不住流下泪水”。
看看,这台词整的是有多硬,一般人根本扛不住,很容易被感动到。
史文清还有一句更为煽情的话语,他说“我永远是个赣南老表”。
这话,听上去咋就那么像恐怖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