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读书铭泉专访作家粲然：我想成为TA的声音

 让爱成为家庭的主旋律

十点读书铭泉：你总是带着笑，你妈妈也总是笑。这是家庭氛围的影响吗？

粲然：父母从小就非常宠我，可以说我从小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但没有人的家庭氛围是完美的。当你跳脱出来时，会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和性格，本质上都是寻常人家。因此，家庭的熏陶往往在细微之处体现出来，包括我们的表情。当你伤心的时候，当你难过的时候，别人对你的微笑是一种非常温柔的馈赠，你自然而然也会习得这种方式。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不仅限于话语和文字。当我们坐在一起，目光的交流和微表情的传递，实际上也是一种阅读。我记得你第一次走过来跟我对话时，虽然只看到你的外在表现，但我能发现你能从眼神中理解我们，时刻注意保持自己的界限和分寸；也会在访谈中很多地方善意地止步而非追问，给予适时地支持回馈，这可能是人际沟通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我觉得幸运的孩子，他很小就获知什么东西能够让自己和他人幸福，并且把这个东西呈现在他的生命里。我想我真的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但我很小就发现，原来笑是很有力量的。

十点读书铭泉：有人说你会发光吗？我觉得老师是一个会发光的职业。你在照亮别人，那是谁照亮你呢？

粲然：很多的妈妈会深夜找我问：“粲然老师，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我觉得倾听无数人的肺腑之言，是一件特别给我力量的事。深度的心灵交流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哪怕他是哭着跟你说的，哪怕他是唠唠叨叨地跟你说的，但他的内心是全然没有障碍的，我觉得这就是我力量的源泉。

十点读书铭泉：星星也一定有不出来的夜晚，你也会有黯淡的时候吧？那些时候你会做什么？

粲然：我回家之后就会变成i人。我把自己关起来，也不讲话，就看书。那个过程其实就是自己在储存能量的过程。

十点读书铭泉：你是怎样形成的这样一种平衡，既能给很多人输出能量，又能很好地给自己储能？

粲然：我觉得其实人都是有节奏的，你要听到你内心的节奏。我就是一个乏味简单的人，我从来都不过夜生活，每天下班就是沿着海边走走，看一看妈祖像，然后回家。看书、打球、爬山，这就是我们一家几口人最喜欢的生活节奏。

十点读书铭泉：爸爸知道你做教育行业吗？

粲然：我父亲短期记忆失调，记不住事，但他知道我在做教育。记得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因为我父亲是一名老师，所以他当时跟我说志愿一定要填师范大学，我当时气得大哭了一场。为了不做老师，我本科毕业后又去读了研究生，在毕业就立刻选择成为了一名新闻工作者。为了跟爸爸赌气，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证明自己不适合做教育，但回过头来我才发现我最适合的就是做教育，我最喜欢的就是教育。我觉得教育这件事情才是我无论吃多少苦，哪怕没钱，哪怕中途有很多困难，也要竭尽全力做下去的事。

十点读书铭泉：当你把教育这件事情做得越来越好，却不能跟父亲分享的时候，会有遗憾吗？

粲然：我的遗憾不在于我不能告诉他这个。我的遗憾在于我每天都跟自己说，我明天绝对不会对他不耐烦了，但是第二天我还是会对他不耐烦。因为他一个问题会问100多遍。我父亲的智力是正常的，也能记得很久以前的事，但短期记忆完全不行，所以我的遗憾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我觉得经历了我爸爸生病这件事后，我自己遇到的车祸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在至暗时刻，倾听内心的声音

十点读书铭泉：去年你和孩子经历了一场非常严重的车祸，从那次车祸到现在，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粲然：变得更有力量了。这一年多真的称得上是度日如年。回过头去看这一年，会觉得像打了一场仗。但这场仗里的每一次失败，每一次痛苦，到后面都会无数倍补偿给你。我看着我的孩子在我面前飞出了20米，然后生死未卜，在那一刻之后所有的事情对我来说都是虚无的。我和我所爱的人完全失控，我却没有办法触及他，只能将所有东西全部交托给命运的那种感觉，是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十点读书铭泉：这是作为母亲的一种下意识吗？

粲然：从被搬上救护车一直到医院病房里，我全身都在不可控制地颤抖。甚至直到现在，我都还是会无数次地想到那个画面。它不是你有意识地去想去回忆，而是一种闪回。

十点读书铭泉：为什么还是可以笑着说起这件事？

粲然 ：因为打过很多仗了，明白人生其实就是一个规律。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曾经哭过，然后就会发现原来哭是没有用的，于是擦干眼泪，慢慢地平静，然后因为别的事情笑起来。每一次在觉得很害怕的时候，重新笑起来，是人生的过程。

十点读书铭泉：评论区很多人说你很坚强，你觉得坚强足够形容这段经历吗？

粲然 ：不足够，我觉得其实是胆怯。恰恰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原来这么胆怯，我以为自己很乐观、很坚强，我坚信骨头三个月就会好，事实上并没有，它足足拖了一年半才康复。所以后来我渐渐明白每一条路都是要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你完全可以敞开地去面对所经历的痛苦。再坏又怎样呢？再坏也就这么过去了。

 走到台前，用新的方式发声

十点读书铭泉：从一个作家变成一个生意人，这个转变过程中的练习与调整，你经历了什么？

粲然：我觉得做直播后有几个非常大的变化。第一个是你得不停地去做，去尝试。第二个是你需要重新梳理你自己。环境不可变的时候，你自己就要变化。我要开始化妆、要觉得自己是一个网红，而不是一个作家或者知识女性。我要让自己觉得我是要走到台面上的人，而不是一个蓬头垢面打字的人。第三个点在于，直播这件事其实是有成功体验的，就像郭靖一样，虽然天赋平庸但终日与高手过招，渐渐的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人的弹性也是无穷的。

十点读书铭泉：这个答案现在找到了吗？

粲然：找到了。与孩子共同创造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我们不仅仅是教育他们，而是通过读书、讨论和合作，让孩子明白他人是他们的合作者和支持者。在面对欺骗、伤害或霸凌时，我希望他们能够选择切断与不良关系的联系，实现自我分离。我们期望孩子们能拥有第二重能力，既能与自己和解，又能与他人合作，建立互相支持的关系，找到在这个时代和自己人生中的意义，这本身就是一种美好。

我们成立三五锄时的愿景是让一亿中国孩子爱阅读、会阅读、懂思考、能运用。人如同禾苗，长在天地间。曾经，我们总是想要拔苗助长，老是盯着孩子的考试、升学和职业发展。但当看到我父亲和其他脑损伤患者时，我意识到人在失去能力的状态下会回归到一种非常原始的状态。他们与世俗成功的关系不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们心中对重要关系的认定。如果这个时候，他们想见的人，想回忆的往事是好的，那他们的人生是非常有价值的。

十点读书铭泉：你的真名叫钟怡音，当时父母为什么想到取这个名字？

粲然：因为钟的声音是余音缭绕，生生不息的。我父亲在66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病，导致双耳失聪。我是一个很容易从命运的细节里找到意义，鼓励自己不断往前走的人，因此我想，“怡音”的另一个含义是爸爸希望在他老了的时候，我能成为他的声音。

粲然在书中、“记事本”里和访谈反复说道，她把孩子们带到山海间，把父母亲带到生活里，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天地去，而她也成为了更多人的声音，也让更多人开始大敢去尝试。而当我们感受到别人的爱的时候，也往往是我们去往更广阔世界的开始。

我想说，我感受到了。谢谢你，我的作家好朋友，钟怡音。

注：部分内容参考自南风窗《女作家车祸以后》、B站《还好有书籍》纪录片，感谢海沧区委宣传部、海沧区文旅局、湛庐出版社、新华书店（海沧招商花园城店）和三五锄及粲然和她的家人，对于本次拍摄、采访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