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治家严,家乃和;居乡恕,乡乃睦。”家风是一个家庭或家族长期以来形成的能影响家庭成员精神、品质及行为的一种传统风尚和德行传承。一席好的家风,是一则教导、一种鞭策,激励着后人明大德、守公德、严私德。为深入贯彻落实《关于加强新时代廉洁文化建设的意见》,落实好习近平总书记“加强家庭家教家风建设”的重要要求,引导广大党员干部群众弘扬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好家风、好家训,形成讲文明、守规矩、齐修身的良好风尚。2023年9月至11月,抚州市纪委市监委机关、抚州市委宣传部、抚州市文联联合举办了“好家风·万里行”主题征文活动,得到了广大党员干部、文学爱好者、群众的积极支持和响应。2023年12月至2024年1月,经认真评选,共评出优秀作品50篇。“廉洁抚州”以“一周一篇”的形式连载这些获奖作品,通过营造浓厚氛围,持续引导党员干部加强家庭家教家风建设,助力唱响“文化抚州 梦想之舟”品牌。
三担谷子
父亲一生憨厚朴实,就像一头老黄牛;老辈的人都叫他“牛牯”,叫得响亮,应得亲切,毫不遮掩。父亲爱种地,在联产承包到户后,种田种地就成了他的“主业”。除了雨天在出纳家做账,每天不是在菜地,就是在田里。如果有人来找他,母亲就会说:“你找老陈啊,就去曹背园!”
我家分到的曹背园的地,实在不肥沃,黄泥吧,而且老是从树上掉下树桠杈,下田戳脚板,叶子大把地落;高大的枫树,挡住了阳光,影响到作物生长。为此,父亲很是生气。这几株枫树,又是村上的风水树,任谁也动不得!父亲在累了时抽着烟,叹着气,无奈树何!他找到生产队长,队长笑嘿嘿地送给他一句话:“老陈叔,大家都是抓阄的,你说咋办?”父亲就像瘪了气的皮球,沮丧地回家。母亲听了,叹了口气说:“有啥办法呢,认命吧,自己勤快想法子,树挪死,人挪活啊!”
从此以后,父亲就是一个生活习惯:起早摸黑,将牛栏和猪栏的粪,一担一担地挑进田,用四齿耙子扒开,将茅草又成捆成捆地砍了来,撒到田里,用脚板踩到泥里沤。我经常看见父亲的手上和脚上,都是血痕,母亲给父亲在上药时,心痛得摇头。一直到水田里终于冒出了亮亮的油光,泥土发黑了,父亲才拿起烟杆,笑眯眯地抽。
那些年里,我们五姐弟是曹背园里的“常客”。在父亲手把手的教导下,我们种过油菜,种过荞麦,种过萝卜,种过红薯。家里没有挨过饿,个个身子壮实,红光满面。在油菜花开时,还在阳光下,在干燥的石块上,做着作业。
有一年的初春早上,天上下着雪,我们还在做梦,没有起床。隐隐中,我就听到有人敲我家的木板窗,父亲听到动静,一骨碌跳起来,走到窗前一看,居然是玉叔!原来是玉叔要向我家借谷!我心想,玉叔家中八口人吃饭,那么多人做事,怎么还会要向我家借谷?更何况我们两家早就“阁气”(生气)了,多年没有来往,见到面都是冷冷清清的,头一拗就过去,谁也不理!父亲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答应他,只是跟他说:“我来跟梅商量下,再回复你。”早上我就听到父亲跟母亲在灶下私语,我听到母亲很决绝地说:“不借!不借!就是不借!那个气我都没消!”
原来是在大姐没出嫁前,我家就跟玉叔家就打过一场架。玉叔的大女儿和大姐为争当村里的民师,而名额只有一个,出现了“火拼”。结果,玉叔女儿在公社考了之后,名落孙山,婶婶就在村头上正在火头上,骂骂咧咧,母亲气不过,冲出去就和她干上了,两人扭打成一团,大姐也加入了战团,我也跟玉叔的儿子打架。那几天又下了大雨,我们两家人就在村头上的泥水地里滚来滚去,惊动了全村人,一个个都跑来救架了。父亲本来在村出纳家里算账,听到消息后火速赶到,把两家人扯了开来,大声地斥责说:“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父亲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吼我们说:“都是陈家人,打什么架,都回家去!”大姐当上了老师,我们也出了气,气哼哼地回到家。晚上,父亲主动走到玉叔家里道歉。不料,玉叔给了父亲一个冷面,怪气地说:“你不要扮什么好脸,牛牯哥,我从今天开始,跟你家一刀两断!”
父亲见话说到了这份上,也就不再言语,掉头就走,一言不发。父亲在床上躺了十天半月,叹着气。
现在碰到这个事,怎么不棘手?玉叔还好意思来我家借谷,怎么想的?我心里想。
父亲最后跟母亲做思想说:“莫说啦,咱们大人不计小人过,都是陈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陈。他碰到难处,我不能不帮。他在冈上的田,我知道,今年收成不好,都是烂浆田,一家人虽然在桂竹窠种了萝卜,吃多了人吃不消。梅,你就不要多说,这粮我们曹背园连着几年丰收,家里有粮,我们就帮他家一把,乡里乡亲的,是不?”父亲决定了以后,母亲只好答应。
玉叔挑着箩担到了我家,见了母亲说,拿下脸说:“老嫂子,真对住你们。我求了好几家都不借,牛牯哥是好人,老嫂子也是好人,我玉今天代表全家,向你们道歉!”玉叔就要趴下身去,给父亲和母亲磕头。母亲赶忙拦住,落泪说:“玉啊,我家这几年还好,你有个困难,嫂子不能闲着,不能让几个嗷嗷的儿女饿着!”
玉叔那次一次性从我家的谷仓,挑走了三担谷,高高兴兴地回去。后来到了第五年上,他才还清谷。还谷的时候,他硬要多还一担,父亲生死不肯。父亲拉住说:“借多少就还多少,不要你多给!”
母亲后来对我悄悄说,就是那年借的三担谷,让玉叔一家人度过了荒,把六个孩子拉扯大。父亲去世以后,玉叔子女见到母亲,都会提到那三担谷,一口一个“嫫嫫”。做面包回来,都会在第一时间来看我母亲,塞个百把两百块钱,表示意思。母亲坚执不肯要时,他们就要跪下说:“我爸在世时说,嫫嫫一家帮过我们,不要忘记恩!”
母亲去世以后,我经常将这“三担谷子”的故事,讲给女儿听,讲给孙女听。他们都不相信,说哪会那么穷啊?吃饭时,饭粒再掉到桌子上时,孙女亦陈狡黠地笑着:“阿公,我还记得你讲的那个故事,不能浪费饭,要洗干净吃,对吗?”听到这话,全家人哈哈大笑。
望着墙上父母的瓷像,我的眼眶,竟是湿了。(资溪县第二中学教师 陈永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