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新媒体从业者,公众号“昌记负食”主理人,《回人大记》推文作者,劳动人事学院2012级本科生。2015年,他通过一篇《在人大,校园卡挂失48小时以后才能补办》火遍校园,开启了他的公众号之路。
这次“回人大”,距离他上次回校已经时隔7年。对人大的记忆,对毕业后在社会的感触,汇聚成了《回人大记》。从分享写《回人大记》的原因,到谈及毕业后的生活,陈昌师兄频繁提及“容易幸福”的能力。他和我们说,“我庆幸的是,从大约10年前开始,我始终都在写身边那些普通、平凡、微小的故事和幸福,所以我始终保持着‘容易幸福’的能力,这是大学生活留给我最可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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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回人大记
陈昌已经7年没有回人大了。
《寻梦环游记》中说,人对世界的告别有两次——第一次是身体上的,第二次是所有还记得你的人,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同样,对于本科即就业的陈昌,人生也有两次毕业——第一次是2016年大四毕业离开学校,第二次是本科同学们都从人大毕业了。“这个时候,校园内没有熟人,我也不知道回去找谁,我才真正感受到我是个校友而非学生了。”陈昌笑着说。
写作《回人大记》的机缘来自陈昌国庆期间回学校踢的一场校友足球赛。这次回来的时间很短,只在校园里停留了一天半。热心校友报销了这次足球赛的行程费用,也正是这个“善意之举”让他觉得需要产出一些东西。
与先有构思再写作的文章不同,这篇文章完全是随心之作,是在学校走了两圈后的结果。“看到有变化的地方和自己记忆深刻的地方就顺手拍了照片。回家之后我翻看照片,突然挺有感触的。”陈昌一开始想每张照片配一段话,写记忆中的校园和现在的变化,但后面觉得可以直接写成一篇文章,于是便根据回学校那天的记忆,写出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篇《回人大记》。
在陈昌看来,每个人都能写出这样一篇文章,“只是由于大家书写方式的改变,我们自然抒发的能力隐身了。但是我们可以把它捡起来”。
陈昌今年国庆回校参加足球比赛
我们也许习惯了给定一个既定目标、再为之打造一个写作框架的写作模式,但与之相反,《回人大记》并没有一个预先设定好的目的。它是先有照片,然后作者看着每个照片随手写了一些回忆的结果。等到作者写完这些随笔,才给照片赋予一个他认为合适的顺序和结构,然后再补上开头和结尾,最后才有了标题。
陈昌说,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是最自然的。
陈昌今年国庆回校所摄
陈昌自述,《回人大记》带给自己的一半幸福来自于能够写完这篇文章。实际上,他很少能够一次性写完一篇文章。《回人大记》六千多字,他一共零零散散地写了三天,在写完的那一瞬间,只觉心中十分畅快。“写作的时候,是我少有的能够进入那种心流状态的时候”,把脑海中那些画面还原出来的过程,本身就可以给陈昌带来幸福。
但是也有另一半的幸福在于很多人转发、认可他的文章,这种幸福被他称为“外源性的幸福”。截至发稿时,《回人大记》已经收获了10万+的阅读量、1.8万的转发,是不常更新的公众号“昌记负食”的第六篇10万+推送。
在生活中,每个人都会遇见类似的内源性幸福和外源性幸福,二者缺一不可。
从人大毕业八年,《回人大记》讲的不是一个衣锦还乡的故事。相反,这篇文章讲的是一个人大“普通毕业生”的“小瞬间”。就像陈昌自己说的那样,“毕业多年后,母校给我最美好的记忆,不是因为她的荣光,而是我和她相处的那些平凡的日子和普通的日常”。
02 幸福的标准
在人大的四年,陈昌习得最宝贵的能力是“容易幸福”。从约10年前写一篇丢校园卡的微小说开始,陈昌始终都在写身边那些普通、平凡、微小的故事。考研失败、毕业找工作滑铁卢,陈昌的生活与“畅通无阻”相差甚远。但是,陈昌始终拥有一种“去感受幸福的能力”,并通过文字来传递自己的这种感受。
“有时,我们容易接受用当下的‘不正常’的生活来换取一种我们想象中未来的‘不普通’。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明明‘普通’和‘正常’是个近义词,但‘不普通’和‘不正常’却是个反义词呢?”陈昌发出这样的疑问。
快节奏的生活中,很多人将生活的视角局限于某一个特定的、狭窄的目标,渐渐丧失一种“容易幸福”的能力。如今,我们可能更害怕“犯错”和“浪费”,更擅长“忍耐”和“克服”,更执着于一开始就找到“最优解”。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渐渐用“不正常”和“不普通”做了一个交易。
其实,幸福应该来自增量,而非存量。
陈昌今年国庆回校所摄
在陈昌看来,其实进入社会之后,会发现大部分领域的规则并不是死板的、已经写就的,而是等待我们去创造的。只有当我们去重新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活标准时,我们才会成为一个立体的人。
“尽可能利用在人大的生活,尝试着试错,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天赋,或者热爱,并且尝试用它养活自己。我相信你到了我的年纪,再去回首校园生活时,你早已忘了那些课程的学分绩、写在简历上的获奖项目,但你会记得教二草坪的阳光和明法台阶的晚风,记得辩论队和足球队里那些和你一起欢笑哭泣的人们,你会跟我一样说出:我或许并不耀眼,但我绝不后悔。”
中国人民大学75周年校庆时教二草坪典礼
所以,如果执着于一个“零和博弈”的体系,我们的人生永远都是轨道;但是如果构建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标准,我们的人生或许会是旷野。
03 辩论与足球
当被问及在人大校园内最喜欢的三个地方时,陈昌说:明法台阶、教二草坪和原本在明德商学楼地下的泊星地咖啡厅。在教二草坪躺一个下午,在明法台阶坐一个晚上,在泊星地和很多朋友聊天,这些记忆对于他来说都很美好。
陈昌大学时课余花费时间最多的活动是辩论和足球,虽然在此期间遇到的失败和挫折远大于光荣与成功。当辩论队长时,陈昌并没有打出亮眼的成绩,甚至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只要自己出场,队伍就会以2:3输掉比赛;在足球队当门将时,第一年好不容易保级成功,第二年就遗憾降级。
但是对他来说,这并不意味着“苦”大于“甜”,恰恰相反——在足球和辩论中的他往往是最幸福的。他忘不掉那段和队友们为了一个目标一起拼搏的日子。
陈昌今年国庆回校所摄
辩论对于陈昌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辩论不仅带来了思辨能力的提升,更让他加深了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在辩论赛的赛场上,陈昌找到了“不内耗”的秘诀:“成功的辩手更擅长让评委和观众看到自己的思路”。
现实世界往往也是如此,弄清自己的观众和评委,比说服反对自己的人要更重要。我们要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生活的目标是什么,而不是盲目从众蜂拥而上。
他说参加辩论队是在人大最难忘的时光。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毫不犹豫地加入辩论队。
陈昌在人大南京校友足球队
足球是陈昌在工作后依然坚持的爱好。正因着加入人大南京校友队担任门将,他才在毕业后还能继续维持和学校的关系,也才有了这次回学校的机会。陈昌说他感谢足球,尽管球队并没有取得最耀眼的成绩,但他至今都记得,在进球之后,两边的观众都冲进场内拥抱在一起哭泣,“那时我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人生除了成败还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04 困难与调适
“容易幸福”的能力也帮助陈昌克服了很多进入社会时的困难。出了校园之后,经济问题成为了最现实的难题。当时,3个月的实习工资根本不够他付一次押一付三的租金。更遗憾的是,他转正失败了。在最终的转正面试时,领导问陈昌,假如没有转正的话他会怎么做。陈昌回答:“可能会回家继续考研。”就这样,他被判定为对工作没有热情、对人生没有规划,于是没有通过终面。
但只有当真的失去了那份工作时,陈昌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容易放弃。他决定再试试。两位家在北京的好朋友知道陈昌的情况之后,冒着被家人质疑“怎么刚毕业就带个男人回家一起住”的风险,给陈昌提供了几周的住宿。
“我在那几周继续投简历,然后大约两周后,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当时终面的领导跟我打的。他就问我在哪儿,我说我还在北京找工作呢。他就笑了,说你不是要回家考研的吗,我也笑了,说家啥时候都能回,我还想再蹦跶一下。他说那你愿不愿意回来,我就回去了。回去以后我才知道,我原先的直属领导跳槽了,释放出了一个位置。总监就决定先问问我是否在北京,如果我已经回家了,那么就不打算把这个位置给我。这可能是我刚出校园时遇到的最大困难,很幸运地在许多好心人的帮助下解决了。”
“坦率地说,比起克服困难,我更擅长被困难克服。困难就像病毒性感冒,大多数类型人类其实并没有研发出能够快速根治的特效药,但我们可以吃布洛芬,让感冒的症状不那么难受,然后等待自己的免疫系统用时间去治愈它。困难也是一样的,适应它然后等待它随着漫长的时间一起流逝,这是我面对它的方式。”陈昌说。
陈昌大学时129合唱比赛后台卸妆
在前进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各种困难。当我们发现一时难以攻克时,不妨暂且休整。休整并不意味着撤退,在休整的过程中,才能积攒自己的能量、适应周围的环境,然后再前进。
这样,我们或许可以找到生命的另一个出口。
05「标签」
“幸福”在某种程度上是“去标签”的。创立公众号、从事新媒体工作以来,陈昌在用文字吸引了无数人的同时,也被贴上了许多纷繁芜杂的标签。他不反感标签,但不希望成为某个具体标签的代言人,他只是一个“既不干劲满满,但又不消极避世的普通人”。
陈昌入学时的学院海报
陈昌说,我们有时可能会寄希望于通过标签或者身份的比较来证明自己比他人“更加优秀”。但在这样的坐标下,活得快乐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哪怕被别人打上了某个很耀眼的标签,我们依然还是我们,反而还会因为担心失去标签而伤感。
“实际上我发现很多人一旦毕业之后是羞于和其他人提起母校的,因为你又得追求新的标签和新的成就了。不然你提起人大,别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这辈子的巅峰就是高考了,反而让人羞耻。所以我觉得如果寄希望于通过标签、身份的比较来获取相对他人的优越感,你很容易活得像一条被胡萝卜吊着拉磨的驴,哪怕背上了lv,但本质还是个驴,会始终为自己吃不到胡萝卜而伤感。”
根本上,这是因为我们把自己的幸福体系建立在了与他人“横向比较”的基础上。
“但如果你脱离这个体系,去关注自身的感受,那你会发现不建立在攀比之上的幸福获取起来没那么难。”不去关注某一个具体的标签,而是关注人本身、关注自身的成长,这就是陈昌的幸福感秘籍。
“比如现在是吃大闸蟹的季节,大闸蟹有八条腿两个钳子,但只要断了一条小腿,就立刻会被称作‘残蟹’,价格跌去一半,哪怕吃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为什么?因为没有任何人敢拿‘残蟹’送礼。这就是标签和身份在社会上的价值。社会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吃残蟹时想的是‘我花更少的钱享受到了价值不变的东西,我好快乐’的人。另一种是会想‘我居然快30岁了买螃蟹吃还得买断腿的,我好可悲’的人。而我是前一种。”
中国人民大学75周年校庆时学校送的蛋糕
“但是,回校那天,有人在国庆的立牌前把我叫住,说:‘同学,可以帮我们拍个照吗?’这事我倒是高兴了一整天,并且和至少10个人说了这件事,30岁了还被人叫同学,我可开心了。”
标签的意义从来不应该是比较,而是一段时光的印章、一段经历的证明、一段回忆的锚点。
06 “不要推石头”
“人最难的就是认可自己的特点。当你被别人否定的时候,你要知道这可能是你的特点,它不一定是你的缺点。”
在学术训练阶段,论文写作通常要求中心思想明确,有创新点,能和既有文献对话,有科学的研究方法等等。但陈昌的思维比较发散,他说自己在大学阶段取得最高分的论文主题是“科幻与生活”。在这份作业中,陈昌以科幻小说为背景,写的主题是跨星球的人力资源管理:如果未来宇航技术实现大发展,人类在不同的星球生活,应该怎么样进行跨文化、跨星球的人力资源管理工作。
那是陈昌第一次写小说。得了满分之后,他把这门课的作业发到人人网上,并获得了10万+的阅读量。在那之后,陈昌觉得自己其实可以从事文字工作,“我的思维发散,可能并非最擅长写规范严格的论文。但是这不代表我没有特点。我可以用它养活自己”。
“有时,我们习惯了一个评价体系比较明确的环境。但进入社会之后,我最大的感触是——你如果不那么好,那是没有关系的,但你不能没有特点。平庸可能比你不够好更可怕。如果你的发散性思维是你的一个特点,你在这方面是有天赋、有热情的话,那么你做适合发散的事情,你肯定很容易做得很好。所以你要认可这个东西是你的特点,而不是缺点。”
所以,无论环境如何变化,我们始终可以看到我们自己的独特性。在这个意义上,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篇幸福的文章。事实上,这也是陈昌写出《回人大记》的最大原因。
陈昌所摄的入学和离校指南
在访谈的最后,我们请陈昌给还在人大的同学们写一段人生寄语。陈昌笑了,说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还在探索生活的普通人。
思考一会儿后,他给我们留下这么一句:
“人对时光的感受并不由时间的长度决定,而因体验的丰富度决定。所以推石头的西西弗斯的寿命永远只有一天,而对他最残酷的惩罚就是永生。”
“不要推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