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随着沙白离世（上海女子沙白赴瑞士安乐死），这事件出圈发酵，越出圈，争议越大……

今天只想说说“系统性红斑狼疮（SLE）”这种疾病为什么会逼得一个如此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的女士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系统性红斑狼疮（SLE）是以自身免疫性炎症为突出表现的典型的弥漫性结缔组织病，换句话说，就是自身的免疫系统攻击了自身组织。发病原因并不清楚，有些疾病是因为吸烟喝酒乱吃乱喝造成的，但这个病确实不能责怪病人什么。

尽管越来越多人认同沙白“有质量活”的选择，敬佩她选择“有尊严地死去”的勇气，也为其“我过了极好的一生”而感动，但是，客观来说，对于更多渴望活下去的患者来说，小心谨慎地照顾自己，在病痛中咬牙坚持下去，才是最终获救的唯一通路。

相比其他自免疾病，系统性红斑狼疮似乎自带悲情而浪漫的色彩。

这种病多发于年轻女性，有“美女病”之称。在文学作品中，系统性红斑狼疮也是夺走美好生命的不可抗力，是天妒红颜的铁证之一。

雪樱的非虚构作品《蝴蝶之吻》中，作者将蝴蝶状的红斑比喻成“春日桃花”；其描写的疾病带来的“病态美”，与最后死亡的结局呼应，更反衬出命运的残酷。早年的网络文学《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中，女主“轻舞飞扬”就是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早早离世的，让很多读者“意难平”了20多年。

事实上，它也是一种痛苦且难治的疾病。

SLE好发于育龄期女性，发病率约是男性的7-9倍，女性发病年龄多为15~40岁。最可怕的是，SLE的患者免疫系统会攻击全身各个组织：

1. 全身症状包括发热、疲乏和体重下降；

2. 特异性狼疮皮肤损害的典型表现为面颊部蝶形红斑，其他特异性表现包括狼疮性脂膜炎、冻疮样红斑狼疮和肿胀型红斑狼疮，SLE患者常出现光过敏、脱发、口腔黏膜溃疡等；

3. 典型的关节受累表现为对称分布的非侵蚀性关节痛和关节炎，通常累及双手小关节、腕关节和膝关节。全身性肌痛与肌肉压痛也常见，甚至肌炎，可表现为近端肌无力和肌酸激酶升高，长期服用糖皮质激素（以下简称激素）亦有可能引起股骨头坏死；

4. 攻击肾脏，可能会出现狼疮性肾炎，这也是患者预后不良的主要危险因素；

5. 损害中枢神经系统或外周神经系统，则可能出现神经精神狼疮，表现为认知功能障碍、头痛和癫痫，亦有可能抑郁呆滞、兴奋狂躁、幻觉、猜疑、强迫观念等，也可能出现吉兰-巴雷综合征、单发或多发的单神经病变、自主神经功能障碍、重症肌无力、多神经病变等；

6. 脊髓受累最严重的表现为横贯性脊髓炎，截瘫及二便失禁；

7. 损害肺，可能出现胸膜炎、胸腔积液、急性狼疮性肺炎，可表现为咳嗽、胸痛、发热、呼吸困难和低氧血症；

8. 侵犯到心脏，可能出现心包炎、心内膜炎、瓣膜病等，出现心律失常和心力衰竭；

9. 侵犯到消化道系统，或者长期服用激素类药物，可能出现腹痛、呕吐、腹泻及假性肠梗阻等症状；

10. 累积到血液系统，可能出现白细胞减少、贫血、血小板减少和淋巴结肿大等；

11. 也有可能损害眼睛、听觉等，造成干眼症、听觉障碍、干燥综合征等。

现在大家应该明白了，为什么SLE患者如此痛苦。

医院透析室。来自：视觉中国

《优雅的守卫者》一书描写了患有红斑狼疮等三种自免疾病患者发病时的感受：“就像有人把刀子插进身体两侧，然后……转动刀子”。而且这把刀会越刺越深，一直向肌肉里延伸。即使只是晒太阳，皮肤都会很快发红变肿。

直到现在，该病也还没有根治的办法，相当一部分患者会因为并发症，如感染、狼疮肾炎、狼疮脑炎、肾衰竭等过早离世。如果没能及时有效的救治，20%以上的患者可能在确诊后的一年内死亡。

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一方面是系统性红斑狼疮发病机制复杂，目前还没有完全研究清楚，而且病程长、反复发作，会引起多脏器损害。

每个患者的情况不尽相同，也给治疗增加了难度。比如：占比较小的男性患者，器官损害还会更加严重，因为不典型，经常被误诊，进而延误病情，导致治疗效果更差、死亡率更高。

另一方面，治疗所用药品，也可能进一步损害患者的健康，带来新的痛苦，乃至死亡。多数患者需要接受激素、羟氯喹、免疫抑制剂和生物制剂的治疗。这类药物，都有极大的副作用，比如消化道不适、肥胖水肿、骨质疏松、出血等等。

以糖皮质激素为例。中国有84%以上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使用这类药物，它虽然将患者致死率降低了80%，但是它会产生不良反应。“SLE患者中糖皮质激素产生相关不良反应超过30%。”宜明昂科项目管理及临床前VP郑茜博士告诉虎嗅。痤疮和肥胖可以说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了。

研究发现，长期大剂量使用糖皮质激素，不仅可导致骨质疏松、二型糖尿病等问题，还会大幅增加感染风险。而感染也是此类患者长期生存率不高的首要原因。

其他药物也有弊端，比如：常用的免疫抑制剂羟氯喹可能导致视网膜病变。

专业人士面对系统性红斑狼疮也只能直言：“最好别得！”

在漫长的控制疾病的过程中，除了当前药品的局限性、副作用等，患者因为病耻感、恐惧等原因不积极治疗、治疗依从性降低、负面情绪增加等，都可能导致长期治疗效果不理想。

在中国，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的25年到30年生存率断崖式下降到30%。即便在发达国家，20年生存率也只能达到69%，远低于短期生存率；有10%左右的患者会进展成为终末期肾病。在看不见的地方，类似沙白的情况并不少见。

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长期治疗本身就是一项非常大的挑战。

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主任李梦涛曾将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治疗过程比喻成“跑马拉松”。不仅要追求短期内控制疾病，更要做到长期稳定病情，减少长期器官损伤。

在漫长的控制疾病的过程中，除了当前药品的局限性、副作用等，患者因为病耻感、恐惧等原因不积极治疗、治疗依从性降低、负面情绪增加等，都可能导致长期治疗效果不理想。

在中国，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的25年到30年生存率断崖式下降到30%。即便在发达国家，20年生存率也只能达到69%，远低于短期生存率；有10%左右的患者会进展成为终末期肾病。在看不见的地方，类似沙白的情况并不少见。

病耻感是“标签、刻板印象、隔离、情感反应、地位丧失及歧视”五大因素的聚集体。它将患者从群体中隔离出来，让患者心理压力增加，也会增加患者抑郁风险。要解决这个问题，避免患者陷入这样的泥潭，除了增加患者的心理弹性，同学、学校和家庭也都需要发挥出扶持、疏导的作用。

从这个意义上讲，本来有机会活下去，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治疗依从性不佳的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他们的过早死亡是一场悲剧，也为全社会敲响了警钟。虽然沙白坚信自己“过了极好的一生”，但是，增强对疾病的认知、理解包容患者，也还是每一个不愿再看到类似悲剧的人的应有之义。

而那些还在病痛中挣扎的患者，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至少活下来”，这样，才能在不断涌现的新疗法中找到希望。

在过去20多年中，干细胞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的研究已经获得初步临床疗效。多个间充质干细胞治疗系统性红斑狼疮相关临床研究正在火热开展中。

案例1：

在ClinicalTrials.gov上注册的一项临床试验中（NCT01741857），40例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静脉注射脐带间充质干细胞进行治疗，干细胞移植治疗后进行一年的随访，观察患者进行干细胞治疗后的临床反应，评价患者系统性红斑狼疮红斑病活动指数（SLEDAI）评分，英国红斑狼疮评估组（BILAG）评分和肾功能指标。

SLEDAI/BILAG显著下降

结果显示，经过干细胞治疗后，患者总生存率为92.5%（40例患者中的37例），干细胞移植耐受性良好，没有与干细胞移植相关的不良反应发生。

在随访的3、6、9和12个月，SLEDAI评分显著降低；BILAG总评分在3个月时显著下降，并在随后的随访中继续下降。

脐带间充质干细胞移植前后的临床状态变化

（** P  <0.01；*** P<0.001）

蛋白尿/血清肌酐/尿素氮下降

在狼疮性肾炎患者中，移植后24小时蛋白尿减少，血清肌酐和尿素氮在6个月时降至最低水平。

脐带间充质干细胞移植后肾系统的显着改善

（A）英国狼疮评估组（BILAG）分数随时间提高。脐带间充质干细胞移植（MSCT）后二十四小时，蛋白尿（B），血清肌酐（C）和血尿素氮（BUN）（D）下降。MSCT后，造血系统（E）和皮肤系统（F）的BILAG评分得到改善。（* P  <0.05；** P  <0.01）

血清抗核抗体/抗双链DNA抗体下降

此外，干细胞移植后白蛋白和补体3的血清水平升高，在6个月达到峰值，然后在9个月和12个月的随访检查中略有下降。干细胞移植后血清抗核抗体和抗双链DNA抗体下降。

同种异体脐带间充质干细胞移植后的改善

难治性其他治疗的狼疮患者血清白蛋白（A）和补体3（C3）（B）的水平提高。输注MSC后，血清抗双链DNA（anti-sDNA）抗体（C）和抗核抗体（ANA）（D）下降。（ * P<0.05）。

结论：间充质干细胞移植可以降低SLE患者疾病活动性，改善患者临床症状评分，有利于改善患者血清指标，促进炎症细胞因子减少，不良反应较少，具有明显的治疗效果。

近年来，有一些临床研究显示，CD19靶向的CAR-T细胞疗法对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产生了良好的治疗效果，这为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带来了一种全新的，且安全有效的治疗选择。

2023年国内上市CAR-T免疫细胞疗法瑞基奥仑赛注射液（倍诺达®）获得临床试验默示许可，用于治疗中重度难治性系统性红斑狼疮（SLE）。

此次，该疗法针对中重度难治性系统性红斑狼疮的IND获批，意味着CAR-T免疫细胞疗法有望成为中重度难治性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新选择。也开启了免疫细胞治疗癌症以外的其他疾病的新大门。

案例2：

2023年12月9日，在圣地亚哥举行的美国血液学学会年会上，德国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的 Fabian Müller 博士报告了一项最新研究数据，15名自身免疫疾病患者（8名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4名系统性硬化症患者和3名特发性炎性肌病患者）在接受CAR-T细胞疗法后重获新生，他们不再出现症状或不再需要进行新的治疗，其中第一批接受治疗的患者已经保持了两年多无病状态。这一结果让人们燃起了彻底治愈自身免疫疾病的希望。

其实在2021年8月5日，德国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FAU）风湿病学和免疫学系主任 Georg Schett 教授等人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上发表了题为：CD19-Targeted CAR T Cells in Refractory 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us 的临床研究论文。

研究团队对一名患有严重系统性红斑狼疮的20岁女性患者进行了CAR-T细胞治疗，该疗法让这名红斑狼疮患者的病情很快得到了有效的缓解，并且没有明显的副作用。

Andreas Mackensen 教授（左），Georg Schett 教授（右），中间的是世界首个接受 CAR-T 细胞治疗的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 Thu-Thao V.

这个女性患者是世界上首个接受 CAR-T 细胞治疗的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这项临床结果显示，CAR-T疗法反应迅速，红斑狼疮患者症状迅速消退，且在停药后长时间未出现症状，患者可以说是“完全康复”了。

2022年9月15日，Georg Schett 教授团队等在 Nature Medicine 期刊发表了题为：Anti-CD19 CAR T cell therapy for refractory 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us 的研究论文。

本研究共纳入了5名难治性SLE患者（4名女性，1名男性，中位年龄22岁），所有患者都接受了CD19 CAR-T治疗。

在接受治疗的第 2 天起，患者外周血中的 B 细胞完全消失，临床症状也得到改善，且无需进行传统治疗。

在平均治疗 110±32 天后（中位时间 110 天，范围 63 - 142 天），患者体内出现了 B 细胞重建，但在未接受其他 SLE 药物治疗的情况下，长期随访未观察到复发，同时没有严重副作用发生。

在接受CAR-T细胞治疗后，入组患者病情得到了显著的改善，在后续长达17个月的随访中未出现复发，并且均实现了无药物缓解。截止到现在，这些患者依旧未出现任何的复发迹象。

系统性红斑狼疮是一种复杂的自身免疫性疾病，病因和发病机制至今仍未完全清楚，以间充质干细胞和CAR-T细胞为代表的生物治疗的临床应用，具有显著疗效和良好的安全性。相信随着更多临床研究的深入，将会为更多红斑狼疮患者带来治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