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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新闻：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向欧洲发出威胁，说要么购买更多的美国石油和天然气，要么将面临加征关税。您如何看待特朗普这一最新表态？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特朗普的指向非常清晰，那就是通过关税威胁迫使欧洲进口更多美国石油和天然气，从而缩小美欧之间的庞大贸易逆差。根据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最新数据，2022年美国对欧洲货物出口3508亿美元，自欧洲货物进口5533亿美元，逆差高达2025亿美元，这个数据被特朗普反复提起用来作为所谓“不公平贸易”的证据。欧洲则认为这是美国的选择性数据展示，因为在服务进出口贸易上，是美国享有对欧洲712亿美元的顺差。
当然一码归一码，即便算上服务贸易的顺差，美国在与欧洲的整体双边贸易中依然处于超过1300亿美元的贸易赤字之中，而显然特朗普对此非常在意。《纽约时报》此前就曾报道称，早在第一任期，特朗普就执着地将缩小对外贸易逆差视为“衡量美国经济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准。事实上，要么购买更多的美国石油和天然气，要么面临加征关税，根本不是什么新表态，而是特朗普的旧伎俩，甚至可以说是路径依赖。
2018年，特朗普上任第二年就威胁要对欧洲进口汽车征收关税，而欧盟则宣布将对价值20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征收报复性关税。当年7月，双方所谓“各退一步”，共同宣布“放弃贸易战”，但作为协议的一部分，欧盟同意购买数十亿美元的大豆和天然气等美国大宗出口商品，还是免不了破财免灾。
如今特朗普故伎重施，看似给了欧盟两个选择，但这实际上是一个coercive choice，也就是一个带有胁迫性的二选一。特朗普就是在赌2025年的欧盟将和2018年的欧盟一样，同样缺乏能力和决心与美国进行硬碰硬的贸易战，因而宁肯服软，在能源问题上选择破财免灾。某种意义上，特朗普已经赌对了。
根据英国《卫报》报道，欧盟内部有声音认为，尽管过度依赖美国的单一能源供应对欧盟自身能源安全不利，但如果从减少对俄罗斯的依赖角度来看，继续购买美国天然气，用部分欧盟官员的话来说——“绝对符合欧盟的利益”。事实上，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11月也宣称，欧洲仍然通过俄罗斯的管道获得大量液化天然气。她当时就表示：“为什么不能换成美国的液化天然气呢？”
这正是特朗普所谓“商人交易的艺术”，通过威胁关税施压虚空制造谈判筹码。特朗普提名的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此前就谈到，威胁提高关税将是特朗普对外策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就是一种“先升级再降级”的做法，通过威胁来最大程度制造博弈对手的不安全感，尝试瓦解博弈对手的意志，然后再所谓“各退一步”，只是特朗普退的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威胁，而对手退让的则是真金白银，某种意义上这也可以称之为美国模糊战略在关税战、贸易战领域的延伸应用。
直新闻：那如果欧盟买更多美国的天然气和石油，特朗普就会放过欧盟吗？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这是个好问题，而这个问题其实可以拆成三个更具体的小问题。
第一，欧盟究竟还能买多少美国的天然气和石油？我刚才提到，欧盟内部的投降主义倾向，或者我们说得好听一点，大西洋主义倾向让欧洲人表面上不介意美国人打能源牌。但客观事实是，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的数据，欧洲，也就是欧盟27国加上英国，已经购买了美国出口的绝大多数石油和天然气。以液化天然气为例，2023年，美国已经连续第三年成为欧洲的最大供应国，占欧洲液化天然气总进口量的48%，欧洲如今对美国天然气的依赖远高于2022年俄乌冲突前西方渲染的所谓“俄罗斯依赖”。
但目前欧洲也没有完全停止对俄罗斯的天然气进口，诚如冯德莱恩所言，如果完全将俄罗斯的天然气换成美国的天然气，美国在欧洲液化天然气总进口量中的占比将再上升15个百分点左右至63%。这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它将意味着欧洲的能源安全被完全置于美国人的手中，就算美国是欧洲的盟友，但特朗普在经济能源问题上又会在多大程度上将欧洲视为盟友并给予欧洲人所希望的优惠待遇，谁也不知道。因此大概率而言，面对特朗普咄咄逼人的态势，如果欧盟内部还有最基本的理智，就一定不会在能源问题上作出自杀性的彻底让步。所谓购买美国的天然气和石油，更多将是一种象征性姿态，去附和特朗普的激进表态。
第二，就算欧盟有意去购买更多的美国天然气和石油，美国又能额外卖出去多少以达到平衡欧美贸易的目标？根据半岛电视台的报道，除非美国能在短时间内增加产量，或者降低目前对于中日韩等亚洲国家的能源出口，否则就算欧盟想买，也没有额外的购买量。短时间增加产量显然不可能一蹴而就，而转移对于亚洲国家的能源出口更是大概率不可能。
事实上在此前大选期间，特朗普就宣称计划“扩大对华液化天然气出口”，这势必将是特朗普对中国博弈的重要目标和筹码。基于广泛多变的国际博弈，就算美国是当今世界第一大能源生产国，特朗普又有多少筹码可以单独应用在美欧博弈上，而不至于在整体上显得捉襟见肘，这是个值得我们观察的点。
第三，就算欧盟买了，美国也有额外的销售量，天然气和石油又是否能平衡美国对欧洲巨大的贸易赤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以液化天然气为例，2023年欧盟在进口上总共开销681亿欧元，约合710亿美元，而显然百分之十几的进口增量无法与1300亿美元贸易逆差相比拟。正如我前文所言，特朗普着眼的不是石油和天然气本身，而是贸易逆差，换言之，石油和天然气只是一个开始，如果欧洲服软，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产品和打压措施等着欧洲。
欧洲人现在可能觉得购买美国的天然气和石油尚且一定程度上“符合自身利益”，那如果换成美国的香水、手表、肯塔基波本威士忌、哈雷摩托车还有美国品牌汽车呢？这些也都将符合欧洲的利益吗？如果美国又要求欧洲开放更多市场，并对自身出口设定配额，这些欧洲人又是否能接受？
说到这里，我脑海里想到的就是宋代文人苏洵的《六国论》，化用一下就是，今日退让，明日又退让，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特朗普又至矣。某种意义上，对于特朗普的保护主义哲学而言，向他退让不过是抱薪救火，可谓是薪不尽，火不灭，不做到美国利益最大化，不在最大程度上榨取欧洲人的利益，特朗普是不会放过欧盟的。
作者丨张思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