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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46 对话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长聘副教授张俊妮
60S要点速读：
1、基础教育应该有一种更加从容的环境，让学生能够进行更深入的思考，甚至进行创新。我的学生做过一个总结，学生在上学期间学会的最大的本事——迅速学会一样东西，然后再迅速把它忘记，并没有深入进去把它真正融会贯通。但是，当学生真正要掌握比较高阶的知识去创造一些东西，或者把知识发展成生产力的时候，实际上是需要一种融会贯通的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是需要时间的。
2、在国外，职场妈妈也有优势。有一些国家的公司会专门招聘曾经带过几个孩子的母亲。因为管理孩子是一项工程，尤其是管理多个孩子，母亲要协调他们，要管理各种各样的活动，还要跟孩子们进行沟通，这些公司很看重这种沟通能力和时间规划能力。
正文：
我国家庭户数量和结构正在发生重大变化。基于2020、2010和1990年人口普查的实证数据分析表明，我国家庭户规模从1990年的平均每户3.96人快速下降到2010年和2020年的平均每户3.10人和2.62人。我国2020年全国１人独居户占家庭户总数比例高达25.4%，比2010年增长74.8%，等于1990年的4.1倍。我国2020年包括独居和仅与老伴一起居住的65+岁空巢老人占65+岁老人总数比例高达59.4%，比2010年增长32.0%，等于1990年的2.1倍；同时，我国2020年与子女一起居住的65+岁老人占老人总数比例比2010年和1990年分别下降26.4%和43.5%。生育、结婚、离婚、迁移等人口要素的快速变化将带来不同类型和规模家庭户（例如，空巢老人家庭户、含有同时肩负照料老人和抚养孩子重任的中年人的家庭户，等等）数量和比例的快速变化。虽然我国人口还将持续负增长，但家庭户小型化将导致家庭户数持续增加。因为老年照料、能源消费等都是以家庭户（而非个人）为单位，这将引申出一系列家庭人口社会经济、健康老龄化和可持续发展相关问题。一个人要不要组建家庭，以及组建家庭之后的生育选择，都是个人和家庭决定的，涉及到方方面面。比如就业压力、托育体系、住房情况、人们生育观念的转变等。从社会的角度来说，应该给大家提供一种平衡的机制。比如我们的托育体系，有研究表明，托育体系的成熟，对高学历、有事业心的女性来说特别重要，助于提升女性的生育率。目前我国托育体系缺口特别大，根据2023年的统计数据，0-3岁入托率只有6%，也就是说当前的需求中，只有6%能被满足，存在相当大的缺口。因为0岁到3岁是很重要的一个阶段，也是特别费时间的一个阶段，方方面面都需要人照顾。如果我们没有体系提供帮助，那就必须得家里有人。一种是老人来带孩子，要不就是请育儿嫂。现在我们虽然有这个育儿嫂体系，但是也是存在各种不规范等问题。这时候家里就必须有一个人更多的付出，通常都是女性。托育市场的体系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而且现在也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相应的人力也没有匹配，人才的缺口比较大，造成了现在托育服务入托率特别低的现象。现在我们强调普职分流，50%的初中生在中考之后就得走向职业教育。相对普通高中教育来说，职业教育目前还没有那么完善，很多职业教育的体系和整个社会未来的需求还没有完全接轨。在这种情况下，强迫一部分学生接受职业教育，对学生个人和家庭的压力都很大。这是非常不合适的。孩子到15岁左右，大脑的发育可能才相对比较成熟。但是，很多孩子在15岁就必须面临中考。这相当于在他们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阶段，就已经要决定以后的人生发展方向，这一点非常不合理。理论上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我们的教育应该营造更加多元的人才培养和发展环境。但是，现在并没有这种环境让学生更好地发挥自己的长项，而是都在同一条路上卷。第一，内卷是创新不足的原因之一。理想的状态下，动手能力强的学生选择去接受职业教育，愿意去思考更多理论问题的学生去接受普通高中的教育，学生们各取所需，按照自身意愿发展。但是目前的情况是如果学生分数考得不高，就强制学生去接受职业教育，这样会给大家造成一种上下分层的感觉，会形成特别焦虑的氛围，导致教育特别内卷。即使双减政策已经实行，但学生和家长一想到未来还要面对普职分流的竞争，还是会去上课外辅导班，刷题刷得太多会导致孩子没有时间思考。因为真的要懂一个东西，是需要花时间思考的。基础教育应该有一种更加从容的环境，让学生能够进行更深入的思考，甚至进行创新。升入大学之后，按道理说学生应该接触一些更深入的知识，而且决定未来真正要做什么，但是学生仍然保持以前的惯性，更多地是处在一种内卷的状态。大家都拼命去选课，然后拼命拿高分。为什么我们总是说中国的创新相对不足？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跟着现有的教育体系不停地学。我的学生做过一个总结，学生在上学期间学会的最大的本事——迅速学会一样东西，然后再迅速把它忘记，并没有深入进去把它真正融会贯通。但是，当学生真正要掌握比较高阶的知识去创造一些东西，或者把知识发展成生产力的时候，实际上是需要一种融会贯通的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是需要时间的。如果连时间都无法保证，创新何来？更何谈转化成生产力呢？第二，内卷也在改变当代人的择偶观和家庭观，让人们在择偶和组建家庭时考虑经济条件等外在因素胜于感情等内在因素。孩子如果一直处在内卷的环境中，就很少有和同龄人合作的机会。组建家庭也是一种合作行为。内卷是一种负和博弈，因为步入社会后，内卷输了的人不幸福——觉得已经比不上上面的人了，甚至干脆躺平；内卷赢了的人也不太幸福——因为他怕掉下去，所以得不停地保持。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在组建家庭的时候就会考虑很多外在的因素，比如这个人有没有经济能力，比如是否有房产等等。而原本家庭作为一个合作环境，是很需要有内在因素驱动的，比如感情的因素、志趣相投的因素等，但是现在就会被很多外在因素替代。人毕竟有感情，所以当需要用一种外在因素衡量自己到底要和谁组建家庭的时候，其实内心还是会有一点抗拒的。当然，有的人会单纯只看外在因素，但是从长远来说，大家对这种组合并不是那么适应，这其实也是影响家庭组建以及养育孩子的重要因素。第三，关于人口减少是否会缓解社会内卷的问题，我认为不会缓解。之所以内卷，就是因为好的机会不多。如果人口少，机会也少，反而会加剧内卷。比如，韩国的生育率已经这么低了，但是他们内卷程度比中国厉害多了。韩国学生打吊针还得上学，“轻伤不下火线”。为何他们如此内卷，就是因为他们的机会也少，他们真正好的就业机会都集中在几个大的财团和一些公务员系统。所以，在此情况下，多元发展的环境与更多的机会非常重要。有一些国家的公司会专门招聘曾经带过几个孩子的母亲。因为管理孩子是一项工程，尤其是管理多个孩子，母亲要协调他们，要管理各种各样的活动，还要跟孩子们进行沟通，这些公司很看重这种沟通能力和时间规划能力。但是在国内，大家会有一种错觉——母亲带了孩子以后，她的范围就局限在那里，就不能再做别的工作了。这种错误的观念，让很多女性在生育之后找工作会比较困难，造成一种不太好的循环——女性考虑到职场现实因素，其生育意愿也会下降。在世界范围内，生育对女性都有比较大的影响，这些影响在中国、韩国、日本等东亚国家会更明显一些，因为东亚社会还是习惯于由女性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在北欧，男女在家庭的责任方面相对更加平等一些，但是东亚文化圈好像天然的就应该是女性对家庭付出更多。虽然年轻人中，女性意识可能会觉醒，但是一旦步入家庭，女性平均付出的时间、精力以及愿意付出的程度，远远高于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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