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开流遗址的陶纹在冰面复活时，密山的年便有了七千岁的筋骨。兴凯湖吞下最后一缕暮色，冰裂隙里浮出骨雕鹰首的图腾，在零下三十度中相认。穿羊皮皮袄的冬捕非遗传承人点燃冰灯，灯罩上拓印着密山剪纸的蛇衔牡丹纹——那是用冰刀雕了整宿的，冰屑落进搪瓷缸子，竟泡出白棱子茶的味道。
二
界碑旁的湖面正在举行冬捕冰祭。冻成琥珀的兴凯湖大白鱼被系上红绸，鱼鳃翕动间吐出1969年封冻的戍边号子。返乡青年将界湖冰砖垒成微缩的东安省城，冰窗棂里透出北大荒版画的剪影：戴狗皮帽的垦荒队员与白尾海雕共享半块冻豆包，冰爬犁载着完达山的松涛撞开黎明。无人机掠过时，冰砖突然渗出淡水珠，像当年知青插队时遗落的印泥。
三
狂草大师在冰原挥毫，狼毫蘸着鱼血墨，写下"肃慎故地"四字，转眼被西伯利亚风刮成游蛇状。小伙子们将冰碴子串成萨满铃，摇落满天的碎琼乱玉，叮当声里藏着《兴凯湖船歌》的变奏。穿羊皮袄的鼓手，挥舞敲击，冰面上震耳欲聋，恰好激起密当铁路爆破点的残雪。
四
子时的冰排驮着密山往事漂移。月光将蜂蜜山峰顶的驼峰笼罩，冰面裂纹应和着抗联战士传来的箫声。俄罗斯套娃冰雕开始流泪，融水沿着冰挂滴落，在观景平台上敲出古老《兴凯湖海东青》的散板。博物馆长说这是冰湖在呼吸——冰层下十米处，1958年王震将军踏查荒原的靴印正在发芽。
五
迎蛇年的爆竹震开冰窗花里的年谱。密山站前蒸汽机车头的冰塑突然汽笛长鸣，白雾中浮现1987年首届元宵灯会的走马灯。主播举起冰棱镜头，看见兴凯湖底沉睡的猛犸象牙，正将月光磨成新开流人的骨针。当第一滴融水坠向解冻的国境线，整片冰原突然蜷曲成蛇蜕，而密山正从鳞片的缝隙里，娩出沾满冰碴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