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我国古代章回体小说的巅峰之作,取材于现实的社会生活,情节丰富、布局严密,具有极高的思想和艺术价值。其自问世以来,二百余年间一直是重要的绘画题材。
11月20日,展览“红楼梦——图像史与物质文化”在苏州吴文化博物馆开幕,呈现100幅旅顺博物馆馆藏《清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并辅以《红楼梦》相关文物53件/套,以插图与文物相结合的方式,向观众呈现一场图像与物质的红楼梦故事。
走入吴文化博物馆展厅,便能看到展柜里那满满当当的《红楼梦》插图。这是清代孙温绘制的《全本红楼梦图》,总计230幅,此次展出100幅,可谓一场红楼梦的图像盛宴。
“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曹雪芹为创作《红楼梦》耗尽了十年心血。而孙温则几乎把生命完全投入到了这套《全本红楼梦图》的创作中。自同治六年(1867)至光绪二十九年(1903),前后达36年之久,几乎用尽其一生。除孙温本人外,甚至其侄孙允谟也参与了其中的创作。
旅顺博物馆馆长王振芬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清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于1959年入藏旅顺博物馆,为国家一级文物,画册以浓丽的调色、精细的笔法、连贯的情节、生动直观的艺术形式勾勒出一幅幅情景交融、富有诗意的画面。
当然,孙温绘画的作品并非是《红楼梦》的首张插图。概括来说,《红楼梦》有两大版本系统,首先是脂本系统,即八十回抄本,大多带有脂砚斋、畸笏叟等人的批语;第二是程本系统,也称程高本(程甲本、乙本)、是一百二十回刊印本,最早由程伟元、高鹗整理刊印。
清代《红楼梦》图像传播的早期与曹雪芹所生活的时代较为接近,是《石头记》八十回抄本流传的主要时期,也是《红楼梦》一百二十回印本出现的时期。从乾隆时期一直延续到光绪初年,这一时期红楼梦图像的传播主要以木刻小说插图的形式出现,其中最受人瞩目的是与首个《红楼梦》印本一起出现的程甲本插图系统,该本封面题作“绣像红楼梦”,扉页题“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萃文书屋”。其中绣像共二十四图,每图占半页,附题词半页,是目前可知最早出现的清代《红楼梦》图像。在此后的一百二十回的插画里,则有金陵藤花榭本系统、双清仙馆本系统等,这些版本都受“程本”影响而出现,但在卷首绣像数量和具体图像内容上都有了变化。
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 清乾隆五十六年萃文书屋木活字本 复制品
受早期图像的影响,孙温由此绘制了大幅绢本工笔彩绘画册。吴文化博物馆馆长陈曾路表示,“这套画册无疑受到和继承了明代以来的木刻插图的绘画样式,以及过去仕女画的影响,同时,也启发了后来的中国绘画的创作。彼时,西方绘画流入中国,一些透视元素是如何融入中国画的,也是可以在此思考与发现的。这套画册是一个重要的例证。”
展览以《清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为主线,分为“红楼与大观”、“木石与金玉”、“太虚与大荒”三个单元。展厅通过大画面、造景装置作为大型可进入性的“游园”结构,让观众可以游园式地以图“读”红楼小说故事。
《清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依次描绘出全本《红楼梦》的故事情节。每个章回情节所用画幅数量不尽相同。画面围绕原著的故事情节,将主要人物活动表现的细致入微,楚楚动人。
孙温采用由宏触微的叙事模式徐徐展开,从大观园鸟瞰图一笔宕开,从全局视角聚焦到宁荣二府及周边发生的故事再绘及大观园内局部。利用画中的亭台楼阁,在平面上营造出了空间感和立体感,交代故事演进的环境背景及社会背景,推动了情节的自然发展,表现出了《红楼梦》故事本身所具有的张力,也体现了孙温对原著细节的理解与创造。画中的大观园不仅是《红楼梦》的大观,更是书家、画家与读者共同构建沉浸的大观。
孙温绘制《红楼梦》时采用明清版画小说中常见的时空并置法来布局,即在一幅画面中,把故事各个发展阶段中的多个事件要素提取并排列,使观者在意识中完成整个叙事过程。
在运用中国传统的设色山水画法的同时,孙温还在绘制中参考了西方传入的焦点透视法。这一技法在清代由西方传教士传入,深受清代宫廷喜爱。孙温将这一技巧运用在图卷中对建筑的描绘上,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清孙温 红楼梦 第5回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
清孙温 红楼梦 第24回 林黛玉遐游听悲曲 宝玉问病至宁国府 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女儿还帕惹相思
在对第27回的描绘中,画面展现了“宝钗扑蝶”这一事件的三个节点:右后部为宝钗忽见一双玉色彩蝶,意欲扑了来玩;中后部为宝钗追蝶至滴翠亭外;左前部则是小红、坠儿见了宝钗都唬怔了。以宝钗扑蝶贯串了三个关键节点,可谓轨迹清晰完整。
大观园中生活奢华,大型的饮宴聚会颇多。这种场景往往灵动宏大,和书房打斗的乱中有序不同,强调整体风格的瑰丽和整洁,是景色、器物、人物各要素融合的大成之作。孙温根据《红楼梦》的文字内容,将其中的人物、建筑、景致、物品一一还原。
在庭院景色之外,《红楼梦》中对器物的描写也精妙绝伦。如孙温在绘制第40回中,图中的饮食器具还原了《红楼梦》中奢靡的风格,体现了工笔画精于细节的特点也彰显了清代的饮食制度与文化特征。而在对45回的描绘中,孙温绘者了身着蓑衣手持纸伞的宝玉行于树木山石之间,而顽疾复发的黛玉身处屋内,人物与景色极为和谐。
在对第66回描绘的画面中,讲述了柳湘莲从悔婚到遁入空门的一系列惊心动魄事件。单幅画面就展现了尤三姐自刎、柳湘莲幻境见三姐和柳湘莲入空门三个情节,通过时间并置形成连续叙事。画面采用气纹间隔来展现幻境。
上图呈现的是《红楼梦》中68、69回的故事,为了将两回内容放在同一幅图中而不使画面显得散乱,孙温将两回的画面中属于不同时段的“瞬间“提取出来进行拼接。
书中故事从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起,至贾雨村归结红楼梦终,奇而不奇,俗而不俗,真而不真,假而不假,虽是“假语村言”,但读者自能晓个中三味。在画册的最后,一百二十回红楼梦的故事接近尾声,我们见到了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太虚终于飘渺,顽石归于大荒。
上图画面表现的正是宝玉失玉之后众人的反应。俯视角配合室内环境,将空间围成封闭或半封闭空间,压缩了原画面,使人物或景物压缩到一起,形成强烈的空间感和立体感。
在接下来的一回画面中,讲述宝玉失玉之后,众人怂恿邢岫烟去栊翠庵请妙玉扶乩,占卜玉之去向,画面表现的即是妙玉扶乩、岫烟录乩语的场景。
黛玉肉身虽死,但香魂飞仙,归去离恨天。在她身边簇拥着许多仙女,她们衣袂飘飘神情欢愉,手持各样乐器奏着仙乐迎接绛珠仙子归位。此场景的增添不仅补充了原文,贴合了回目名,也表达了作者对林黛玉的喜爱、遗憾和美好愿景。以《苦绛珠魂归离恨天》代替“林黛玉之死”图,更具意境之美。
一日船行至毗陵驿,贾政忽见一人光头赤脚,穿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船上叩拜。贾政出船还揖,一看竟是宝玉。正待细问,宝玉被一僧一道夹着,飘然登岸而去。
清代是室内陈设装饰艺术成熟的时代,家具陈设选料考究、做工精细。古玩、书画、家具、建筑之间讲求风格的和谐,这些都在孙温所绘的图画中有所体现。为了让观众更直观地了解清代的生活用品,主办方还呈现了与《红楼梦》相关的文物,与插画形成互补。
例如,展厅中呈现了明代黄地四合云纹缎圆领单袍。圆领单袍属明代男子较为华贵的常服,其特征符合孙温笔下《红楼梦》中男子的装束。而白地盘金绣人物花卉风景纹云肩则是成年女子服装佩饰,在孙温所绘的红楼梦人物中,黛玉、宝钗、迎春、惜春等在不同场合身着不同样式的云肩,再现了明清贵族女子的服饰样貌。
此外,《红楼梦》中也不乏对古代香炉的描写,如:黛玉初入贾府时堂下的落地铜炉,炉中有炭火,可直接将香木投入火中熏烧;丫鬟侍书手中的鼎炉,多用作隔火熏香或焖香;袭人家的手炉,既有熏香,也有暖手之用。展览中的狮钮三足铜香薰炉,便是对这一描绘的补充展示。
明清时期,山子代表了玉雕艺术的最高水平。《红楼梦》第六十六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中以“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描写尤三姐横剑自刎时的情景。尤三姐自刎后,柳湘莲称她是刚烈贤妻。曹雪芹则用最高礼赞——“玉山”来评价她。
梦起大观园,120回红楼故事、3700多个红楼人物,100幅孙温《红楼梦》画册作品、53件/套《红楼梦》相关文物,从春光烂漫、欢声笑语,到美梦醒来、曲终人散。展览的尾声,是一个多媒体影像,选取了87版电视剧中贾宝玉林黛玉共读《西厢记》的画面。这一情节延续了红楼梦故事中的情,也也衬托了故事结尾的悲剧性。
展览以图“读”红楼小说故事,以物勾勒红楼日常生活,试图让观众沉浸其中,成为“红楼梦里人”。王振芬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红楼梦,我们非常期待此次展览在姑苏腹地、阊门之外,在林黛玉魂牵梦绕的故里与大家来一场不一样的相遇。”
(此次展览由吴文化博物馆与旅顺博物馆主办,常熟博物馆、苏州丝绸博物馆协办。)
展览将展至2025年2月23日。
来源 / 澎湃新闻
未经允许,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