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爱和平开创未来——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
历经千辛万苦,见到冯玉祥将军
1925年5月,年仅十四岁的朱国魁,离开故乡西宁朱家庄,乘坐一只羊皮筏沿湟水东下,开始了他此生的第一次远行。
羊皮筏把他带到了兰州。
当时甘肃陆军第一师在兰州募兵,好多次徘徊在馒头筐附近的朱国魁引起了募兵处的注意,便问他想不想当兵吃粮。朱国魁同意了,吃了一顿饱饭,然后被人带到了一个长官跟前。长官是安徽人,看上去很凶悍。给这种人做勤务,朱国魁多了几分小心,尽管如此,仍不时招来长官的责骂和体罚,甚至在年三十晚上,由于背不会军规,被勒令跪在地上受罚。
娃娃兵朱国魁好想家。
1925年10月,国民革命军冯玉祥麾下刘郁芬第二师移师兰州,将甘肃陆军第一师收编,将其改变为七十三、七十四两个混成旅,朱国魁在七十三旅当骑兵。1928年5月,冯玉祥又令孙连仲第十二师进入陕甘,朱国魁所在部队又被编入孙部,朱国魁被任命为该部的骑兵排长,参加了清剿河州马仲英叛乱的战斗。
1930年,朱国魁十九岁,一米八四的个子,魁梧而机敏,能识文断字,并学得一身好武艺,大刀技法精熟。也正是这个时候,中原大战爆发。朱国魁由于在战斗中表现英勇,敢打硬仗,受到冯玉祥的器重。经过几个月的军阀混战,冯玉祥和阎锡山失败,孙连仲投靠了蒋介石,被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路军,下辖二十五师、二十七师和三十师,孙连仲任总指挥,驻山东。朱国魁担任二十七师师部副官。
1931年1月,蒋介石令二十六路军开赴江西参加对红色苏维埃根据地的第二次“围剿”,朱国魁随军开拔。在紧张而漫长的行军途中,朱国魁亲眼看见,有数千北方官兵由于军中疟疾流行而身死他乡,甘肃人居多,葬满了一大片山坡,这座山由此被称作“甘肃山”。这种震撼人心的场面,使朱国魁又一次领略到生命在战争面前是如此的弱小。
这时,他听到冯玉祥将军在山东泰山隐居的消息,便脱离部队,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到达泰山,见到了冯玉祥将军。
冯玉祥对朱国魁是很熟悉的,以前的西北军,北方人很多,但青海人很少,像朱国魁这样能打仗的,冯玉祥早就记在了心里。听说朱国魁要回家,冯玉祥说:“现在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国家正需要人才,希望你不要回家,回到部队,为国为民出力就是英雄。”
于是,朱国魁就留了下来,任冯玉祥卫队手枪队队长。
1935年5月,冯玉祥偕夫人李德全离开泰山前往南京,朱国魁随行,途经苏北时,当时孙连仲二十六路军正在进行导淮工程,经冯玉祥介绍,朱国魁在三十军二十七师当了连长,随后在淮阴、淮南一带开挖运河,以疏通战时物资运送的水上通道。
随部队北上抗日,炮火里练就英雄虎胆
时隔不久,“七七事变”爆发。7月12日,南京方面来电,令孙部北上抗日,至19日前准备就绪,军队开到北平丰台车站,与日军开始交火,将失去的阵地夺回。此后,朱国魁随部队在长辛店、门头沟等地与日军作战。当时因连天阴雨,地上积水很深,敌人的骑兵在马上架起机枪扫射,横冲直撞,国军作战颇为被动,于是决定利用夜晚用大刀偷袭。一次,朱国魁和连副崔振义带着精干士兵,摸进敌人营地,从两头杀起,专拣脖子下手,将熟睡中的鬼子杀死近百人!回来时两人浑身被血水浸透,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次偷袭后,朱国魁声名鹊起,大家称他为不要命的“傻子”。后来的数次夜袭中,朱国魁发现,被自己砍死的鬼子,跟以往比起来,脖子上明显多了个橡皮项圈。
7月28日,宋哲元第二十九军撤离北平,次日北平沦陷,孙部被迫向南转移。在路过南苑时,朱国魁看到战死的成堆的学生兵和投河自尽的女学生的遗体,惨烈至极,禁不住伤心落泪!撤退途中行至一座石桥时,朱国魁见溃兵如潮水般涌上桥头,把逃难的百姓挤下桥去,遂勃然大怒,命令士兵一律子弹上膛,逼退不时涌来的溃兵,让百姓先通过桥去。这时,有九十几个日军骑兵追了上来,朱国魁一声号令,官兵奋勇向前,将其全部消灭。
此后,二十六路军在房山、窦店、良乡一带抗击敌人。
有一次,在敌人猛烈的进攻下,为掩护部队转移,朱国魁主动请缨,率一连官兵死战六七个小时,打退敌人多次反扑,但自身也伤亡惨重,身边只剩下十几个士兵,无奈只好撤出阵地。他们没能追上部队,便和逃难的百姓一起向南奔走,一路救助老弱病残的难民,散发钞票三百多元。当时形势很乱,逃亡的百姓成群结队,扶老携幼,这使朱国魁再一次领略了战争的残酷。
朱国魁带领十多个士兵,一路打听,一路追赶,从河北直到山西,历时一个多月,终于在晋北追上了自己的部队。
此时,日军攻陷石家庄,长驱南进,以川安文三郎第二十师团一部进攻娘子关,中国守军予以迎头痛击,可惜火力不足,伤亡严重,双方形成对峙状态。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令孙连仲部就近驰援。
10月20日,朱国魁率领一连官兵先期到达,随即投入战斗。因日军占据着有利地形,无法进行强攻。当时天降雨雪,薄雾蒙蒙,日军用四挺重机枪架在石崖上封锁正面,国军几次突击无功而返。至夜半时分,朱国魁叫来手下两个排长和数名精壮士兵,让大家反穿棉衣。棉衣是白里子,雪夜里容易隐蔽。又各带了大刀、短枪和手榴弹,悄悄摸到石崖下,搭起人梯,四下里一起动手,将日军重机枪从石崖上拉了下来!朱国魁拽机枪时,上面的鬼子攥得很牢,并扣动了扳机,朱国魁一用力,上面的鬼子连人带枪滚了下来,同时子弹从他的脖子右侧穿过。下面的士兵冲了过来,砍死鬼子,随即抬着四挺重机枪,扶起朱国魁火速撤离……
朱国魁脖子受伤较重,当晚被抬下火线,在战地医院作简单处理后,又和其他重伤员一道被送往河南开封医院治疗。
1938年3月初,朱国魁伤愈出院,重返前线,到徐州找到部队报到。此时二十六路军已改为第二集团军,孙连仲任总司令,朱国魁仍为三十军二十七师属下的连长。此时,日军矶谷廉介师团沿津浦线南下,企图攻占台儿庄,以消除进攻徐州的障碍。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遂令孙连仲第二集团军和汤恩伯军团星夜增援。
3月19日,池峰城三十一师进驻台儿庄城寨,黄樵松二十七师、张金照三十师和吴鹏举独立第四十四旅集结于贾汪和台儿庄以南地区作为后援。
3月25日上午10时,日军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以强大攻势向台儿庄阵地发起进攻。池峰城率部拼死抵抗,激战竟日。二十七师占据台儿庄东侧,在刘家湖附近建据点工事。
3月27日5时,二十七师向日军据守的村寨发起进攻,收复河湾、赵庄、彦家集三个村庄,对刘家湖之敌人实行包围。日军凭借大炮坦克连番轰击,守军阵地砖石乱飞。下午,日军在坦克的掩护下开始反扑。形势危急,黄樵松亲临前线督战,官兵拼死防守,阵地岿然不动。
台儿庄战役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断垣残壁下,街头巷陌间到处尸山血海。拉锯战打了许多时,阵地数易其手,敌我双方都疲惫不堪。白天,伙食和弹药运不上来,只有等到晚上。有时双方打累了,仅相隔十多米距离休息。一次,朱国魁饿极了,向对面招了一下手,正在吃饭的鬼子扔过来一个罐头。
吃完照样接着干!
此后,二十七师各部与日军时有接触,每有战斗任务,“傻子”朱国魁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
池峰城成立大刀敢死队,朱国魁率所部增援,欲与敌人拼死一战。大刀发挥了巨大威力,敌势已成强弩之末。朱国魁杀到敌人指挥中心时,一些日军正在焚烧亡灵牌。将他们收拾干净后,他从一个中佐的身上搜出一封未发出的信,意思是:支那军队里有个钉子军,就是三十军,河北有它,山西有它,山东也有它,不知支那有多少个三十军。
这时战况空前激烈,双方厮杀正酣,朱国魁也抱了必死的决心。不料,到了4月6日,战况有了逆转,国军完成合围全线出击,孙部、汤部大举反攻。二十七师在黄林一线向日军猛烈进攻,朱国魁率部加入追击的行列。台儿庄内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日军矶谷廉介、板垣征四郎两师团抵挡不住,丢下一大片尸体,纷纷后退。此次战斗,国军亦付出了极大牺牲。
此时,朱国魁接到命令,令其火速赶往台儿庄东北的陀谷桥,切断敌人退路。埋伏停当,等到晚上10时左右,果然有一股退却的敌人往桥上奔来。朱国魁下令开火,一时枪声大作,打倒了许多鬼子,其余的拼死冲过桥去,也有的蹚水过河。朱国魁率部在后追杀,一直追到峄县附近,九十多里路,沿路打得敌人人仰马翻,缴获大炮、枪支等不计其数。
台儿庄大战国军捷报频传,全国抗战热情空前高涨。
敌人为图报复,不久又开始对台儿庄重兵进犯。团长于添鹏令朱国魁到前沿阵地防守。两天后的一次侦察中,朱国魁发现刘家湖方面挖战壕的日军穿着白衬衣,又是说笑,又是唱歌,军马还在地里吃庄稼,不禁火冒三丈。他对手下说:“这是我们中国的地盘,他们凭啥在这里横行霸道?有种的带上家伙,跟我去收拾他们!”
话音刚落,立时站出来两个排长和几个狙击手,跟着朱国魁迂回到敌人侧翼,架起机关枪猛劲扫射,打死许多鬼子,军马也惊得四散奔逃。其余鬼子逃回了驻地。
此后两天无战事。到了第四天,敌人向朱国魁前沿阵地发起进攻,三个村庄同时遭到攻击。敌人以猛烈炮火将守军阵地轰成废墟,部队伤亡严重。朱国魁身边的传令兵、勤务兵、报话员、作战参谋相继阵亡。因援兵迟迟不到,部队与数倍于己的敌人打消耗战,战斗十分惨烈。随后敌人再度以猛烈炮火向守军阵地轰击。朱国魁右臂、右腿被炸断,肚子上也中了弹片,肠子都露出来了,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此时,一群鬼子冲过麦田,见朱国魁是军官,便跑过来,用刺刀在他的两腿上各捅了一下,随后有一个鬼子兵,从后面抱住朱国魁想抓活的。此时,朱国魁虽然身负重伤,但意识十分清醒,被鬼子抱起的那一刻,他用左手紧握驳壳枪,飞快地向后打出一枪,那一枪正好打进鬼子的嘴里,鬼子倒下了,朱国魁也摔倒在地。朱国魁又连连向围拢而来的鬼子射击,打倒了两个,其余向后逃去,趴到麦田里。随后,朱国魁靠着左肘部的牵引慢慢向前面的坟头爬去,后面又响起枪声,他转头向后看时,一颗子弹飞来,打穿钢盔,打进他的右额部,朱国魁昏过去了。
团长于添鹏带领援兵随后赶到,打退了麦田里的鬼子,将昏迷的朱国魁抬下火线。
出生入死再次负伤
十多天后,朱国魁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徐州的医院里,身上七处受伤。在医院救治七八天后,日军已向徐州发起大规模进攻,国军全线撤退,朱国魁被转往汉口治疗,治疗一月有余,又转往长沙,右腿上的弹片仍没有取出,右臂和右腿的断骨也没有及时接上。在与死神搏斗的日子里,朱国魁每天睡在热水袋上,腿上的肌肉也随之溃烂,一年多的时间,大多是在半清醒半昏迷中度过。
1939年夏,朱国魁被转到湖南沅陵国际红十字会医院。这所医院的医疗条件很好,医生也是出类拔萃的。这时,朱国魁左小腿的肌肉大部已经坏死,医生含泪将其剔除,接上骨头,然后缝合起来,看时像半截枯木桩。右小腿刀伤很长很深,肌肉不能复合,养了许多时日,外面留下一道很长的槽,把肌肉分成了两半。嵌在右额部的子弹,大部分进入颅骨,尾巴露在外面,如要取出,定有性命之忧。无奈,只好缝入头皮,鼓起了一个小包。
这就是战争给朱国魁留下的记号,这些记号刻在他的身体上,同时也烙在他的心里!
1940年4月初,尚未痊愈的朱国魁接到总司令孙连仲的命令,让其将康复的官兵带到河南叶县集结。
此时,三十军原军长冯安邦已在樊城战斗中阵亡,由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担任军长,这是个能打仗的军人。
5月1日,枣宜会战拉开序幕。日军由信阳、随县、钟祥三地分五路向第五战区发动全面进攻,司令长官李宗仁令孙连仲第二集团军作为左路防守唐河、襄阳一线。孙部在一线抵抗两天,阵地被日军突破,三十军退到新野以南。其后,朱国魁多次参加对敌作战,在一次进攻陈家集的战斗中,营长阵亡,由朱国魁接替营长职务。
枣宜会战,以国军惨胜宣告结束。
随后,三十军被调往当阳一带抗击日军。
荆门以北子陵铺有个地方叫八里干沟,路两边是山丘,植被茂盛,便于隐蔽。有一次,在后面追击的日军里登联队三千多人,拂晓时路过此处,在路边的空地上支锅做饭,遭到朱国魁所在三十军的伏击。在密集的枪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中,日军一片片倒下去,没倒下去的仍在紧张地做饭、吃饭。作为国军的活靶子,这些日军至死也没有抵抗一下、或者逃跑一个。许多年后,朱国魁仍然纳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打法、什么样的死法呢?
他得出的结论是:饿极了的日军像猪一样,只顾着吃。
事情的真相是:联队长里登最先被打死了,没有人发出命令。
在湖北孝感附近作战时,团长蒋永渊阵亡,军部命朱国魁担任团长。
同年10月底,军部令二十七师派一个团,袭击武汉外围,狙击敌人的增援。师长黄樵松亲自做出安排,朱国魁所部潜入广水山区的敌后。朱国魁带领部队,白天,依托山林遮蔽休息;晚上,下山破坏敌人的交通、电路,袭击据点里的日伪军,声东击西,出奇制胜,搞得敌人十分头痛。
在敌后打游击的两个多月里,朱国魁靠着两条残腿,与敌人发生多次战斗。在平地上,他会骑在马上带着部队行军,但是在山路上,特别是在羊肠小道上,就很难为他了。一次夜间转移,山道上崎岖不平,他拄着拐杖走路,不慎将拐杖插进石缝,自己跌倒后又滚下山坡,将尚未痊愈的右臂和右腿再次摔断。当时伤势十分严重,部队缺医少药,只好用担架将朱国魁抬出敌占区,经过半个月才转到河南南阳治疗,过完年又转到镇平,由镇平再转到陕西蓝田。
有一次,冯玉祥将军和夫人李德全由孙连仲陪同来到蓝田,听说朱国魁在此处养伤,特地前来看望。冯将军看着朱国魁两条变形的残腿,很是难过,安慰他好好养伤。临别时,冯将军在朱国魁枕头下面放下了三十块大洋。
在蓝田伤愈后,朱国魁被转到宝鸡残废院,在那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此后,朱国魁先后到四川南充、甘肃天水等地疗养。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因朱国魁在抗战中表现突出,国民政府先后向他颁发了“抗战英雄纪念章”、“抗战残废证”等,作为褒奖。
1991年4月9日,西宁。朱国魁的生命走到了最后的关头。许多亲戚朋友前来看望,所有人的脸上挂满了泪珠。
人们向着这个饱经沧桑的抗战老军人留下了最后的问候……
监制 :韩桂梅 来源:西海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