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城市——-难忘的人民市场!

文摘   2024-12-30 08:12   山东  

上世纪90年代中的一天中午,我嫌机关食堂的饭菜吃够了,想换个花样吃,于是逛到了市场三路。谁想,这竟然是我与人民市场诀别的日子。


人民市场这座在我印象里似乎是永恒的坐标式的建筑,也是承载着我生活中重要记忆的建筑,竟然就要在此刻被引爆,从此消失。通往市场的道路已经被封锁,封锁线外有许多市民来此围观,仿佛人民市场是个即将被绑赴刑场执行死刑的死囚。


1993年12月,人民市场轰然倒下的一刻(照片源自摄影家张岩)


几声沉闷的爆破声震荡着周围的空气,灰色烟尘翻滚着蔓延开来,令人有些嗓子眼发痒,这大概是人民市场的最后挣扎,给那些曾在它身体里上下穿梭过的人一点报复。


上世纪60年代初,中国大陆经历了一场大饥荒。政府不得不重新开放市场,让百姓能从另一个渠道刨点食儿来填肚子。而人民市场东边的一片小平房之间,有一条窄窄的小路,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小买卖,有打铁、磨煎饼的、卖盆盆罐罐的。路中间还有从乡下上来,见缝插针卖农产品的农民。


我母亲是是税务局的干部,有时在市场上的广播室里充当临时广播员。因为幼儿园周日休息,母亲只好带着我去加班,怕我会吵闹,就买了一盒蜡笔,让我安静地画画,不至于影响母亲的工作。不广播的时候,广播室还关着被抓来的农民。因为粮食和花生这样的农产品都是国家统购统销的,所以不许在自由市场上销售。但是仍然有少数大胆的农民偷偷摸摸地卖炒花生或花生米。有一天,我就碰上一位临时关在广播室等候处理的老妇人,她就抓了一把花生塞在我口袋里,被母亲发现了,把我口袋里的花生全掏出来还给了她。


1951年9月,由时任副市长张公制题写的“青岛人民市场”正式开业。


从大饥荒开始,我们这个城市一百多万人口的衣食住行尽在政府的掌控之下,市民买粮有粮证,买煤有煤证,买肉用肉票,买油用油票,买布用布票,买暖水瓶用工业券,买铁烟筒、炉子、都要凭证凭票供应。如果没有票证,你就是有多少钱也在粮店买不上粮食,饭店吃不上饭,食品店买不上糕点。


1948年的市场三路和市场楼旧影(卡尔·迈当斯摄影)


那个时候,青岛作为百万人口的城市,也算是大城市了。可当时城市的商业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繁华的商业街也就中山路和辽宁路两条。而青岛市最大的两个商店就是中山路上的百货公司和国货公司,而第三大的就是人民市场。人民市场是日本占领时期建的,大块的花岗岩石做基础墙,还有一个中不中、洋不洋的钟楼。


商场分两层,呈“口”字形,楼下卖副食品,楼上卖百货。从楼下到楼上有两个入口,都开在市场三路上,在两个楼梯的拐角处都安装了两面大镜子。女人家从镜子前走过,几乎都会放慢脚步,甚至停下来,拽拽衣衫、抿抿头发;孩子走过,则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个鬼脸。


人民市场一楼阴暗潮湿,二楼明亮通风。据说,当年日本人把二楼给了日本商人经营百货;楼下则经营海鲜、肉蛋禽类副食品,摊位只有少数给了中国人作商铺。这引起中国人的不满,日本当局为平息中国人公愤,这才在市场楼的东边开辟了中国人的市场。


上世纪80年代的人民市场外的市场三路(逄淑才收藏)


我儿童时代的人民市场,依然延续了过去的经营布局,楼下还是卖副食品,楼上卖百货,这也是当时青岛经营种类最齐全的综合性商场了。解放后,商场收为国有,楼上属于商业局百货公司管理,楼下属蔬菜公司管理。


市场的二楼,永远都是人流密集,摩肩擦踵。卖布、卖鞋的柜台前总是挤满妇女。

眼光很刁的女顾客,指指点点地让柜台后的售货员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下选中的布料。售货员将一卷卷布料取下,然后在柜台上展开,让顾客仔细比较、查看,还要回答这些挑剔的顾客的各种刁钻问题。售货员的脖子上还经常挂着皮尺,一可量布,二可为顾客量体,还要帮着顾客计算买多少布料才合适。因为那年头买布要布票,计算不周就会造成浪费,不仅多花了钱,还瞎了布票。


上世纪50年代,青岛妇女儿童用品商店广告。


我和妹妹喜欢蹲在玩具柜台前看玩具,妹妹喜欢洋娃娃,我喜欢看汽车,我们总是在父母的生拉硬拽之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父亲喜欢看文化用品或是卖手表的柜台,还总要去乐器柜台溜一圈,即使不买也要滑溜滑溜眼珠子。


商场里最冷清的地方就是卖三大件的地方,那时的三大件就是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因为买三大件的任何一样,都需要普通人两三个月的工资,还要有工业券,而工业券需要百八十张,很少有人能攒够这么多的工业券,老百姓没钱没券,干馋捞不着。个别有钱的,就只能找亲戚朋友换点工业券,或者去黑市上买。



我们家住在热河路,与市立医院一街之隔。我家周围有几个集体性质或合作性质的小菜店,但是品种不多,要是想买质量稍好一点的东西,还是要到国营大商场去。另外国家实行计划经济,紧缺商品和优质商品总会安排给国营大店投放。而我们家附近,最大的综合性商场也就只有人民市场了。我们去人民市场,穿过第三公园,横过聊城路,下了石板阶梯就到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开始分派我们去买油盐酱醋,人民市场楼下的菜市场就成了我和妹妹经常光顾的地方。但是肉和青菜类的东西还不让我们买,那是怕售货员糊弄我们小孩子。


再长长,我们就开始按母亲的吩咐买菜了,特别是买越冬的储存大白菜。每年十二月左右,天气冷了,一辆辆大卡车载着大白菜,运到人民市场。里边放不下,就堆在市场三路的马路两旁,一垛垛地垒成了墙,为了防寒,还要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开始供应大白菜的时候,人民市场外的市场三路上,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供应冬储大白菜(逄淑才收藏)

我和妹妹拿着副食品购买本,拖着从邻居家借来的小车去买白菜。妹妹负责排队,我拖着小车在外边等着。售货员一般有三个,有人专门写证或收票、收钱,有人专门过秤,有人专门搬白菜,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由着顾客挑选。售货员从白菜垛上挨个拿,给你什么就是什么。然后,我们兄妹就拖着十几颗白菜回家,有时觉得白菜太沉,就会把外面一两层老帮子撕下扔掉。其实我们也是跟着别人学的,所以市场三路的地上到处都是白菜帮子。


就是这些被人扔掉的白菜帮子也有人捡,我们家楼下有户裁缝,他家孩子一共九个,供应的粮食和副食品根本就不够吃的,他老伴就提着篓子出来捡菜叶,回去炖白菜,包包子。


楼下的菜市场,平时也就是卖肉、打酱油和卖咸菜的柜台前还有些人气,其它的水泥柜台则是门可罗雀。由于楼下阴暗,这些水泥柜台又是空空荡荡,给人阴森森的感觉,我从那儿走过,总有些不安,不由得加快脚步。


上世纪80年代的人民市场一楼(逄淑才收藏)

每到国庆、元旦和春节的前夕,这些一年冷清十个月的柜台才热闹起来,摆上了平日里难见到的干鲜海产品,豆制品,像啤酒、白糖、鸡蛋,猪头和猪下水这类的奢侈品也扎堆摆上了柜台。


每样商品的柜台前,都排起了一条条长长地队伍。要买齐这些难得一见的商品,就要耐着性子,排着一条又一条队伍。由于人民市场是国营菜店,供应的商品品种丰富,数量多,不会卖高价,周边的百姓都会到这儿来买,所以人民市场的队伍格外长。


下乡插队期间,我与人民市场一别好几年。回城后的工作单位却离市场三路不远,约有5分钟的步行距离。所以,我每天下班都顺路到人民市场买点青菜回家。

上世纪80年代,实行改革开放,市场三路整条街都开成了马路市场,再加上南面不远的即墨路和李村路开办了露天的小商品市场,这里成了老市北最繁华的区域。那座带钟楼的大商场,也成为了岛城老百姓心中最具烟火气的地方。 


随着到处是破墙和破窗而开的大小商店,以及华联商厦和东方贸易大厦的开业,青岛人购物方便多了,选择更多了,往日热闹的景象逐渐冷了下来。只可惜,人民市场也终于到了寿终正寝的日子了。不知哪里来的开发商相中了此地,于是在90年代初,这座岛城著名的建筑轰然倒塌。


市场三路的改造,使原有的繁华、喧闹悄无声息得像潮水一样消退了,或许连改造者也不会想到,这个曾经古老、热闹的农贸集散地;这个历史悠久的商业老街,再也寻不回了。

那座有尖顶的塔楼只能留在照片里,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了......


从过去的“青岛劝业场”到“人民市场”,这座经历了70多年历史的建筑化为瓦砾。虽然人民市场消失了,代之拔地而起的新建筑,宏伟却毫无特色。我们这些承载着对老青岛记忆的老青岛人,仍然保留着对人民市场的记忆。比我老一辈的人还记得劝业场,我还记得人民市场的别称“老婆孩子商店”。但是,我的女儿虽也曾去过几回人民市场,记忆却已经模糊不清了。

本文作者为城市档案论坛老网友“马不停蹄”、文史研究者张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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