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均溢
泛黃的稿紙,藍黑色的墨跡,標題「稻地風波」4個字被用力地加粗了;頁眉處,「《創業史》第一部」格外醒目。柳青的手稿,穿越時光的浸染,躍入我的眼簾,把一份寶貴的文學精神和文學遺產帶着慈愛的溫度,遞到我面前。這個冬日,在北京,在中國現代文學館,我更加深刻地了解了柳青,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文學。
柳青是誰?他嘔心瀝血14載寫成的《創業史》具有怎樣的意義?此行前,我在「香港少年作家班」的文學課堂上,第一次接觸到了這些問題。今年初秋,我有幸參加了由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香港知名作家趙陽主講的《新中國文學》專題講座,在他理性、理解、理想的話語裏,我似走進了一片廣袤的原野,在一部又一部課本上無法接觸的文學作品中感知濃厚的時代與文學氛圍:從《紅岩》《紅日》《紅旗譜》《創業史》,到《青春之歌》《山鄉巨變》《保衛延安》《林海雪原》;從上下求索到民心所向;從英雄傳奇到戰爭勝利;從烈士犧牲到改天換地……這些激起了我內心強烈的探究慾望,這些文學著作像是一扇扇窗,打開了我認知新中國發展的「獨特旅程」。特別是《創業史》,令我記憶猶新——
「《創業史》以梁生寶互助組的發展為線索,表現了中國農業社會主義改造進程中的歷史風貌和農民思想情感的轉變。柳青使用了典型化的創作方法,他把農業生產化運動,放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去考察,進而寫出歷史演進的趨勢。」
「1952年春,在新中國前所未有的社會改造初啟的重要時刻,柳青決意離開北京,到西北下鄉,並表示此次下鄉後便不再離開。」
「將文學視為一種生活實踐方式,一種改造世界的勞動,是柳青的文學觀念的要義所在。因為,真正進步的作家,在每個時代裏,都是為推動社會前進而拿起筆來的。他們光榮的任務是努力通過盡可能生動、盡可能美好、盡可能感人的形象,把他經過社會實踐獲得的知識和理想傳達給人民,幫助人民和祖國達到更高的境界。」
當我第一次聽到《創業史》的創作過程時,我是困惑的:一個人,如何才能甘願捨棄在首都的生活和一切,去物質條件明顯落後的陝西農村,而且定居14年,扎根下來。這背後,是簡單的對文學的熱愛嗎?而「將文學視為一種生活實踐方式」,也是不太容易理解的,畢竟,觀察生活、記錄生活,是我最開始接近文學、愛好文學和嘗試文學創作的全部動力。那麼,我又該如何理解這些?
在老師的指導下,我逐字逐句地讀完了《創業史》,這中間,我也查閱了很多史料,努力去理解那個時代的「農業生產化運動」。我發現,《創業史》的每一個章節,都會從一個人物的心理、情感、眼光入手,反映外部世界和內心世界的互動,特別是主人公梁生寶對梁三老漢、郭振山、徐改霞,甚至素芳的態度,就這樣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達。我漸漸地對柳青的創作乃至文學的本質有了深刻的認知:文學創作對他而言,並非是吟風弄月式個人感懷的自我表達,而是包含着參與並推動時代前進的重要意義。
我一下子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記得最初參加作家班時,我告訴導師自己是因為對文學的喜愛。而此刻,當我站在柳青的《創業史》手稿前,重溫柳青的創作精神,我深深感到,如果文學創作,僅僅停留在喜愛的層面,注定只是個人感懷的自我表達;對於文學創作,倘若把它作為一份畢生的奮鬥與堅守,一定需要記錄並反映時代的足音,特別是在時代總體性的宏闊視域中應對和處理複雜的現實問題,並給世人以深刻的啟迪,幫助社會更好地進步和發展。
「父老心中根千尺,春風到處說柳青。」這是賀敬之對於柳青扎根生活、扎根人民的中肯評價。我很喜歡。「真正進步的作家,在每個時代裏,都是為推動社會前進而拿起筆來的。」我想,我的文學創作之路,應該有這樣崇高的目的和追求,為了我愛的香港,為了我愛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