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年前，法海寺壁画艺术馆策展的时候，关于其五绝之一的法海寺青铜梵钟是一个重要内容。钟上有1154个助缘人的姓名，当时我想咋也要介绍几个人。于是就发现了尚义这个人，因为在此之前我在美国的文物上就见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于是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很有意思。基本同时天津大学的王其亨老师在《建筑学史刊》上也发表了《明代宦官中的哲匠——尚义事略》的论文，列举了更多的史料。今天不如就聊聊他，也补充一些我发现的资料。![]()
法海寺大钟铸造于明正统十二年，公元1447年，高1.75米，外延口径1.21米，重1068公斤，系采用范铸法，用青铜铸成。现在仅知道此钟为法海寺落成4年后才铸造。又从老照片中看到，此钟在20世纪20年代在天王殿地上存放，故此钟是不是在法海寺钟楼悬挂一直都有争议。![]()
▲喜仁龙1925摄影 现藏瑞典远东大学
铜钟顶部铸有一对玲珑剔透的龙头——蒲牢，它们互为你我相背成趣，栩栩如生。在蒲牢四爪之下，铸有20片菩提树叶组成似花的叶环,犹如伞盖。在每片菩提树叶侧下铸有佛、菩萨名称，共20尊。![]()
铜钟外壁上部铸梵文经文共约1500字，梵文之间铸有汉文咒偈题名25组。钟腰部铸有“勅赐法海禅寺大明正统丁卯四月吉日铸造”。![]()
钟体内壁铸有梵文经文《金刚经》与《法华经》两部共18行，2070字。经文下为藏文、种子字以及八卦图案。大钟样式、字体风格与北京觉生寺的永乐大钟相近，为北京明代铜钟中的精品。更重要的是，钟腰下部铸有功德人1154名，铸字3400多个，均为楷体。从名单上可以看到，这其中大多都是法海寺功德主李童的“同事”们。![]()
而这其中，第一个人叫“李福善”，其实就是李童本人，福善是他的法名。第二个人叫“福寿”，是法海寺第一任住持（正统八年1443年），当时福寿为僧录司右善世，仅次于左善世，掌管天下佛教之事，相当于现在佛教协会副会长。但是从另外的史料看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成化七年（1471年）福善圆寂的时候反而降为左觉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腰助缘人名单
紧跟着第一个人就是王振，英宗时期最红的太监，促使明英宗北征，后导致“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从某种意义上改变了大明朝的走向。而后两个人僧保、王瑾，查阅史料并不是啥好人，所以策展的时候我就把这两个人跳过了。接下来就是第四位的“尚义”，也就是今天我们的主角。提一句，注意一下尚义之后的那一位“吴亮”，等下我们还能见到。按照王其亨老师的考证，明代御用监太监尚义，曾董建青海乐都瞿昙寺，督理南京大报恩寺收尾工程，主持北京大功德禅寺、大兴隆寺、大隆福寺三座皇家巨刹的修缮、兴造，具有卓杰建筑规划设计才能和高度艺术素养，堪称哲匠。明朝宫廷重要的营建工程均要由要员组成领导班子，总领其事者称为“董建”，或称“掌营缮工事”，或称“知建造”，有时还有副手。其下以此设置“总督”、“总理”、“提督”。提督之下有“摧攒”、“专管”、“管理”、“兼理”等职官员。青海瞿昙寺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初创，为了表彰三罗喇嘛三丹罗追帮助明朝稳定并控制海东一带做出的贡献，敕建。并作为三罗喇嘛三丹罗追的道场及行政中心。所以明成祖朱棣、明仁宗朱高炽、明宣宗朱瞻基相继派太监主管施工，直到到宣德二年（1427）完工。由于建筑形式是完整的明代宫廷样式，占地面积巨大，被称为“小故宫”。瞿昙寺主殿隆国殿内设“皇帝万万岁”牌位，背刻：“大明宣德二年二月初九日，御用监太监孟继、尚义、陈亨、袁琦建立”，这便是督造瞿昙寺的几位宦官。（在甘肃永登妙音寺万岁殿中也曾有一块相同的牌位，可惜已毁，不知何人所立，但妙音寺万岁殿也是明早期建筑，肯定也是由宫廷派人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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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王其亨老师考证，尚义等最早应在永乐六年（1408）即赴瞿昙寺，传达皇帝敕谕，并董督鼎建宝光殿建筑群。随后，永乐十年（1412）、十五年（1417），瞿昙寺高僧班丹藏卜两次进京朝见，皆有尚义陪同。永乐十五年（1417）尚义进京，从时间上看，应是奏报宝光殿工程即将完竣，皇帝安排为班丹藏卜祝赞，钦赐佛像。次年，尚义等携宝光殿赐名敕谕及金佛像返回瞿昙寺，旋按旨意擘画规模更崇宏的隆国殿、大钟鼓楼及前后山门的营建。而尚义这群从北京来的御用监太监，也必然把宫中的画样带到了青海，在现存的瞿昙寺游廊壁画中，最晚完工与宣德二年（1427）的部分形象，和完工于正统八年（1443）的北京法海寺的壁画极度相似。![]()
▲瞿昙寺 密迹金刚（1427年）
▲法海寺 密迹金刚（1443年）
南京大报恩寺是明成祖为纪念父母而建，其中最显著的建筑就是琉璃塔。很遗憾的琉璃塔在太平天国时期，毁于太平天国的内乱，现在仅有几个琉璃塔门在南京博物院展出。尚义自瞿昙寺竣工后，紧跟着奉旨，绾会郑和等主持了大报恩寺的收尾工程。《金陵梵刹志》载，宣德三年（1428）二月至六月，尚义向皇帝奏报大报恩寺事宜。现在看，明初京城顶级太监们多爱兴建寺院，并且同僚们相互支持兴建。尚义也在这一时期捐建或助缘了很多寺院。正统元年（1436），尚义在北京东南郊捐建宝光禅寺，《敕赐宝光禅寺助缘记》载：“京都城东南次渠村，旧有梵刹及浮图，历年深远，风雨□□□础荒基，过者感□。御用监太监尚义，素崇释教，谨发诚心，倾槖营建。”同时又助缘宝藏禅寺、万寿禅寺以及法海寺。（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感兴趣可以看王老师论文）在法海寺的助缘人名单中，正统八年的两通碑中并没有尚义的名字，但是在正统十二年的大钟上出现了他的名字。也就是寺院建设的时候这哥们没给李童掏钱，造钟的时候补上了。去年我去铁壁银山带娃爬山的时候，发现了正统二年《敕建法华寺记》碑。![]()
▲北京铁壁银山
铁壁银山这里从唐代兴建，历经辽、金二朝，在金天会三年（1125年）云门宗名僧佛觉大禅师海慧（？-1145年）改建该寺为大延圣寺。明宣德四年（1429年）四月，司设监太监吴亮出资重建。正统二年（1437年）二月，英宗朱祁镇赐名“法华禅寺”，并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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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王振、杨瑛、王安、王彦、□□□、刘宁、曹吉祥、尚义……没错，你熟知的王振、杨瑛、曹吉祥以及尚义都出现了。后来，尚义又主持营缮北京三座皇家寺院：大功德寺、大兴隆寺、大隆福寺。这里就不展开了，感兴趣看王老师的论文去吧。最后再说一下，我之前提到的在美国看到的绘画作品上的尚义。在克利夫兰博物馆和法国集美博物馆共藏有一套由明代宫廷画师绘制的水陆法会画，这其中有明确的榜题：大明景泰五年（1454）。这套画作比法海寺晚了11年，但是人物形象与法海寺如出一辙，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研究法海寺为代表的明代宫廷绘画的重要材料。![]()
▲《水路法会画》克利夫兰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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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五年题记
就在画面的左下角，有另外一个题记，写着是“御用监太监尚义王勤等奉命提督监造”。这是我们看到尚义最后出现在历史的记录上。从永乐六年（1408）赴瞿昙寺，传达皇帝敕谕，并董督鼎建宝光殿建筑群开始步入历史的视野，到大明景泰五年（1454）为皇帝庆寿监制水陆法会画，尚义至少在明初的政务舞台上活跃了46年，参与并主导重大工程，捐建寺庙、守卫京城、督造绘画。尚义的个人经历其实就是明初国家与社会发展的投影。《明代宦官中的哲匠——尚义事略》王其亨 刘婉琳 《建筑学史刊》
《明代宫廷建筑史》 孟凡人 紫禁城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