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连载 | 江湖有局（下）

文化 2025-02-02 11:00 上海

江湖有局

作者：杨哲

江湖之中，局如棋布，错综复杂；环环相扣，步步惊心。每一场局，都有利益与情感的碰撞，亦是人心与智慧的较量。

天罗地网

回家路上，李德明一直在琢磨，上哪儿去弄三千块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上次得手的两千块，除去被王小六骗走的一千五，他的手头已所剩无几了。

第二天早上，李德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家药铺，想看看这麝香囊的真假。沙子口那老先生的话他只信一半。药铺老板仔细瞧完，闻了又闻，点头说是正经八百的真麝香，开口就给了四百块的收购价。李德明心中一喜，还了六百块，最后以五百块成交。

还差两千五百块呢，上哪儿去弄？出了药铺，李德明琢磨来琢磨去，只能卖住的四合院了。时间紧迫，他赶紧找了一个吃瓦片儿的，在第二天后晌贱卖了九百块。

还差一半的钱呢，李德明犯起了愁，耷拉着脑袋在街上瞎溜达，一个贼头贼脑的矮个子忽然凑了过来，和他并排边走边小声问：“嗨，爷们，要这个吗？”矮个子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李德明混迹于江湖，知道这是假钱的意思，不耐烦地摆摆手拒绝了，径直往前走去。

走了几十步，李德明忽然一喜，立马转过身来，冲着矮个子喊了一嗓子。矮个子麻利儿小跑了过来：“想要？”李德明点了点头，冲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小旅馆努了努嘴。

两人来到旅馆，要了一间房。进门落座后，李德明跷着二郎腿说：“我先看看东西。”矮个子从怀中掏出一张中交票，递给了李德明。这是张十元面额的兑换券，他从正反两面仔细瞅了又瞅，问：“好使吗？”

矮个子笑嘻嘻地说：“好使不好使，您现在拿出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李德明当即拿着假钱出了旅馆，在门口顺利地买了包香烟，什么事也没有。他高兴坏了，立刻返回了旅馆，问矮个子：“怎么换啊？”

矮个子回答说：“一块换两块。”李德明摇了摇头：“忒贵了。”矮个子却问：“您想换多少啊？”李德明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矮个子琢磨了一会儿：“最少一千四百块，不行就算了。”李德明摇了摇头。两人磨了好一阵嘴皮子，最后说定为一千三百块真钱换三千块假钱，明天上午就在这家旅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二天上午，矮个子悄没声儿来到了旅馆。两人钱货两清后，李德明准备查验假钱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就是呵斥声：“查店，开门！”两人大吃一惊，还是矮个子反应快，小声说：“你赶紧把东西收起来。”

然后，矮个子不慌不忙地打开了半个门，探出脑袋朝门外瞄了几眼，见俩穿虎皮的闪进了隔壁房间，立刻冲着李德明招手：“侦缉队的人刚进隔壁，咱俩赶紧溜吧，要是被逮住可就麻烦了！”说完他就溜了出去。李德明也快步跟着出了房门，麻利儿朝旅馆后门跑去。等他来到街上时，矮个子早已没了踪影。

跑到安全的地方后，李德明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另找了家小旅馆，关好房门，立刻迫不及待地拿出假钱，仔细查验，当即就傻眼了。这沓假钱除了两面是几张像模像样的中交票外，中间全是印着“丰都银行”字样的冥币。

李德明的肠子都悔青了，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着了矮个子的道了呢，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要是不去拿药，就意味着血本无归，以后恐怕连翻身的机会也没了。李德明接连抽了三根烟后，决定照猫画虎，也玩一把矮个子的把戏，反正王小六手里的药也是偷来的，不黑白不黑。

李德明拦了辆洋车直奔沙子口，来到了王小六姥姥家。姥姥见他来了，笑着把他迎进了北屋。落座后，李德明拿出钥匙，让姥姥把装药的布袋拿出来。姥姥拧锁打开箱子，把布袋递给了李德明。

李德明打开布袋，仔细瞧了瞧里面的药，确定没被掉包，这才从怀里掏出那沓冥币，大模大样地往桌上一搁，冲着姥姥说：“老人家，这是整三千块钱，您收好喽。我得赶紧走了，洋车还在门外候着呢。”说完，他起身大步直奔院门。

出了村口，李德明见没人追上来，略微松了口气。一直候着他的车夫立马跑了过来，李德明纵身跳上洋车，车夫立刻撒丫子朝南跑。李德明跷起了二郎腿，心中倍儿得意，等老太太发现中交票是“冥币”后，一准往北边的永定门方向追，就是跑断腿也追不上自个儿喽。

李德明在中途又换了辆洋车，掌灯时分才返回了小旅馆。等他开门进去，点着火油灯后，却一下子愣住了，只见胖子正躺在床上笑嘻嘻地瞅着他。李德明十分惊愕：“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胖子“嘿嘿”一笑：“你能找到恩济庄，难道俺就不能找到这里吗？”

李德明脸色一沉：“我已经给你一半的好处了，还死乞白赖的想干吗啊？”胖子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俺想和你做一笔无本的大买卖。”

李德明不由得愣住了：“你什么意思啊？”胖子乐了：“俺就想问问你，如果同仁堂分号知道布袋子里装的是他们被偷的药，会怎么办啊？”

听到这话，李德明心中又是一惊，随即明白了胖子的真正目的。他无可奈何地说：“得，算你狠。我分你一半的药，这回你总该满意了吧？”说着话，他已退到了房门前，想立刻转身开门，溜之大吉。胖子似乎并未察觉，依然笑嘻嘻地说：“那俺就不客气了。”说完，他忽然干咳了两声。

声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咣当”推开了，随即闯进来几个壮小伙，一下子堵住了李德明，为首的竟是源利银号的大伙计。李德明当时就傻了眼，小伙子们立马把他摁在地上，给他来了个苏秦背剑。大伙计冲胖子拱手说声“有劳了”，推搡着李德明就要往外走，却被胖子叫住了：“等会儿。”

大伙计不解地转过身来。只见胖子打开了布袋，把里面的药全倒在了地上，毫不犹豫地踩了几脚：“李德明，俺忘了告诉你，这些药啊就跟你那包袱皮里的玩意儿一样，全是假的。”一瞬间，李德明心中全明白了，自己着了胖子的道，从王小六闯进他家院门的那一刻起，一个接一个的连环局早已布好，只等媳妇和他心甘情愿地进去……

源利银号后院一间屋内，掌柜的死盯着李德明问：“我只问你一件事，那天晚上，你那包袱皮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李德明忽然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请高人做的一个假人头而已。”掌柜的苦笑了一下：“得，算我又长了一回见识。送侦缉队吧。”

当晚，四合院北屋内坐着一圈人，有王小六、瘦高个儿、姥姥、老先生、矮个子等人，八仙桌上放着几摞中交票。圈椅上坐着的胖子乐呵呵地说：“这档子事今儿算是彻底完事了，大伙儿都辛苦了。这次我之所以重出江湖，是看在源利银号的掌柜为人还算实诚，每年开粥厂办善事的分儿上，这才帮他追回被讹的钱。剩下的钱除了每人拿五十块的辛苦费外，其余的还按老规矩，明儿全送到龙泉寺的孤儿院，算是咱们积德行善吧。”大伙儿都点了点头。

不用多问，胖子就是源利银号掌柜的茶友——老月。

【完】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插图：杨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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