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雨者
顾问：谈书
在我国的南沙群岛中有一个叫仁爱礁的岛礁，它位于美济岛东南方大约31公里处，是我国渔民的传统渔场和避风良港。
这类珊瑚环礁在南海很常见，涨潮时礁盘的大部分都在水面以下，退潮时又会露出水面。这个特点决定了人们没法直接在上面进行大规模建设。
不过仁爱礁的礁坪面积有21平方公里，如果通过填海工程把环礁填出海面，就可以获得一个十分巨大的岛屿，所以潜力很大。
有价值的地方自然会被人惦记。
菲律宾最近加大了往该岛礁派遣快艇的力度，6月份最高峰的时候曾经来了一波六艇齐发，不过都被我方海警驱离。
同时美军也没闲着，他们派了自己的C-17运输机过来企图凑个热闹，结果被我方雷达锁定，最终无奈撤离。
美菲两国在这段时间里之所以如此“百折不挠”，主要是因为一艘破船。
仁爱礁上有一艘搁浅了20多年的菲律宾军舰，上面一直有菲军士兵“看管”。
今年5月1日的时候，美太平洋舰队司令就公开表示，美国将帮助菲律宾军方对该船进行补给。
至此，美菲两国联手捣乱之心昭然若揭，我国也在该海域集结大批力量严阵以待，所以就出现了上文提到的各种对峙场面。
每次看到这类新闻，很多朋友都会比较着急：这些问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决呢？
我们在讨论海上问题时首先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海权的情况远比陆权要复杂。
所以我们在看到南海出现的各种混乱局面时也没必要太过紧张，因为大海本来就是一个混乱的地方。
在这里解决问题，得遵循乱世的逻辑。
残酷的大海
人类文明在陆地上的博弈已经持续了数千年，而海权概念的出现仅有几百年的历史。
勉强确立全球海权共识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在1994年才生效，至今还不到三十年。
不过即使有了公约，扯皮的地方还是不少。
因为各国都只会从自身利益的角度出发去解读具体条款，再加上该公约在内容上确实也和之前的一些国际条约存在矛盾和重叠之处，所以现实中的纠纷很多。
当然了，有些国家并不需要担心这样的问题，比如说美国，因为它压根就没签署这个公约。
这就是海权世界的现实：共识本来就混乱，好不容易拿出一个公约了，结果不仅大家的理解各不相同，一些重要的国家还压根没加入。
所以海上的权利边界其实是比较模糊的，即使是那些在法理上毫无争议的权利，也往往需要自己亲自下场去反复争取。
于是人们一到了海上就会变得“民风淳朴”，舰船之间各种警告拦停、互射水炮、军演示威甚至直接冲撞都是常规操作，书呆子在这里只有被打脸的份。
一度非常热闹的中日“水炮大战”：
那么到底怎样才能确定自己在海上的权利范围呢？
我们在陆地上可以起个围墙或者界碑把自己的地盘围起来，如果局势比较紧张就建个基地守住险关隘口。
但茫茫大海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在这里不要说修建围墙和基地了，放个哨所都费劲。
所以维护海上的权利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目前最常见的方式就是实现常态化巡航：
如果某片海域只有我方舰船可以自由巡航，其他国家的军事或执法舰船来了都会被我方赶走，那么就可以认为这片海域已经被我方实际控制了。
至于那些法律条文上的规定或者各国口头上的表态，不能说不重要，但都是辅助。
因为无论有多少纸面内容支持你，你自己如果没有办法把力量投送到这里，那么一切都是白搭。
在残酷的大海上，没有人会为你主持公道。
所以中国就建立起了全球实力最强且规模最大的海警巡逻船队，这些年在他们的冲锋陷阵下，我们已经实控了不少海疆。
在054A护卫舰基础上简化而来的4000吨级海警船：
不过无论你再怎么常态化地去巡航，也不可能完全避免漏洞的存在，因为你的舰队不可能一天24小时地杵在海面上的每个角落。
这就是海权世界的另一个现实：无论双方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其中一方只要想找茬，就总会有机会。
仁爱礁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菲律宾在这个事情上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无理也能闹三分”。
首先在法理上，仁爱礁属于中国是毫无争议的。
中国早在1935年就出版了《中国南海各岛屿图》。该地图标出了南海的各个群岛，并在其周围用国界线标明。
二战后的《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以及其他国际文件都明确规定，把日本窃取的中国领土归还中国，这其中就包括了南海群岛。
随着日本政府于1952年正式表示将南沙群岛和西沙群岛交还给中国，中国就确立了南海疆域的五个支撑点：东沙，西沙，南沙，中沙，以及黄岩岛。
也就是说中国在1935年就对南海进行了划界，并在二战后从法国和日本等列强手中收回了南海群岛的主权。
而南海周边国家大多是在1946年以后才开始独立建国。所以从法理上来说，中国在南海的疆域跟它们没有任何关系。
而仁爱礁就属于南沙群岛，所以菲律宾对仁爱礁的诉求既没有法理支撑，也没有国际认同。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如上文所说，海洋世界是一个乱世，对于乱世而言，道理永远只是拳头的辅助。
海权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菲律宾如果想强行拿下仁爱礁，所能采取的办法无非有两个：一是强行登岛建基地，二是派出舰队将岛屿所在海域控制起来。
但菲律宾并没有足够的建设能力（该地建设难度较大）和海军力量。
说到底，它在仁爱礁是法理法理没有，建设建设拉胯，军力军力不行，整个一个“三无产品”。
就这水平，派几个人上去挥挥旗帜玩玩行为艺术就是极限了，想长期驻扎是不现实的。
然而菲律宾人在这个事件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创造力，他们既没有开来挖掘机，也没有开来海警船，而是开来了一艘锈迹斑斑的老式坦克登陆舰。
这艘破败不堪的旧船并不是送人来登陆的，而是直接把自己搁浅在了礁盘上，人造了一个“航海事故”。
此次行动不仅“创意十足”，时间的选择还“恰到好处”。
1999年5月7日，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美军轰炸，仅2天后，也就是1999年5月9日，菲律宾的坦克登陆舰“马德雷山”号就冲上了仁爱礁的礁盘。
丛林世界就是这样，你越是困难的时候，砍向你的刀子就越多；“多喝热水”什么的不存在的，“趁你病要你命”才是常态。
按照菲律宾的说法，这条船是“船底漏水，不得已在仁爱礁西北侧礁坪坐滩”。
菲律宾人的这个操作确实很骚，骚就骚在他们举的是“人道主义”大旗。于是该国一边实现了非法侵入，一边又规避了很多法律上的问题，主打的就是一个“耍赖”。
尽管菲律宾“碰瓷之心路人皆知”，但该事件在理论上毕竟只是一场意外事故，所以你也没办法对他实施外交层面的制裁。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逻辑链条了：
我不是不想拖，而是能力有限实在拖不走，你骂我也没用。
既然我的船拖不走，那我就得派人在上面看着；有人在上面，我就得送补给上去。
我是一个倒霉的受害者，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你总不能对我做太暴力的事吧？
......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日在礁坪上日晒雨淋的“马德雷山”号很快就全身锈蚀，不少地方甚至已经锈穿漏水。于是菲律宾人干脆就在甲板上搭建工棚，对各种锈蚀的地方焊焊补补，摆出了“长期作战”的姿态。
这一赖就是20多年。
那么我们怎么评价菲律宾的这个操作呢？
不正常的行为
虽然海洋的客观条件决定了你只要想捣乱就总能找到机会，但“有机会”不等于“有必要”。
你的任何操作，首先得对你有用，才有必要去做。
那么“破船搁浅大法”有用吗？
如果有用的话，南海的各个岛礁上早就像刺猬一样扎满破船了。
之所以没人去有样学样，是因为这个“创意十足”的方法其实存在很多问题。
“破船搁浅大法”的噱头是“意外事故”，这个噱头虽然让肇事者获得了人道主义大旗的庇护，但无论在法理上还是军事上都无法对“抢夺岛礁”这个目标起到实际作用。
从法理上来说，国际法不会因为一个意外事故就把这个岛划给你。这就好比法院不可能因为你在别人门口摔了一跤就把别人的房子判给你一样。
从军事上来说，搁浅的破船不是军事基地，它本身没有任何威慑能力，撑死了也就影响一下周边几百米的区域，远谈不上掌控岛礁。
另外“意外事故”的噱头也限制了船上人员的行为，他们的所有行为都只能立足于看管和守护这条破船，但凡超出界限，“意外事故”的噱头就会被打破，“人道主义大旗”也将不复存在。
这可以说是“成也耍赖，败也耍赖”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海权从根本上来说从来就不是岛礁控制权，而是海域控制权。拼的是海军，不是岛上设施。
海上的岛礁跟陆地上的险关隘口是两码事。
陆地上一个关键位置的据点能决定一大片区域的生死存亡，海上的一个岛则只是汪洋中的沧海一粟。
岛礁上就算建立起了包括港口、机场、雷达在内的各种军事设施，也只有跟自己的海军配合起来才能发挥作用。
而菲律宾在这个岛礁上并没建成什么军事基地，自己也没有强大的海军，就靠那条破船上的十几个“守军”，不要说控制周边海域了，连周边的渔船都控制不了。
船上的“守军”：
所以这个招数菲律宾自己也就用了一次，它唯一的意义就是给菲律宾留了个“念想”。
近年来随着我国在南沙各岛礁基地的建设完成，我国在南沙海域投放力量和维持秩序的成本变得越来越低，如今已经实现了对仁爱礁水域的实际控制。
距离仁爱礁约31公里的美济岛基地（局部）：
不过出于人道主义，我们现在仍然允许菲律宾民用船只对搁浅船上的看守人员进行食物和淡水的补给，但不允许他们运送建筑材料去加固船体，更不允许他们的军事或执法舰艇进入该区域。
近日我国海警船在仁爱礁水域拦截菲方海警船：
（图片来源：微博@Weapon-肖宁）
事实上在我国完成对该海域的实际控制后，这艘破船的“战略意义”就一落千丈了，如今它已经够不着让军舰出手的资格，仅仅属于海警执法的层面。
和“违章停车”差不多一个意思。
至于具体怎么处理这个“违章停车”，主要是看我们自己觉得怎么做比较划算。
只是菲律宾的问题远非一个“违章停车”这么简单。
南海各国处理争端的方式虽不相同，但基本逻辑都差不多，那就是“从自身实力出发，用适合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利益”。
一般来说实力强一些的国家态度会偏向强硬，实力弱一些的国家态度则偏向缓和。
但菲律宾是个例外，它属于没啥实力还蹦得最高，典型的“人菜瘾大”型选手。
而且菲律宾不仅喜欢跟我国搞对抗，跟自己在东盟的盟友也经常“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南海各国今年在南海方面最关注的事情并非某个具体岛礁的争端，而是《南海行为准则》的第二轮审读。
国与国之间向来是利益和矛盾并存，如果因为存在争端就放弃合作，那无异于因噎废食，更何况东盟还是我国最大的贸易伙伴。
搁置争议，共同发财，这是邻居们的最大利益所在。把一个共同的秩序建立起来对大家都有好处，东盟对此也非常期待。
除了菲律宾。
今年5月份，中国和东盟国家在越南下龙市举行了以落实《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为目标的联合工作组会。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菲律宾开始拉上美国在仁爱礁掀起波澜，俨然“南海气氛组”的首席担当。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如果对协议内容不满可以在谈判的时候提，实在谈不拢了再闹也不迟。
然而大家才刚开始做谈判的准备工作菲律宾就各种搞事，摆明了是在“为了捣乱而捣乱”。
这不是正常人，这是疯子。
所以“马德雷山”号虽然是个问题，但不是根本问题。菲律宾这种“以捣乱为己任”的疯狂行为不改变，随时还可以给你整出新的麻烦。
那么菲律宾为什么会“这么疯”呢？
掀桌型总统
如果大家还有印象的话，会发现菲律宾的这种“抽风行为”也并非一直持续。他们在2016年搞出所谓的“南海仲裁”后就消停了几年，直到今年才突然又开始发作。
这个“疯症”是间歇性的。
为啥会这样呢？
因为他们隔几年就会换一次总统。而菲律宾近年的外交立场可以说是换一次总统掀一次桌。
前几年消停时期的总统是杜特尔特，现在重新开始闹腾的总统是新上任的费迪南德·罗慕尔德兹·马科斯，昵称“邦邦”。
这哥们一上来就干了下面几件事：
向美国开放四个新军事基地；
与美国发表联合干涉南海、以及中国台海内政的《美菲联合声明》；
菲律宾海岸警卫队在南海投放浮标，借此宣示“主权”。
等等...
如果我们对比一下近十几年的阿基诺三世、杜特尔特、以及马科斯这几任菲律宾总统，不难发现这样的规律：
他们是亲美必搞事，越亲越蹦跶。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如果把美国因素考虑进来，菲律宾很多看似“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就变得非常合理了。
就比如说仁爱礁的这个“破船碰瓷”事件吧，它本质上就是一套“我负责出头，大哥负责撑腰”的组合拳。
站在菲律宾的角度上看，这条破船虽然本身没什么力量，但却给了美国一个“出兵保护我”的理由。
菲律宾人对美国的力量有着迷之信任，在他们的逻辑里，只要强大的美国愿意为自己背书，这艘破船赖在这里就有希望赖成一个“既成事实”。
而美国对于菲律宾的这种行为也是乐见其成，因为它一直想插手南海事务，但因为自己不是南海相关国家，所以一直缺乏理由。
这时候它就需要一个马仔作为抓手来施加它的影响力。
可以说这艘搁浅船是菲律宾拉美国下水的一张牌，而菲律宾本身又是美国插手南海的一张牌。
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在后面伺机而动；两国互相需要，双向奔赴。
阿基诺三世在任上就曾公开说过这么一句话：“美国的军事存在是地区稳定的主要因素。”
这种“打开南海大门让美国别客气”的言论简直说到美国人的心坎里去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逻辑上是非常合理的，只是存在一个现实问题：美国这条大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粗。
菲律宾屡次在美国的撺掇下赴汤蹈火，结果美国没有一次敢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每次都是“兄弟你大胆地往前走，老哥我有事要先走”。
结果菲律宾搞事的次数越多，被我方实控的争议区域就越多。但他们仍在义无反顾的“赴汤蹈火”，可以说已经到了“为了响应美国撺掇而完全不顾自身利益”的地步。
我国在2012年“黄岩岛事件”后开始实控黄岩岛：
其实从经济结构上来说，菲律宾和美国并没有太多互补的地方，近6年来该国最大的贸易伙伴都是中国，在此之前也不是美国，而是日本。
美国和菲律宾的合作主要体现在军事领域，其主要内容就是美国在菲律宾建造军事基地、以及美军和菲军搞联合军演。
这个合作对美国的好处是增加了他们在东南亚海域的落脚点，降低了他们往该地区投送力量的成本。
但对菲律宾的好处就一言难尽了，
首先，虽然美军的存在会断绝其他国家入侵菲律宾的念想，但即使没有美军的存在，也没有哪个国家想入侵菲律宾。这个“国防安全系数”只是得到了理论上的提升。
第二，指望美军帮自己“开疆拓土”并不靠谱，因为美国再怎么关心小弟，也不会为了菲律宾那三瓜俩枣的地盘去跟大国交火。
所以菲律宾自己对美菲军事合作的态度也很纠结，他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曾一度把美军扫地出门（菲律宾参议院于1991年否决继续延长美军基地的协议），但没过几年又开了后门允许美军“王者归来”（1998年《菲美访问部队协定》）。
再后来菲律宾的好几届政府都反复暂停和重启过《访问部队协定》，再次展现出了间歇性犯病的特点。
看到这里我们会发现，“仁爱礁碰瓷”也好，其他争端也罢，菲律宾跟我们的各种摩擦其实都只是表面症状。这里面的病根其实是这个国家跟美国的特殊关系。
对于普通国家来说，抱美国大腿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抱大腿的目的是为了自己赚取利益，而不是把自己拿去献祭。
一切以本国利益优先才是外交，一切以他国利益优先那叫爱情。
菲律宾奇怪就奇怪在它会间歇性地以美国利益优先，进入一种“宁可恶心自己也要成就对方”的“恋爱脑”状态。
在我们看来这就是突然“抽风”了，在“抽风”期间跟他们什么都没法谈，只有等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正常了才能够进行有效沟通。
那么为什么菲律宾会和美国存在这种畸形的关系呢？它和其他国家有什么不同吗？
菲律宾这个国家啊，确实非常特殊...
未完待续（过两天就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