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些人喊,“不出海就出局”,这反映了当下企业主的焦虑。但作为重大战略行为,企业主需要谨慎评估,是否有能力出海,出海能否活下来。
出海和出口是不同的,出口是国内生产产品向海外市场销售,出海是产业出海,在海外投资、设厂、雇佣、采购、销售和管理供应链,难度远远大于出口。
在日本,有两个指标可以反映从出口到出海的变迁。日本八九十年代贸易顺差很大,表明当时出口能力很强,到2005年之后则迅速减少;与之走势相反的是,第一次所得收支(证券投资收益和直接投资收益)在2005年之后迅速扩大,这表明日本企业海外投资规模大幅度上升。
可见,最近30年,日本经历了从出口转向出海的历程。日资海外企业持续增加,而国内制造业从业人数持续下降;日本制造业海外生产占比持续增加至35.8%,海外销售额占比持续增加至39.1%。
而中国一直是贸易顺差巨大、且持续扩大的国家,但第一次所得收入长期逆差。不过,很多人意识到,中国企业可能正在“复制”日本企业90年代这轮出海历程。
二者或许有些相似之处:一是日本与美国的贸易摩擦驱使日本企业走出去,而如今中国与美国的贸易关系恶化,迫使一部分中国企业不得不出海;二是日本泡沫危机爆发后,国内需求萎缩,企业出海求生,而中国正在告别高增长,经济增量下降,产能过度丰富,一些企业考虑迁移至海外。
其实,日本企业当年出海跟中国企业当前出海存在很大的差异。
日本经济学家辜朝明在其《被追赶的经济体》中指出,出海是日本(含欧美)发展到被追赶阶段的必然选项,期间国内的资本回报率低于新兴经济体,国外工人的工资水平远低于国内水平,企业不再有同样的动力投资国内,从而转向海外投资。
换言之,在被追赶阶段,欧美日是成本高地,新兴经济体是成本洼地,资本自然流向新兴经济体,日本企业可以向中国转移产能。这可理解为“洼地效应”。
但是,中国现在并未跃升到被追赶阶段,甚至尚未真正进入跨越刘易斯拐点的黄金时代,中国依然是成本洼地。由于中国产能庞大,为世界提供了近40%产能供应,消费占比只有14%,中国向越南、墨西哥等新兴国家转移产能,当地供给不足,投资需求过热,土地、工资价格上涨。
一位东莞家具工厂主分享了他的经历。因为贸易摩擦的缘故,他在2019年就把工厂迁移到越南。我让这位社友分享了这段经历,他介绍,越南工厂的工人工资每个月三四千人民币,工作效率只有东莞一半,工人这块是不划算的;而胡志明市周边的土地价格上涨很快,现在厂房租金已经超过深圳关外和东莞工业区。他介绍,这几年,越南工厂没有多少利润,主要是为了维系美国客户。近些年,珠三角工业厂房租金持续下跌,出海回过头来看,中国又是成本洼地。
当然,不同新兴国家、不同地区和行业差异是巨大的,但是整体来说,中国企业出海不具备日本当年的“洼地效应”,我们需要学会如何在高成本的全球化环境中生存。
尽管日本遭遇了泡沫危机,但是90年代的日本已经是发达经济体,已进入被追赶阶段,日本企业具有相当的全球竞争力。2000年之后,日本企业不仅大力投资新兴国家,还大规模进入欧美市场。松野丰老师提供的数据显示,日本企业投资美国、欧洲和新兴经济体的占比是比较均衡的。
日本在八九十年代经过产业转型,汽车、机械等复杂性产业兴起。三菱、丰田等日本企业具备与欧美企业“共舞”的全球竞争力。而中国复杂性产业竞争力不足,代表出口产品复杂度的经济复杂性指标(ECI),日本在2000年后保持全球第一,中国持续上升,排名22,但与欧美日还有差距。所以,中国传统制造业企业很难进入欧美市场,只能在新兴经济体投资,而后者的综合投资成本往往不比国内低多少。
其实,有些企业是没有能力出海的,不论是国内还是海外终将被淘汰。
中国制造业如何出海?哪些企业可以出海?
中国有家品牌家电企业,我接触的比较多,这家公司出海还算比较成功,它是中国最早出海的制造企业,如今海外业务占比达到了日本上市公司的平均水平。在北美、南美、非洲、欧洲、东盟均有设立工厂,实现地产地销。
它的优势是全球供应链的整合能力,可以把性价比做到极致,同时具备品牌经营能力。我的理解是,这个品牌的思想内核有点类似于无印良品,他们非常低调地做产品,不喧宾夺主,把设计做好、功能做好、同时性价比做到极致,让用户过上自己认为有品质的生活。简而言之,造好物,让用户享受生活自由。
这类具有国内品牌的大型制造企业在海外具有一定的竞争力,上下游工厂跟随它出海可以获得比较好的保障。比如,在东南亚设厂,大型厂商就像一颗大树扎根当地,不仅订单稳定,营商环境也随着改善。
当然,他们也跟我反馈,即便如此,他们也面临全球化经营的压力。我概括起来,主要有三点:一是汇率波动风险,锁汇困难;二是国际大宗市场价格波动风险,铜等有色系原材料价格上涨;三是国际地缘政治冲突导致运价大涨和供应链脆弱。这三大风险均影响着企业的成本控制。
出海,还是谨慎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