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落叶长河上
我家院子里种了许多树，春日里桃红柳绿别样可爱。没风的时候，一个个宛若处子，亭亭玉立；起风的时候，则显得风姿绰约，妩媚妖娆。她们从春天一路斗妍到夏天，仿佛有耗之不尽的活力。可是北风一声叹息，将它们都感染了愁绪。
昨晚北风又刮了一夜，第二天天气便转凉了。早上醒来，院子里铺满了落叶，曾经的桃红柳绿不知何时竟已只剩下枯瘦的枝丫，偶尔还有三两片叶子悬在枝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正如唐人王建诗中所写：“陈绿向参差，初红已重叠。中庭初扫地，绕树三两叶。”在落叶的盘旋里，我似看到一种依依不舍的情绪，不由想起学生时代网上流行的一个句子：叶子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其实，树怎么会不挽留，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挽留，但未曾留住。于是，便有了这个季节的“落叶纷飞”。
这个季节的落叶是一道风景。上班路上，我从长长的河边经过，看见幽幽河水里漂满了色彩斑斓的落叶，有柳树的、杉树的、梧桐的。那些叶子好像是远人寄出的思念，当思念超重，树再也承受不住，便随着河水流淌，去到一个未可知的地方。可惜我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写不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样的句子，不然真想赋诗一首。
我喜欢落叶。每当看到它的身影，我的思绪就会脱离身体，跑去另一个空间，那里有美丽的树林，树林里许许多多的叶子缠绕在我们脚边，在小鸟悠扬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刹那间，天地都为它们停止了呼吸——那是一种多么美的享受！
与花鸟虫鱼相比，落叶显然是最上不得台面的，自古以来，它最体面的待遇就是出现在文人的辞章里。唐诗三百篇，写落叶的便不在少数。可惜，即使在文人这里，落叶也不得专宠，因为文人写落叶大多是感时伤事、顾影自怜，鲜少是因为喜欢，甚至撒个谎，也只会说“待我富贵荣华，许你十里桃花”，绝不会说“待我富贵荣华，许你无边落叶”。
“以小明大，见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当叶子落尽，一年也该到底了。没有叶子的树就像没有记忆的老人，多少是有些凄凉的。所以，古人才会用“子欲养而亲不待”来对“树欲静而风不止”。而我们，为了生存忙忙碌碌，但当一年终了，盘点自己的得与失，心头总有些空空落落，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不免有些许感伤。
把这些感慨告诉朋友，朋友却说，这样的论调太消极了，回味过去无非是为了让人更懂得珍惜眼前，因为来年春天，花依旧红，叶依旧绿。也许真是这样。忽然，我很想在某一棵堆满落叶的树底下埋两坛上好的老酒，待到来年落叶时节，送给自己，送给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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